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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总不再说话,车子在夜色中一路穿行。
道路向前方无限伸展着,路两旁无尽的黑暗中偶尔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由于没有午睡,莎莎靠在李小姐身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因为要不时的接听电话,所以毛总开车极少听音乐。
可今晚,毛总随手打开了车内的音乐,竟然是黄家驹的《光辉岁月》。
作为和毛总同龄人的李小姐虽然是女孩子,但对于这首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曲,自然也是不陌生的。
激情澎湃的旋律和铿锵有力的唱功,背后是出身草根的歌手表达尊重内心、追求平等、坚持到底、抗争不息、自信自强的信念。
和李小姐平时接送莎莎的代步车相比,毛总这辆六七十万的入门级豪车,可以说是他对自己最大手笔的投资了。
当然,也许只是为了做生意装点门面。
车好,音质自然好。随着歌手用尽生命呐喊的歌唱,李小姐热血沸腾,内心涌起诸多感慨。
在后面只能看到毛总一侧厚实的肩膀和小半边脸。李小姐多么希望自己陪毛总一起走过这茫茫黑夜后,能迎来属于他们共同的光辉岁月啊。
李小姐内心有一股抑制不住的豪情,很想见证这个和自己一样出身草根的男人成功。
车顶上挂着的一只小小中国结的流苏轻轻摆动着,下面是毛总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刚毅的半侧脸庞。以及,李小姐内心的犹豫和矛盾。
很想和他说自己还有些股票可以出手,很想和他说以后不要工资了,无条件的支持他、帮助他。
可是,想到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窗户突然降了下去,毛总侧过脸,朝车窗利落地吐了一口。
一秒就把李小姐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才想起来,自己和他在这个春节才刚刚决定要试着接触交往。
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没有一纸证书,更没有一儿半女。仅有彼此的好感和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磨合。
理智战胜了感情。李小姐想起丽芳大姐的话:宁可松裤带,不能松口袋。
马上收敛了自己的心思,可以出力,还可以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李小姐说:“你每次能不能别这么吐?”
毛总不以为然地问:“不这么吐怎么吐?吐车上?”
李小姐无语了。
他又问:“你今天怎么要和他们说抵押房子的事?”
李小姐说:“实事求是的说一下。不然他们还以为你钱多得花不完呢。”
毛总小声嘀咕道:“除了让我妈担心,有什么用?还能要他们那点钱啊?”
李小姐问:“你是嫌我多管闲事啦?”
毛总断然地说:“没有。咱们这不是在闲聊吗。”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在车库里,毛总先下了车,跑到后排打开门弯下腰说:“把莎莎给我抱着。”
李小姐快步到前面去按了电梯,三个人一起上楼的时候,毛总说:“挺沉的,再大一点你都抱不动了。”
李小姐看着莎莎恬静的睡颜和眼前这个粗中有细的男人,觉得好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虽说他的原生家庭有点麻烦,但比起那些前妻三头两头来看孩子的,已经好多了。
两个人进屋,李小姐开门的时候,毛总突然说:“要不,把她房间的床单铺上,锻炼她自己睡?反正她现在睡着了也不知道。”
李小姐说:“那可不行!她醒了会哭的。想锻炼她独立睡觉,必须先告诉她。鼓励她。”
毛总站在床边看着李小姐给莎莎擦洗、换睡衣。有些索然无陌上趣地说:“那好吧,莎莎还是交给你教吧。”
说罢,又不甘心地说:“你看亮亮今天趴碗上去喝汤,我本来想说一下,还是算了。”
李小姐边弯着腰给莎莎擦脚,边小声说:“咱俩管好莎莎就行了。你别那么多事。晓芹对你有意见,看不出来呀?”
