同学“老利”

“老利”是我初中时的女同学,因为其名字里有“利”字,加上她性格比较彪悍和厉害,让男生都畏惧三分,所以大家都叫她“老利”。

老利性格泼辣,做事麻利,话语锐利。她担任我们班纪律委员兼体育委员。那个同学敢捣乱,或者相互之间打架,老利立马会现在你桌旁,眼睛瞪着你,识趣的话,马上就停止了;如果有不识相的学生依然捣乱,老利会大声训斥,这时候,你的辩驳或反抗基本无效,因为在老利如刀子般的嘴的训斥之下,一般会败下阵来;如果你就是不听,老利要么干脆用书拍你,或直接给你来一脚。你如果还手,也不一定能打赢老利,因为她长得也壮,何况她还有靠山~老师的支持。

于是,就连男生们也敢怒不敢言,私下里喊她“母老虎”或“母夜叉”。也就逞一下口舌之快罢了,因为说不过,打不过,也不敢打!

老利还是体育老师最得力的助手,那个敢偷懒,老利就不答应,首先是一顿疾风暴雨似的训话。但凡有集体活动或比赛,老利就会用激励兼威胁的口气说:谁敢出工不出力,试试看!我扭头看旁边同学老臭,他貌似打了一个激灵,我怀疑是被吓到了。

我们这里挨着大河,所以有时候体育课就是让男生去河里学游泳。这在今天看来是无比疯狂的事,在“安全重于泰山、防溺水教育、责任到人、生命高于一切”等口号下,没有那个人敢于这么做。但那个时代,体育老师经常把我们带到河里学游泳。而且,谁敢不下去,老师会把他拖下去,甚至抓住头按在水里,嘴里说着“不喝几口水,就练不好水性”!而老利是唯一跟着的女生,她站在河边先扭过脸,等大家脱光衣服跳进河里,才扭过头,在岸边配合老师教游泳。

本来,老利可以不去的,但她坚持要去,老师只好作罢。从此,老利威名更加显赫。

初中毕业后,老利的命运迎来了转机。那时候的乡镇中学,考上高中的几率只有10%左右,学习一般的老利跟绝大多数同学一样没能考上高中。在命运的岔路口,大家彼此分散。那个时代,改革开放已经有好几年了,有的跟随家庭做小生意,而大部分同学还是回归农田,承袭着祖辈几千年不变的农耕模式。

而老利在大家羡慕的目光里,被有门路的亲戚带到城里,据说被安排在厂子里工作,马上就可以吃上了“商品粮”,让我们羡慕得牙根痒痒。从此,我和老利江湖不见好多年,但江湖上有关老利的传闻却不绝于耳。而我,则从上高中到考大学,再到工作,循着人生最一般的流程在按部就班地走。

陆陆续续听到老利的消息,说她被安排到厂子里工作,尽管岁数不够,但她亲戚有手段啊。同学老臭还说,老利吃得好,穿得好,还变得特别洋气,烫得头发很漂亮,喷香喷香的。

以前我们同学发誓都说,谁要是做错事,就娶老利当媳妇,让他受尽老利的“折磨”。而彼时看来,很多人已经高攀不上老利了。后来,老利嫁人了,男方和她一样是工人,老利摇身一变,彻底变成了城里人。

我想,倘若一个人传闻不断,要么是对方混好了,大家羡慕嫉妒恨,于是曝光度就高了。要么就是混惨了,大家把他做为谈资评头论足,让大家找到心灵的慰藉,提醒自己毕竟还有人比我更差。

时代在变,老利也在变。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去省城办事,在回来的长途车上,我坐在后排一个角落里,突然看到和老利很像的一个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有点妖艳的那种,走路如风摆杨柳一般,拿着“大哥大”,用发嗲的声音打着电话,我油然想到一个词“交际花”。她几乎打了一路电话,那个时代,只能用一个词“阔”来形容她。

我无法确定她的真实身份。疑似老利的女人,先下了车,车上立马热闹起来。卖票的女士用鄙夷的口气说,不就一个小三吗?整得跟个港商阔太似的!然后她又开始爆料:疑似老利的女人其实就是老利,和她老公是下岗工人,老公有病不能干活,全靠老利一样养家。老利有固定“客户”,住在临近的三四个城市和县城,老利经常往返这几个地方,人家轻轻松松挣钱,多好!旁边就有人打趣:你也可以去啊!售票大姐大骂一声“滚”!一车人爆笑不止。

又是若干年过去了,我在某次婚宴上碰到了老利。在此之前听说老利过得并不如意,她的老公去世了,儿子结婚了, 她也当奶奶了。

眼前的老利,可能是由于生活的艰辛,加上不善保养和打理,再加之岁月的侵蚀,脸庞松垮,身材走形,老态尽显。我心里陡然一惊,冒出一句话:岁月无情,人何以堪?

可看看镜中的自己,皱纹堆垒,白发丛生,感叹于老利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也十分可笑,以五十步笑百步,自己这个鬼样子又何尝不是被岁月扫荡后的恐怖场景?

吃完饭后,我们各自散去,我想:我们谁也有资格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去怜悯别人,你站的地方,又何尝不是别人怜悯之处?

老利,人活着,才是王道!往后的日子里,我们要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