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婶嫁夫崔家老三,故有此乡间称呼,娘家姓反倒无人知晓了。三婶肤色略红,见了老少皆高门亮嗓,毫无女人的扭捏状,再配上一双狡黠的小眼,夹杂着外地乡音中略有几分男子气,其精明的算计心,别说女人、甚至精于男人。
三婶真的是生不逢时,如生在改革开放的如今,别说开放之初的万元户,不再话下,凭借其灵活的头脑,吃苦耐劳的勤奋,其身家财富恐怕数百万都不止⋯⋯三婶的脖子有手术所遗留刀痕,背后人称疤喇脖子。
三婶贩卖的物品虽然有些模糊了,玻璃球、皮筋(女孩子蹦跳所需)是否还有整张的毛片,确实记不起了。印象最深的是她家所炒制的花生仁,一次曾随她家次子保住去镇外坟地扫取盐碱细土,每次取土七八十斤,用来炒制花生仁,格外香脆且带有恰到好处的咸味,殊不知她家每次都由坟圈子里取土。她家两个儿子,上学的成绩都不怎么样,但在三婶的薰陶下,经济头脑均灵光。二子长我几岁,自幼即有挣钱本事,同龄人望尘莫及。
三婶家中还存放着数十床棉被,待到旅店中客人住宿满员,店中的棉被不够用,只得在三婶家租赁,以解燃眉之急,三婶的经济头脑由此可见非凡。曾随母亲在她家东厢小屋取被之景,六十多年前场景至今犹新,如在眼前,早已物是人非,忆及此、无奈间、一声长叹!念吾先辈。
三婶最大的业余爱好是听书,那时书馆中没有女听客,三婶是唯一迈进书馆的第一女听众,虽然相貌平平,颇引人注目。三婶听书的时日一长,又爱搭讪,在书场中结识了毛先生,一位双目失明以算封为生的单身汉,人称毛瞎子。先是从占卜为名引入家中,时间一长哪能天天算卦。市井间好事者言传:三婶与毛勾搭成奸,成为公开的秘密。
算命先生三弦乃弹唱所用,手持打板乃广而告知,马杆为行路之必需。此乃儿时所见之印象。
曾闻言,社会由多元构成。男女之情不可缺少,当时(既便今日)人们尤关注男女奸情,又见毛晚上敲门进入三婶家,经好事者挑拨,教唆不懂事的孩童用小砖头等物触三婶家木板门,随后将引得三婶开门后的叫骂声,成为儿时趣事。我也曾参予其中,如今思来实不应该。
三婶本是有夫有儿女的人,如何做出苟且事呢。自芦镇与汉沽合并后,三叔调往汉沽某单位长年值夜班,离家二十多里,又不会骑自行车,一年间难得见三叔回家,偶尔回家只能步行,待人接物木讷的三叔与三婶的感情可想而知。长子宝篮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铁路招工远赴山西,听说在当地成家再少见他,次子宝住下乡离家,后招工于外地,不见其踪迹。当时闺女大翠尚小,待三叔退休后,大翠接了父亲的班去了汉沽,也是有去无回。幸好三婶与毛生有一女,其女长相完全是毛先生基因。三婶夫妇晚年得力于此女,此乃后话。
文革中,一街造反派也抄了三婶的家。在其家中查抄出若干床棉被、半口袋钢崩(散钱)、不少的玻璃弹球及其它⋯⋯罪名是投机倒把分子,并被剪了头发。在那个是非黑白颠倒的岁月中,无理可言。
三婶的晚年说不上幸福,独门独院的老宅拆迁后,搬入没有暖气的楼房,又因煤气中毒,三叔的一只脚被煤火烧着而截肢,成为驾拐的残疾人。老夫妻好不容易的晚年团聚,三婶又双目失明,一瞎一瘸度日之艰难,两儿一女一去不归,再未尽瞻养义务。快言快语的三婶双眼失明,与其子女不无关系,只是说不出而已。
三婶夫妇晚年得力于与毛先生所生女儿的侍奉、并养老送终。真可谓:错姻缘得一善果,无此女,三婶夫妇晚境难于想象,天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