毛总不说话了。
等到李小姐去卫生间倒水的时候,毛总站在门口说:“给我做点饭吃吧,我饿了。”
李小姐回头去看,他趴在卫生间的门框上,一脸的祈求,这么个壮实的男人撒娇,真让人难受。
李小姐说:“这么晚了,只能煮点饺子了,反正你喜欢吃饺子。”
毛总爽快地回答:“好!”
李小姐很快煮好了一盘饺子,又做了一盘大葱炒鸡蛋,切了一盘老家带来的干肠。
端到餐桌上的时候,东边阳台上白花花的一片,惊觉今天是月圆之日。
毛总的房子应该不是正南,大概是偏西一些。
李小姐兴冲冲地跑到阳台上去,一抬头,就和天空那轮皎洁的明亮深情对视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李小姐内心滋生出了一丝浪漫。回屋对毛总说:“我们去阳台上吃吧?”
毛总正拿着一只小碟子,往里倒榨菜丝呢。无论有多少新鲜菜,他都离不开咸菜。
听了李小姐的话,毛总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问:“啊?”
和这个男人生活,如果需要仪式感和浪漫,就只能自己去营造了。
于是,李小姐又说:“今晚的月亮好大呀。”
毛总这才恍然道:‘那走吧。’说着就端起饺子和那碟榨菜。
李小姐说:“别吃榨菜了,对身体不好。”
毛总把榨菜放下说:“好,不吃。”
阳台上没有桌子。
两个人把餐椅搬了两张放在阳台上,把饭菜搁在了餐椅上,又搬了两张小凳子过去。
毛总这回开窍了,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说:“咱俩喝点吧。”
两个人在餐椅没有靠背的那边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毛总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边倒酒边说:“我发现你挺会过日子的。”
李小姐半是谦虚,半是玩笑地说:“那也没有你会过呀。多节约呀。睡衣都穿成毛边。”
毛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声音低沉了起来:“现在已经好多了。”
李小姐也不问,端起酒杯喝酒,又吃了一个饺子。
一路前行,都是风一程雨一程,谁没点过往?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问也白问。
毛总又开口说道:“最开始出来打工的时候,我给别人做业务员。在外面跑回一天回到出租房,连饭都舍不得吃,买那种伊面,泡久一点,一块能发出半盆来,放点水和生抽一煮,够我吃一顿的。你可能都不知道。”
他说的,李小姐确实不知道。
“再后来,自己出来单干,一开始就是个皮包公司。那个时候,莎莎的妈妈跟着我,在莎莎前面,我们流过一个孩子。”
李小姐问:“为什么呀?”
毛总唉了一口气,低着头说:“哎呀,当时要什么没什么,她在别的厂里上班。我做生意一开始并不容易,忙得没有时间管她。我们就商量,等条件好一点再要孩子。”
“她流完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去上班了,哪像晓,,哪有现在这条件,休满一个月还让人伺候呀?人跟人没法比。说多了,人家还说我一个大伯子管得多。让我妈来带几天莎莎也走不开。”
李小姐说:“本来我是挺想回去看看我爸的。他有肺气肿,你也知道,感冒主要是攻击肺,所以身体越来越差。既然阿姨走不开,再等等吧。”
毛总大口吃了两个饺子,又说:“现在想吃什么都能吃上,真好。以前我都舍不得吃水果喝牛奶,好的都留给莎莎的妈妈吃。”
李小姐说:“既然你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还离婚了?”
毛总不吃饭了,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李小姐也转过头去,一起看月亮。
良久,毛总才回头说:“后来就总是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感情都吵没了。”
毛总端起酒对李小姐说:“来。”
李小姐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他干杯,她随意。
李小姐说:“如果你还是对你弟弟他们事事都退让,还有你经常喝酒,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的。我也会受不了。”
毛总看着李小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所以你今天当他们面说我房子都抵押了?你挺厉害的,以后应该会好多了。”
说完了,像是怕李小姐不放心似的,毛总又说:“你看我现在一个人在家里很少喝酒了。在外面没办法。”
李小姐说:“尽量少喝吧。我和莎莎都得靠你呢。”
隔着餐椅,毛总伸出手握住了李小姐的手。握得很紧,李小姐生疼生疼的。
好一会儿,毛总才说:“我知道。”
月已西移,酒至半酣,饭菜也凉了,能说的话也都说过了,两个人却都不着急,慢慢吃着。
今晚是人月两圆的好日子。
第二天是莎莎幼儿园开学的日子,毛总没有出门,特意和李小姐两个人一起头了莎莎去幼儿园。
还隔着老远,老师就叫道:“莎莎新年好!”
