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三年,他睡了三年书房。后来,他红着眼睛问我(完·后续)

2024年04月19日00:15:44 故事 1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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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三年,他睡了三年书房。后来,他红着眼睛问我(完·后续) - 天天要闻


08

周斐归家后的团圆宴席,搞得极热烈,我第一次看到周大人失态如此,而周老夫人也说话间热泪纵横,既为此次周斐立下大功平安归来高兴,又为出征风险而后怕,毕竟此次出行,我安排的护卫归来时已折损过半,可见战事惊险,并非一帆风顺。

周斐这三个月风餐露宿,黑了些,也瘦了些,席间多次看我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奇怪。

我的心情很沉重,并非不高兴,只是在周斐归来前,朝堂之内就有纷争,关于韩将军的奖励加官晋爵倒是容易,只是周斐这边,碍于祖制,只能给予金银赏赐,实权还是不能给。而太子则一力相争,周斐很对他的脾气,他不能看着人才束之高阁。

两方相争不下,我知道,眼下这个时机错过则不知要再等多久。

酒席散后,我拉着周斐进了卧室,周斐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直到我打开自己的百宝箱,拿出放在最底下压得平整的一张纸。

和离书三个大字,刺痛了周斐的双眼,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问我:“什么时候写的?”

“大婚那日夜里,我没事做,就……”。

“没事做就写了和离书,你打一开始就不想嫁给我吧!”周斐气愤得把纸撕得粉碎。

“好你个楚明曦,你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可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你下这么一盘大棋,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斐今天喝得不多,但此刻已呈醉酒状,尤其双眼通红。

“好多人说你心机深重,我从来不以为意,可今日看来,是我错了,楚明曦,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啊!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有好几次战乱中我都快绝望了,可是想到你,想到你还在家里等我,我就拼命想活下来,活着回来找你,可等着我的是什么,是这张和离书,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让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我从没听周斐说过如此直白的话,我的心如刀绞,我想伸手抱抱他,可手伸到半截就止住了。

我狠心地转身,说道:“分开对你我都好。夜深了,驸马回吧。”

我在房中站立了很久,不知道周斐何时离开的,门窗大开,夜风很凉,吹得手脚冰冷。

周斐好几天没有理我,也没有回府,我无奈,重写了和离书找了周大人,周大人思索良久,对我郑重一拜,我没推辞,这一拜拜的是我对周斐的情义,我接得起。周大人签了和离书,我便带着它匆忙进了宫。

父皇很生气,我又跪了半日,才算让他心疼几分,终了,他没有什么办法安慰我,便又送了不少珠宝钱财给我。

紧接着没两日,太子也送了一堆厚礼给我,整得我莫名其妙。

我跟周斐和离的事很快传遍京城,不少人到处打听内情,我实在是烦了,就找人传出风声,周斐不在的三个月我买进了一批年轻的罪奴,然后周斐归家后发现,大怒,就和离了。

此信一出,更是引发无数揣测,一时间坊间传闻各异,然多数指责我行为不端,对周斐颇为同情。

周家父子官运亨通,周大人官复原职,仍任礼部尚书,而周斐则升迁至吏部侍郎,并兼任太子辅官,不离太子左右,众人皆猜测因我言行不轨令周家蒙羞,故皇家对周家有愧故施以重恩,一时间周家门庭若市,门生故旧踏破门槛。

09

没人知道,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周斐了。

那年,我十三岁,正是咬碎牙齿和了血肉往肚里吞的年纪,无数的夜晚我都想干脆一条白绫去地下找母后算了。

直到那日,在御花园碰见周斐,那是中元节,他跟随周大人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

满心阴郁的我,又穿着憋屈得透不过气的一袭粉衣,准备在宫廷内宴被惠贵妃当作小丑嘲笑。我躲在花丛边,提前做着心理建设,以迎接马上到来的耻辱,愤恨中,我随手掐下一株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摁在地上碾得粉碎。

一个明朗的少年声从背后传来:“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去碰,不如留给喜欢它的人。”

