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声明:本文为新华网客户端新媒体平台“新华号”账号作者上传并发布,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华号的立场及观点。新华号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w-479# 原创 作者:八师铁二代 邵闽 永远铁道兵 2020-06-01
儿时,对于我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演节目了。那时,我们铁道兵八师机关每到节假日都要组织各个单位汇演,而且,我们学校的节目必不可少。我们学校成立了宣传队,经常下连队、到农村去慰问演出,四处“传播火种”。我记得在那些日子里,快乐就像疯狂生长的水草,挡不住地往上冒。
尤其过年过节,在大礼堂汇报演出时,台下有爸爸妈妈,有熟悉的叔叔阿姨,我脸上抹的像猴屁股,两道郭建光眉,别人说这是谁谁家的丫头,长的多水灵!我心里别提多滋润了。
曾经有个节目是根据毛主席诗词改编的《长征》,小红军战士在爬雪山过草地。每次在锣鼓声声、红旗飘飘的指引下,我一路跟头翻将出去,总是获得不息的掌声和男孩子频频的“秋波”。
平时下课后,我们就集中在一起,二楼活动大厅是排练文艺节目的地方,那里每天传出童稚的歌声,飘荡在空中,闻一闻都充满了甜香的快乐。
有时晚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我们聚集在操场上排练《洗衣歌》,一群小姑娘帮助解放军洗衣服,每人手上撑起一个脸盆,另一只手轻轻地前后摆动。演解放军的刘永平手里拿了一件军衣,女孩子们围着他抢来抢去,就像一群蚂蚁围着饭粒一样,忙的团团转,不亦乐乎。记得最后有一句搓呀搓呀快快搓呀,嘿嘿!总是唱不好,唱着唱着就变成了“错了错了脚步错了,嘿嘿!
最出风头的是“九大”召开,师部要参加楚雄州的庆祝活动。由于当时师部宣传队只有男兵,便到学校借女生。还记得那天上午,全校的同学集合在操场上做课间操,那个英俊潇洒的解放军队长像伯乐选马似的揪着我的辫子说:就是她了!当时高兴的我脸上就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在那个“大喜的日子里”,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会场挺进,一路上敲锣打鼓放鞭炮。我被打扮的像一只花蝴蝶,在一群解放军叔叔簇拥下,站在装扮一新的花车上,手里捧着纸糊的“毛主席送的大芒果”,用现在的话说,简直爽歪歪。
又过了一阵子,突然刮起学习“样板戏”之风。负责校宣传队的是刚从北京铁道兵文工团下来的孙老师。她负责选剧本,挑演员。剧本选定的是《红灯记》节选:李玉和被捕那场戏。
扮演李玉和的是初二年级的王春林,他是校宣传队的台柱子,在那个火红年代,男孩子为数不多的节目里,他大都扮演心明眼亮红小兵,宁死不屈小八路,机智勇敢斗敌匪的红孩子一类形象。这次演李玉和的重任自然非他莫属。
李奶奶也有现成的。初一年级的马健,又黑又胖嗓门也粗。老师让她一试,一招一式很有老太太的意思。
李铁梅就有点不太好找了。即要长的清秀,还要嗓子好,唱歌还不能跑调。因为那段西皮流水“都有一颗洪亮的心”是重头戏。
学校里会演戏的凤毛麟角,老师就犯了难,长的好嗓子不好,嗓子好又不漂亮。扒了来扒了去手指头都扒拉酸了。
孙老师皱着眉说我:五年级的闽儿到是很合适,就是太娇气,动不动就哭,哪像铁梅“心红胆壮志如刚”啊。
校长说:这时候了就别挑了,反正是演戏,台上不哭就行了。于是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我的身上。
也不知为什么从五年级开始,男女生之间突然就不说话了。同学们各个眼睛擦的雪亮,只要谁和谁说话立刻会遭到周围同学的耻笑,兼于此排练节目也变的别别扭扭。
那个夏天,绿叶开始变得浓郁,阳光变得无限的明朗。下了课,太阳还没有下山,我们聚集在二楼活动大厅里排练《红灯记》。
我记得王春林个子很高,浓眉大眼,白白净净。他总是穿一件蓝格子的衬衣,绿色的军裤,白边黑条绒的“懒汉鞋”。
我仍然记得那个夏天,余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照在他的身上,周围是一圈耀眼的光环。那一刻,我脑子突然蹦出个念头:我要是有个像他一样的哥哥该多么好啊。