莎莎头也不回地跑到老师身边,回头快乐地说:“爸爸,阿姨,你们回去吧。晚上记得来接我。”
回车上的时候,毛总笑道:“以后她长大了,家里就剩下咱们俩个人,会不会觉得孤单?”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自己能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该多好呀。可惜,,
李小姐知道毛总是无心之言,所以冲他笑了笑。
毛总倒没有意识到,对李小姐说:“走吧,去菜市场。”
昨晚毛总就说过了,今天要请几个朋友去家里吃饭。
应该是毛老太太打电话之前就约好了,后来才改到了今天。
李小姐经常来这个菜市场买菜,有几个相熟的老板见了毛总,笑道:“靓女,这是你老公啊?”
毛总也不回避,用广东话回答:“嗨呀嗨呀。”
李小姐索性挽着毛总的胳膊,任由他在菜市场和每一个摊主讨价还价。
有时说了好大一会儿,只是向别人讨要两棵葱。
两个人像真正过起日子来的两口子在菜市场逛了好几圈,提了两趟去车上,才算买好了今晚要用的食材。
毛总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后,提着东西把李小姐送到电梯后,才又开车去了公司。
这一天,李小姐感觉自己已经是这个家里名符其实的主妇了。
打扫了家里,重新摆放了客厅里的各种东西,而且干累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在沙发上休息,泡一杯茶喝。
不像在李家的时候,沙发不能坐、客厅里的东西不能随便挪位置、打扫还要将就雇主的时间、雇主的茶具不能用、男主人更是要敬而远之。
经常有全职主妇侃调自己是免费的保姆。李小姐觉得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做过真正的保姆。
在厨房里准备菜的时候,李小姐还用支架把手机放在灶台上看起了电视剧。
午饭前,毛总打电话回来说:“你做点饭,我回去和你一起吃。”
两个人吃完饭,又去卧室休息了一会儿,毛总说:“你忙得过来吗?”
李小姐说:“能行。”
毛总这才说自己出去一会儿,晚上接了莎莎一起回来。
今晚来的朋友有七八个,清一色的男客人。
客人来的时候还早。李小姐也还没准备好。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才能开饭。
毛总并没有特意给朋友们介绍李小姐,而是陪着他们坐在沙发那边喝茶、抽烟。
男人们高声说着话,不时哈哈大笑着。
莎莎一个人坐在餐椅这边,一会望向厨房里,一会儿望一望沙发那边。
李小姐出来看了一趟,牵着莎莎回卧室给她把平板拿了出来,让她坐在餐椅上看平板。
李小姐看着他们体面的穿着、不拘小节的谈吐,和相互之间的眼神就知道这几个人应该是毛总在广东的好朋友了。
也许没有老家的胖子那么铁的关系,但也是他信任的人。
这一点,从今天买的菜就能看出来。
李小姐通知开饭的时候,朋友们不再像以前一样等着毛总招呼后起身去餐桌前坐下就吃。
而是笑着对李小姐客气地说:“我们这么多人过来吃饭,辛苦你啦。”
李小姐说:“你们是大军的朋友,应该的。”
毛总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了。”
饭间,毛总的手机没有电了,他很随意地把手机递给李小姐说:“拿去我房间充一下电。”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想起刚来的时候,他人前人后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客人们都互相敬着酒,没有人注意两个人的举动。
李小姐没有带莎莎去饭桌上吃饭。
而是预先就留了莎莎爱吃的菜,带着孩子去茶几上吃了一些,就带她回了房间里。
李小姐刚给莎莎洗完澡,就听到有人敲门。
开了门,毛总站在外面,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去给他们敬一杯酒吧?”