我转身去看他,眉眼如星,温柔浅笑,那笑容就像一束光,点亮了我阴暗许久的内心。

长大后,我见过很多丰神俊朗的美男,但没有一个像周斐那样璀璨温暖。

我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少年郎啊,明亮、温暖、干净,让我觉得活着也不错。

周斐说我不知道他出征的三个月是如何活的,可他不知道的是我那深宫里每天数着日子过的七年是怎么过的,每个深夜,我都在要不要死和活着吧两者之间徘徊,而他就像一盏明灯,给了我更多活下去的勇气。

能嫁给周斐,是我做梦也不敢想的美梦。

洞房花烛那夜,我披着盖头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周斐一夜,目不转睛地看了又看,恨不得把他的眉眼都刻在我的心里,在昏暗的红烛光中,我生生看了一夜,天明后我起身写下和离书,郑重签好名字仔细藏在我的百宝箱内。

周斐说过的那句话,我无数个深夜都在心中默念,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去碰,不如留给喜欢他的人。

我不是不喜欢周斐,我只是,配不上他。

我不是没有动过私心,趁着周斐对我有几分情意半推半就,可这世间的情意到底能撑多久?就算是父皇和母后的少年夫妻之情,感情甚笃,也没撑过两三年,父皇就忘得一干二净,任我在泥潭中深陷沉沦。

更何况,若我执意拖累周斐,他一生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施展抱负,若是他没有才能碌碌无为也就罢了,偏偏周斐一身才学满腹经纶,就算他现在不怨我,那五年以后呢?十年呢?二十年呢?等我们有了儿孙,都受我所累只能做闲职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呢?

看惯了宫里幽怨女子的争斗,我不信人间有情深似海到白头。若是有一日,看到周斐怨恨我的眼神,那我真是百死莫赎。

我已然是个无情之人,母爱的温暖早已逝去,父爱、兄妹之情于我,不过是利益交换的筹码,我从皇室这个富贵泥潭中挣扎而来,带着满身阴霾,必将走向另一个黑暗,而周斐,作为我年少时无数次魂牵梦萦的那轮明月,就藏在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吧,那是最干净的一片净土,带着我全部最珍贵的东西埋葬吧。

周斐,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也谢谢你,如此惊艳了我整个少年的时光。

但是,我放过你了。

(完)

男主周斐番外

我是周斐,半年前,和安公主楚明曦与我和离。

和离书,是她所写,没想到,这段历时近三年的姻缘,开始不是我所想,结束也非我所愿。

我从未觉得如此挫败。

01

我的相貌有八分像我的母亲,母亲未出阁时,便名满京城,且出身清贵,乃帝师太傅嫡女。

我父位列朝廷二品,奉公守礼、正直不阿。

我幼时便知父母感情甚笃、伉俪情深,曾经我也暗自期许过我的有缘人是何种模样,可惜造化弄人,圣旨赐婚,我不得不踏入那座华贵气派的公主府,成为所有京城青年才俊都避之不及的驸马。

大婚前,我父与我彻夜长谈,谈及我周家乃忠孝世家,既已成定局,则无论公主如何,需待之于礼,敬之爱之,忍之让之,不得有怨,违我周家门风,伤及皇家颜面。

我本已做好与和安公主相敬如宾一生的准备,可谁料到,她的所作所为仍出乎我意料。

她并非绝美艳丽的女子,但清丽可人,与之前京中盛传貌丑粗鄙相去甚远,且谦和有礼,待我父母如长辈,免去诸多请安行礼的不便。

但是,她对我的态度很奇怪,避我如蛇蝎一般,她与我分居,但在衣食住行等细处却待我极好,府内庶务和封地食邑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我 操 过心。

在外人看来,我二人夫唱妇随,相处和美,但私底下,她从不肯与我有亲近之举,我踏入她身旁三步之内,她都要立刻转身避开。

我从未被人如此待过,从小到大,多少女子绞尽脑汁都想与我亲近一二,让我不胜其烦,而她则视我如无物,令我气恼不已却无可奈何,久而久之,我竟也适应了如此的相处,想来,许是她曾经心有所属并不愿意嫁我吧。

实话说,除去她的公主身份,她行为处事的确值得称赞,落落大发、不卑不亢,既能取悦于皇家,又能在世家交际中游刃有余,颇有当家主母风范,便是挑剔如母亲,也在私下对她夸赞不已,只是叹息我今后不能位列朝堂有一番作为了。我安慰母亲,事事勿苛求完美,若是好处都让我得了,那岂不是要遭多少人嫉恨?