可是,我记的他几乎连正眼看我一下都不,休息时他和那几个演特务的男孩嘻嘻呵呵,仰着脖子发出李玉和似地哈哈大笑,等到排练时,他的脸就绷的紧紧的,就像真的被特务包围着一样。
还记得在剧情里,有好几次我要叫他“爹”。刚开始时,每叫他一声爹,他的眼睛里就露出得意洋洋地的笑,答应的特痛快,好象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可后来就有些莫名其妙地烦,也不知为什么。
而当他被几个特务押走时,我要追上去喊爹,然后给他戴上围巾,他的个子高,每到此时,他都要低下头,我还得踮起脚跟才能给他围上。
我记得汇报演出的那一天,来了很多的首长,台下人头攒动。化装时,马建白净的脸上涂成了浅棕色,还用黑毛笔在额头和眼角画了许多皱纹。
我的辫子接了一段很长的假辫子,太短了就不能像李铁梅那样,两只手反拽着辫子咬牙切齿地亮相。王春林的嘴里一边含了一块糖,老师说这样才像李玉和:一边一块疙瘩肉。
开场前,孙老师特地给我们开了个小会,还嘱咐王春林不要总低着头,要昂首挺胸看前面。
帷幕一拉开,台上的灯光耀的眼晕,台下是黑呼呼的一片。
李奶奶说:来!喝了这碗酒再走!
李玉和接过李奶奶递过来的碗,一饮而尽,把空碗底亮给大家看看,然后说:谢谢妈!对着妈唱道:“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他把右手高举起挥了一圈,然后死劲地拍了一下阑尾处(据说那里是胆的位置)。。
转过头又对着我唱:“小铁梅出门卖货看气候,来往帐目要记熟……”我向着他,眨巴着泪眼拼命地点着头。
唱完后,他一个漂亮的亮相,转过身要下台;紧接着我喊:爹!取下围巾就向他奔去。
谁知这次他仰着脑袋就是不肯低下头了。我挂了一次没挂上,又踮起脚尖再挂还不行,再一次我像个兔子往上蹦也不行,气得我一甩手把那条温暖的围巾丢在了地下,回过身泪流满面跑下了台。
台上的演员立刻傻了眼,孙老师在侧幕边上急的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冲台上喊,“说台词!说台词!”
扮演鸠山的演员终于说话了:“栾副官,快说出联络图藏在哪儿了!”
李玉和说;“胡司令,想要我交出密电码,别做美梦了。”
听着台上前言不搭后语的台词,台下立刻乱做一团。
第二天我被请到校长办公室,受到严肃的批评。孙老师唉声叹气地埋怨我:你的眼泪怎么就那么多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不声不响地学习、排练,而在心里怨恨王春林的小草却疯了般昂然生长。我想不透,就是老师说他爱低头,也不至于发泄在我的身上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王春林同台演过戏,他在学校里总像一阵风刮来刮去。我恨他,我恨他把我幼小心灵上刚刚长出的一片绿草,连根拔掉了。那些日子,总有一丛丛无名的忧伤之火,隐藏在我的心里暗暗地焚烧。许多年以后,回想往事,我的心倍感惊讶,在那懵懵懂懂的岁月里,那些恨的小草里是否也有爱的萌芽呢?我不知道。
除了排戏时的对白,我不记得是否与他说过话,但自从那次演出后,我清楚地记得,我与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他毕业下乡,上大学出国。慢慢地,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一点点淡出了。
很多年以后,偶然一次聚会,同学介绍他,我居然找不到一点当年他的影子。他胖多了,微秃了顶,挺着啤酒肚,个子还没有我高。而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铁梅啊铁梅!
那天晚上,同学们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唱啊跳啊疯了似的。我和王春林坐在屋子一边的角落里,端着酒杯慢慢地品着,细细地回味着当年在一起排练节目时的那一幕幕。
这时,透过酒杯浮现在我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翩翩的美少年。
我知道此一别又天各一方,搁了三十年的疑问,如果再搁下去就死在了心里。于是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他微低着头,露出儿时一模一样地笑,轻轻地说;其实,那时候,我多么想听你,叫我一声哥啊!
(编辑:彩云追月,圆圆)
来源:新华号 永远铁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