李小姐说:“我不会喝白酒呀。”
毛总说:“没关系,你给他们倒就行了,我替你喝。今天来的都是好兄弟,介绍你认识一下。”
既然如此,李小姐就只好去了。
莎莎见李小姐要直,一下子就从床上溜了下去,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李小姐附在莎莎耳朵边说:“莎莎,那边酒味好浓,你就在沙发上坐着等我,好吗?”
莎莎懂事地点着头。自己去沙发上坐着了。
李小姐一过来,毛总就说:“我和小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今天让她给你们敬一杯酒,祝各位兄弟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李小姐从身边第一个人开始倒酒,每倒一杯,毛总就和人家喝一杯。
这一下子就喝了七八杯。
李小姐感觉毛总说话舌头有点大了。
还好,酒也敬完了。
李小姐不放心毛总,可今晚是自己家里请客,总不能当客人面让他少喝点吧?
李小姐只能又带着莎莎回了房间。
晚上九点多钟,莎莎已经睡着了。李小姐开了门出来,见他们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了,便去收拾餐桌。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有朋友专门走到厨房门口来说:“小李,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我们先走啦。打扰了。”
李小姐出来和毛总一起把客人送走后,发现毛总进门的时候脚步有些不稳。
李小姐这才不满地埋怨道:“昨天才让你不要多喝,今晚就忍不住啦?不让我出来敬酒,你就能少喝好几杯。”
毛总呵呵笑道:“让他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嘛。”
说完,拍着李小姐的肩膀说:“我没事。”
李小姐说:“你快回房间去休息吧。”
毛总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我坐在这里休息,等你一会儿。”
李小姐说:“喝成这样,还等我干嘛呀?”
说完,就继续收拾餐桌。
把所有东西都放进洗碗机里,又把灶台草草收拾了一下,李小姐解下围裙,走到沙发那边说:“走吧。回你房间去。”
毛总笑道:“你已经开始变得唠叨了。”
李小姐没再理会他。他在前面走,李小姐跟在后面。到了门口,毛总说:“你进来,等我洗完澡你再走。”
李小姐进了门说:“你去洗吧,我给你把睡衣拿出来。”
拿了睡衣,坐在床上等着毛总。
听到他在卫生间里哇哇的,李小姐推门进去,见他正抱着马桶吐着。
帮他拍肩,又用水杯接了水给他漱口。也不敢再走开了,就站在淋浴间的外面,看着他在里面洗完澡,躺在床上后,李小姐才回了自己房间。
李小姐今天忙了一整天,觉得自己浑身的油汗,一回房间就进了卫生间洗澡。
洗澡的时候,听到手机响了两声,又不响了。
这么晚了,不会有别人给自己打电话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毛总打的。
应该是想让李小姐过去他房间,但又怕吵醒莎莎,所以才响了两声就挂了。
李小姐想着他醉熏熏的样子,有些生气,不想理会他。
洗完澡出来,李小姐怕吹头发吵醒莎莎,又拿着吹风机去了阳台上,把头发吹干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李小姐又在阳台上看了一会月亮才进房间。
躺在床上后,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果然是毛总打过电话。
李小姐关机,决定睡觉。
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对劲。
毛总每次打李小姐的电话,如果她不理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过来敲门的呀。
今晚怎么这么安静呢?会不会出什么事?
李小姐又开机看了看,离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多分钟了。
李小姐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
毛总房间灯全亮着,一推门进去,就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
再一看,灰色条纹被子掀在了一边,露出了配套的床单。
床上根本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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