我也曾想过与她再近一步,毕竟要执手一生,不管她是否曾经心有所属,抑或有其他打算,我都想走近她的内心,打开她的心结,可此事于我,实在是太难。我父幼时管束我极其严格,我也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情愫,风月场合更是从不涉足,一时间我竟无从下手。

后来,有名心怀叵测的女子刻意接近我,并暗示以身相许,此等戏码我从小到大遇见多次早已不胜其烦,但那次我却灵机一动,想借这名女子试探一下她的反应,可谁想到她冷淡如常,旁观此女对我百般殷勤,似乎看戏一般,我又羞又恼,只得远远打发走那名女子,暗自气了好一阵。

另有一次趁着酒醉我本想与她畅谈一番,可见了她,刚说出一句话,我就醉倒了,醒后我觉得甚是丢脸,索性当作没发生过,好在她也未曾提起,我二人就如此不远不近地相处了两年,就像在同一屋檐下同吃同住的同窗好友,虽日渐熟悉默契,却都不越雷池一步。

直到我代父出使边疆,才从身边护卫和征伐大将韩将军处听得一二消息,令我如平地春雷般炸醒。

那次我随行护卫均是她亲自挑选的精兵强将,一路拼死护送,其奋不顾身之忠勇令我惊讶不已,我私下询问,才知她允以重金酬谢,所允诺优待足以改变这些护卫全家的命运。

而韩将军所言更令我吃惊,一向温柔和善的她,竟然跑去韩府公然威胁韩夫人,若我有三长两短则以韩家前途陪葬。

“其实,此次出征,如果你出事,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机会。”韩将军喝得酩酊大醉,对我吐露真言。

“只灭一个奚族挣的功绩不大不小,我们这等武将谁不想平定边疆,为我大楚开疆辟土,所以若是你这个驸马在跟桀戎和狼戊的和谈中失败被斩,那朝廷必然要与桀戎和狼戊开战,这是多好的建功立业的时机啊!”

我越听心越凉,战场瞬息万变,和谈过程更是艰难,若是出征大将与使节两条心,那使节则必然命在旦夕。

“可惜啊,和安公主太厉害,我还没出征,她就摁住了我的命门,我韩家是寒族出身,比不上你们世家大族底蕴深厚,今日所得功勋都是我在战场拼命厮杀用命换来的,所以想覆灭韩家也不过是你们这些皇亲国戚一句话的事,我可不敢拿你的命赌我韩家的未来,所以这仗就算打不赢,我也不能让你丢了命。这是实话,驸马大人,勿要见怪。”

我摆摆手,并没有立场来指责韩将军的私心。

“公主对您一往情深,驸马大人,有福啊。”韩将军喝得口齿都不太利索了。

我突然觉得我就是天下第一笨蛋,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我情意深重,可就我看不出来,她是公主出身高贵,怎会像一般女子一般主动取悦于我,偏偏我端着架子也不主动凑上去,两人隔阂至此能怨谁?我懊恼不已,自责不已。

战争大胜和谈成功后,我归心似箭,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万千言语都堵在胸口,恨不得把她狠狠抱在怀里倾诉衷肠。可终究一纸和离书如同一盆冷水浇透我全身,我撕碎和离书夺门而去,避开她多日,可没想到她直接找了我父亲,又禀报皇帝,生把这桩婚事作废了。

这就是和皇家结亲的代价吗?娶由不得我说不,和离更由不得我。

我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业还是科举,均易如反掌,却没想到这姻缘,如此不堪。

02

因代父出使和谈有功,父亲官复原职,我也被太子看中,升为侍郎伴随太子左右。

关于我与和安公主的和离,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我不知道是谁透露的风声,竟然说她品行不端。简直荒唐,我在她身边三年,她清心寡欲如同圣贤,还有别人能入她眼中?若是让我找出这造谣之人,我定然扒其皮饮其血。

父亲与我深谈数次,言赞公主高义,为我周家仕途而和离,我并非想不通其中关节,只是,我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羞愧,既不能违抗祖制,为我心中所爱放弃所有,也不能回报公主一番深情,视周家前途于不顾。

相比之下,楚明曦比我决然,比我情深,也比我心狠。

我强迫自己忍住去找她的冲动,每日将自己投入在繁忙的政事之中,太子初涉朝堂,各部事务都急需理顺。但闲暇时,我仍止不住想她,怅然若失。

太子殿下看出我的心思,宽慰我道:“你与皇姐有缘无分,和离也好,将来我再给你找个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肯定与你般配得不得了。”

“太子殿下,”我思酌道,“这祖制,既然能定,为何不能改呢?”我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太子愣住半晌,突然大笑,拍拍我肩膀,说道:“周兄有此心最好,我也有此心愿,等我登基以后,咱们一块试试,看有什么改不得的!”

太子并非说说而已,这半年多,皇上病情反复,无心朝政,反而一心求仙问道,寻求益寿延年之灵药,有近身太监寻来仙师一名,专为皇上炼制仙丹,长乐宫整日烟雾缭绕,今上深居简出,内阁多次问政均不得见,故所有朝政均压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延长了早朝时间,加设午朝,一时间一些慵懒朝臣叫苦不迭,而太子则干劲十足,每日批审奏折,与内阁各种会议直到深夜,这半年内我与其他三位辅官虽忙碌异常,但均受益匪浅,实感治理国家之不易。

而此期间太子也办成了几件大事,这第一件就以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数十条罪状褫夺了辅国公的爵位,并罚没家产,一时间朝野肃穆,各种收受贿赂风气不再明目张胆,各世家贵族均约束下人,不再张扬跋扈。

第二件便是裁撤臃肿机构,分流裁减人员。近些年,虽科举也进入不少寒门学子,但各士族凭借举荐及裙带关系也安插了很多闲散人员,庸碌无为,朝廷开支日益吃紧,而半年前征伐奚族的边疆大战,致使国库空虚,当年财政出现赤字,太子驳回了内阁增加赋税的奏请,直接批示内阁准备裁员。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平日懒散惯了的官宦子弟,均四处打点、叫苦不迭,生怕自己在裁撤名单之上。几位出身世家的内阁官员,每日都被上门求情的亲戚扰得不得清净,而我与几位太子辅官也牵扯其中,上门求情者络绎不绝。

我父不胜其扰,干脆闭门谢客。可没想到,和安公主突然派人登门拜访,令我心乱如麻。

我闻讯匆忙赶回时,人已离开,只留下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件金丝软甲,下人说这是公主府归还我遗落之物。这是大婚后皇帝钦赐贺我二人之礼,按照祖制,身着御赐马甲可免于庭杖及酷刑,虽说抵不上免死金牌,但也可保得一时性命无忧。

我突然明白,她可以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果断决绝,但我的命绝对是她的软肋,我若是轻易豁出命来成全自己的忠义节气,她能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敢想。

裁撤官员告示公布后,朝廷且乱了好几日才平静,朝臣们虽私下有埋怨,但考评参照各官员历年业绩评价,有根有据,公平公正,也挑不出错处。

几件事办下来,太子威望树立,一时间,我们这四位太子辅官也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各种亲朋故友纷至沓来。

除我之外,其他三位辅官,一位是太子伴读,乃襄国公之孙楚云铮,另外两位则出身寒门,李恕和王宽皆是一路苦读考进翰林院,以优异成绩被太子选中提拔上来,我们四人年纪相仿,加之意气相投,被并称为东宫四杰,一时风头无两。

03

因办事得力,我们几位辅官太子都一一嘉得到奖,轮到我时,我什么都没要,太子明白我心中所想,宽慰我再等等时机。

可时机还未到,却听闻有人走了太子妃的门路,想求娶和安公主,我本装作不在意,可后来消息越传越真,更让我吃惊的是太子妃与和安公主通气后探回来的消息竟然是愿意再嫁。

我简直气急攻心,一面求了太子务必压下此事,另一面我去了公主府打算当面找楚明曦问个明白。

楚明曦面对我的质问,一直沉默不语,我气急败坏,便做了我这辈子最不君子但至死无悔的事情,我打横抱起她,在一片奴才的惊呼声直接转身大踏步进了寝室。

而等我再出来时,已是两日以后。

这事的确做得荒唐,但我终于在楚明曦的眼中看到了除了淡然、闪躲之外的眼神,开始是惊诧,后来便是羞涩,但从始至终,她没有一丝挣扎,似乎我对她做任何事她都能坦然接受。

我顿时后悔不已,早知如此简单,我何必生生做了三年“和尚”!为什么要装无欲无求呢,那时我才发现,从她的发丝到指尖,她的每一寸我都想占有,爱哪里是神殿,分明就是十里扬州,灯火不休。

公主府的张嬷嬷很机警,当场就驱散了众人,并叮嘱了封口,此后到了饭点便轻敲房门把食盒放在门口,再悄然离去。

激情过去,我抱着她说了很多很多话,把我从未说出口的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并恳求她再等一等,等我想想办法,我此生只要她一个,千万别着急嫁给别人。

楚明曦捂嘴偷笑:“你啊,是被太子妃骗了吧,求亲我根本没答应,不过太子妃人品厚道,估计是太子的主意吧。”

我顿时觉得有理,太子这招使得,呃,其实挺好的,不让我急一急,两人憋死估计都说不清楚呢。

我逼着明曦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等我,反正我已经不君子了,那就不君子到底吧。

明曦没有发誓,只是轻轻凑到我耳边说道:“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有什么事情会拒绝你”。我心口一热,便觉得古人诚不欺我,芙蓉帐暖度春宵,果然词句传神。

两日后,我神清气爽地出了公主府,归家后找了一份珍贵的字画到东宫酬谢太子。

太子接过字画,看我喜不自胜,顿足道:“哎呀,本想骗骗你让你死心的,没想到倒让你俩打开了心结,失策啊失策。”

我从没觉得人生如此畅快得意,简直比我登科中举还要高兴,毕竟学业对我而言,易如反掌,可明曦却让我远望了三年半,才互通了心意,太不容易了。正在我为将来暗自筹划时,却没料到朝堂变局已生,打乱了我的步伐。

04

在朝堂一派新气象下,太子再次提出新的改革,重新梳理军屯制,以平衡各地赋税,减少地方豪强士族兼并土地,让流民重获土地安居乐业。

我跟几位辅官摩拳擦掌,打算再大干一场时,却发现此刻的朝堂气氛逐渐不对。

首先是内阁六部,再三推诿,然后是几位尚书和御史联名上奏反对,太子打理朝政以来从未遇到如此反抗,一时意气之下,强行下旨执行,并派多位内宫太监巡视各地政策推行情况。

军屯新政勉强推行,却效果不佳,各地陆续传来反对声音,而请愿折子如雪片般从各地飞来,看得我们是头眼昏花,焦头烂额。

而不知道是谁竟然把久不理政的皇上搬了出来,一时间,朝堂乱局便呈现在帝王面前,太子自愧办事不力,自请责罚,皇帝安慰了他几句,并未多言,然而在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时,却出了事。

首先是李恕被人弹劾,贪污受贿,证据确凿,被当堂下了狱。

事后我们多方查访,李恕是被下了套,他出身贫寒,京城房产太贵,他便轻信了别人对其字画的高度褒奖,收取了二百两润笔费,就这二百两被生生改成二百金,且人证物证皆在,一时难以脱罪。

王宽与李恕出身相似,平日最是惺惺相惜,他当堂怒斥诬告之人,情急之下自愿罢官以保李恕清白。

没想到皇帝轻飘飘一句话“那你就回家吧”,就将王宽多年寒窗苦读的付出全部抹杀,自此王宽心灰意冷,对朝政再无眷恋,任凭太子如何挽留均表示去意已决,脱掉官服穿上布衣踏上了回乡之路。

襄国公一看形势不妙,押着楚云铮写了辞呈,并将他关在府中禁足,一时间,东宫四杰只剩我一人在太子身边。

我们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向我们扑面而来,而对手到底是谁,我们却不知晓,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怖的事。

太子为了李恕的事情多次召见刑部和大理寺官员,旁敲侧击,甚至是好言相劝,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不料两位尚书大人秉公执法,甚至搬出太子严整辅国公的案例,因所有审理皆公开又有理可依,太子根本无从责怪,也不能公然袒护,一时间僵持不下。可不料一月余,李恕竟然无缘无故死在狱中。

太子怒不可遏,要求严查大理寺监狱,但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倒是大理寺卿一干人等上了请罪折子,将此事轻描淡写为意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噩耗接二连三,不久,王宽也在回乡的路上被人暗杀,死无全尸。一时间,太子府上下一片肃穆,人人惊恐。

我每日上朝皆做好不能回家的准备,小心应对,自觉愧对明曦。

明曦派人给我传话,要我每日务必穿着御赐金丝甲上朝,甚至还安排人在我府门口盯着,若是没穿就不让我出门,我无奈,只好每日都穿着,没想到没过几天就派上了用场。

那日太子上了一道陈情奏折被皇帝打回,并大发雷霆,而原因竟是里面有个错别字。

我等震惊之余,皇帝就叫人施以廷杖,太子不能打,则由我来代替。

不料官府一脱,露出了金丝甲,皇帝愣了愣,沉吟了片刻,便放过我一马。

05

时至今日,若我和太子还不明白我们是被皇帝为难,那我们就太天真了。

只是对手是皇上,这困局根本无解,我俩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到底哪里触到了皇帝逆鳞,竟惹出如此大的阵仗。

太子一时气急,加之心痛李恕和王宽之死,赌气跟皇上奏请要养病调养,不能上朝,没想到皇上立刻批复同意,并下令无关人等不得再踏入东宫以免打扰太子养病,这就是变相软禁了。

因为出了东宫便再不能进入,故我干脆留在东宫,开导太子。

没想到这一软禁,就是半年,朝廷一点消息也没传来,而东宫内早已乱成一团,下人们胡乱猜测,竟然有要废掉太子的言论传出。

太子开始还能沉着应对,后来生气愤怒,再后来沮丧甚至绝望,我除了宽慰陪伴也无良策,那半年真是阴暗得看不到希望的漫长岁月。

而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

软禁时,太子妃已有身孕三个月,而半年后则接近临盆,由于孕期忧思多虑,夜不能寐,故身体孱弱,生产那日竟没熬过去,诞下一位皇孙就撒手逝去。

太子茫然地抱着怀中哭闹不已的婴孩,每日待在王妃寝宫发愣,那身影憔悴绝望,令我都觉得心碎。

就在此时,明曦来了,不过不是来见我,却是来见太子的,当我闻讯匆忙赶到时,两人已在屋内开始交谈。

我站在窗外,透过缝隙贪婪地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越看越觉得顺眼,只是我近来面容憔悴,竟一时不敢进去见她。

“太子殿下,皇后很担心你,让我求了父皇来看你是否安好。”明曦说道,声音悦耳,我好久没听过明曦说话了,怎么这么好听。

“还没死,失望了吧。”太子却没有好气。

“太子不必赌气,太子妃的事情父皇和皇后也很难过。”

“哈,父皇会难过吗?哈哈哈哈哈。”太子夸张地大笑,我却看到他眼角的泪花。

明曦顿了顿,四下环视了一番,找了凳子坐下,继续道:“太子殿下,父皇永远是对的。”

太子突然恶狠狠地抬眼望她:“父皇是对的?把我关在这里,什么理由也没给,弄得阿诺大着肚子寝食难安,难产而去,他也是对的?如果他是对的,那你告诉我,我错哪里了?我错哪了?”

我看太子实在不像话,怎么能这样凶明曦,刚想转身推门进去,就听得明曦的声音传来,却让我顿住了脚步。

“楚明煜,你还记得我十岁时的样子吗?”明曦突然叫出了太子的名讳。

太子拧着眉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想来你也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刚被册封太子不久,父皇母后恩宠,宫人巴结,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前皇后所出的公主呢?”

太子不耐烦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楚元四十年,我十岁,我母后去世三年,”明曦掰着指头回忆,“我宫里的太监小桂子被人诬陷偷东西生生打死在我眼前,我的乳母张嬷嬷被杖责二十大板鲜血淋淋地扔进了浣衣局,我的贴身宫女被掌嘴五十打得满脸是血发配到各个宫殿做粗活。而我,在看完这些血淋淋的场面之后,被逼着喝一大碗刚出锅的鸭血汤。”

我顿时绷直了身体,紧紧握住了拳头。

“我每天要吃五顿饭,鸡鸭鱼肉都有,只是不放盐不放调料,鱼不刮鳞片,猪肉还带着血丝。来监视我的嬷嬷盯着我吃完,一口也不能剩,如果剩了就撬开嘴使劲往里塞,如果吐了,就抓来以前跟过我的小宫女掌嘴,直打到满脸是血。”明曦的声音依然淡漠,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很快就听话了,每顿饭都使劲拼命吃完,然后我就胖了,胖得让所有人都嫌弃,衣服永远是小一个尺码的,看上去丑陋不堪,那时候你们几个皇子见了我都是绕道走的,而父皇,从我胖了之后再也没正经看过我一眼。”

我从来不知道明曦的过去是如此,如此……我的心仿佛在滴血,心头各种复杂情绪交织。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自己不争气,不会找父皇告状求救怪谁?”太子道。

“是啊,所以说太子殿下,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去找父皇告状求救呢?”明曦反问道。

太子哑然,明曦曾经的困境跟他目前的现状一样,其实都是因为父皇的漠视造成的,始作俑者是皇帝。

“父皇永远是对的,作为他的子女,若不能讨其欢心,就是错了,哪里问得着错在哪,错处是什么这样的话来呢。”明曦道。

太子听言沉默了,喃喃道:“父皇永远是对的,永远是对的吗?”

“是!”明曦道,“当然,如果将来殿下登基了,殿下也永远是对的。”

太子突然两眼发光地看着她,明曦缓缓站起身,说道:“皇后说,让我抱走孩子给她瞧一瞧,我跟你说一声,就带着乳母过去了。”

“皇姐,”太子突然喊住她,“你就没有、就没有,恨过父皇吗?”

明曦低下头,说道:“我曾经发誓如果出了宫,就再也不回来,哪怕过庶民的生活,也不再沾染皇宫半点。”

“那你为什么?大婚后像变了一个人?”太子不解道,我也紧盯着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嫁的人是周斐啊,人活在这个世上,总得有点执念,才能活得久一些。太子殿下,您好好想想你的执念是什么,想通了,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明曦说完,便向门外走来。

我突然一慌,闪躲开来,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心虚得不敢跟她见面。

06

明曦的来访很有成效,太子想了一夜,突然振奋起来,一大早就拉着我一起写奏折。

从自己幼时所受父皇教导开始写,言辞恳切,听得我都肉麻不已,但是太子仍觉得不够真诚,又撕烂了重写,此后每天一封奏折,哭诉过往,感伤辜负皇恩,可谓字字泣血、声声落泪。

这样的奏折一连发了三十多封,终于盼来了回音,皇帝赐了一些吃食过来,又给小皇孙添了两个乳母。

宫里多是人精,皇帝稍微示好,就引得风向急变,之前处处怠慢的宫人们一下子又都热情起来,生怕过去各种慢待被太子记仇。

不久后,泰山地震,钦天监上奏说这乃上天示警,预指东宫不稳,于是皇上当庭解了东宫的封禁,太子被重新召回朝堂中。

这场废太子风波竟以此种方式结束,不得不说背后是多少方势力博弈妥协的结果。而这一切也无从查起,无可查起。

但是太子从此像变了一个人,一改往日勤政的形象,每日只侍奉在皇帝身边,陪皇帝求丹问药,极为忠孝听话,一时间,父子二人似乎恢复了往日情分。

而朝堂进入内阁把持朝政的局面,一时间效率极其低下,上行下效,多个部门互相推诿责任,混日子成为政治正确,谁也不肯再当出头鸟。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朝廷,自请下放到地方锻炼,太子给我安排了去处,临走前紧握我的手说道:“你等等我,千万不要在下面被挫没了锐气,我一定会召你回来!”

我在他身边虽然年头不长,但一起共度最黑暗岁月的情分在,我相信他有一天终究会实现他的理想,而我也有我的坚持。

我给明曦送了一封信,奢望临走时能见她一面,只是我在城口等了半日,父母都等得心焦,她也没出现,我怏怏地离去。还奢望什么呢?我这一走,不定何年何月能再回京城,我已经耽误明曦很多年了,承诺也没有做到,我已无脸再见她。

我下放的地方是振江郡平西县,任知州,这里是镇江王的属地,也是军囤制最混乱的地方之一,我特意要求下放此地,就是想在下面切实地了解为什么当初我们的军囤制改革会失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制定出一系列切实可行的改革政策。

平西县地处偏僻,风沙多且荒凉,流民多,土匪多,官府屡禁不止,甚是头疼。我初来乍到,因太过年轻,当地土官虽当面奉承我,私下里却阳奉阴违,不甚配合。

正当我打算在平西县大展拳脚之际,京城远道来了一个车队,被当地官吏引导着找到我的宅院。

当明曦带着帷帽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时,我觉得我就像做梦一般,直到明曦微笑着走到我面前,说道:“封地和府中庶务都需要好好交代一下,加上路上走得慢了些,所以耽误了一个多月,等急了吧。”

我抱着明曦原地打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明曦放下京城舒适尊贵的一切,跟我到这偏远的边疆吃苦,还没名没分,我顿时觉得,明曦为我付出的一切,我竟然十分之一都无法回报,只能用我的一生去爱她。

我们在平西待了五年,那是我俩最快乐的五年,没有公主和周侍郎,只有两个最普通相爱的夫妻,如漆似胶,相濡以沫。

五年后,太子登基,我那时已升任振江郡郡守,整个州郡土匪已绝迹,军囤制改革试行初见成效,正打算向全国州郡推行实践经验,太子,哦,此时已是皇帝了,我婉拒回京的诏书,请求在隔壁州郡定州和青州监督推行军屯制改革,皇帝无奈应允,故我又在这两个州郡待了三年。

这离京的八年多,我跟明曦自由快乐,相爱相守,共育有两子一女,我已十分满足。

07

楚元五十六年,皇帝再次发布诏令,召我回京,升任户部尚书,全国推行军屯制改革。

同年,皇帝给我和明曦赐婚,我总算给了明曦名分。

因违反祖制,驸马不得任实职,言官多有弹劾,均被皇帝打回,说谁再敢鸡蛋里挑骨头,先扔到边疆做八年县令再回。

楚元六十年,我升任内阁丞相,之后统领政务长达二十载,与皇帝相扶一生,总算实现了我俩当年想开创太平盛世的夙愿。

而世人多夸赞我对明曦一心一意,为世间难得有情郎,而只有我知道,我对她的好,不足她爱我的十分之一。

我此生遇到明曦,真乃我人生最大幸事,偏偏明曦总说,如果没有我,她早就活不成了。

当她给我讲起她十三岁那年,我不让她摘牡丹花的故事时,我简直羞愧极了。

第二日我就安排花匠种了一院子牡丹花,殷勤地跟明曦道歉:“摘,使劲摘,都是你的,怎么碾都成。”

怪谁呢,当初非要装如玉公子,说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去碰,不如留给喜欢它的人”,让我生做了三年和尚,让我跟明曦差点失之交臂,我想想都后悔得要死。

楚元八十年,我向皇帝致仕,被百般挽留不得,终究放我归去,为国我已然尽忠足矣,剩下的时间我想陪着明曦慢慢度过。

我写了一部戏文,将我跟明曦写进故事里,传给了京城的戏班,我想像明曦这样举世无双的女子,怎可只让我一人欣赏,我得多多让人知晓,让别人羡慕我才好。

戏文开头便是:“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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