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陛下以后是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只是一个女配,应当有些自知之明。不如趁早自请废后,还能留些颜面。”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可真敢想。
纵使是身为名门之后、世家嫡女、晏国皇后的我来说,这种话我连想都没想过,她竟然敢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
怕不是嫌自己寿命太长,想早点投胎?
还让我自请废后。笑话!我敢自请,皇帝他敢废我吗。
1
第一次见到周梓萱是在冬至宴上。
她一首‘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五字绝句赢得了满堂喝彩。
可惜,诗是好诗,却有些题不对时。如今将将冬至,哪来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不过,能做出如此绝句,也是了不起。就算是我晏朝人才济济,也没有几人能做出这等水平的佳作。
就连一向神态散漫的太后也忽然坐直了身子,并‘呵呵’笑了两声表示赞叹。
紧接着皇帝赵煜承也拍手大赞了一声:“好!”
那我这个皇后也不能示弱,大手一挥,就赏了一对质地极好的玉镯。
可周梓萱行过谢礼后,却见她微微皱了皱眉,满眼写着失望,才缓步走下台。
什么意思?这是嫌赏的少了?
真是放肆!她小小一个四品太常少卿之女,竟然敢当众甩脸子!
这可是天家御赐之物,就算是根草那也得欢天喜地的捧着、供着。
这宫宴上,献舞献乐的臣女不计其数,有谁如她一般,不仅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称赞,还得到了皇后赏的一对玉镯?还不是因为她诗做的好,有几分惜才罢了。
就算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臣子的臣女,也不过是得了单支的簪子或单只的玉镯。
说起这个,本宫就肉疼,这宫宴开场还未过半,本宫就损失了五只玉镯、两支簪子,再这么消耗下去,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咳咳,跑题了。
话说回来,对于这个周梓萱我已隐隐有几分不喜。
我若有心计较,这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就能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但今日的冬至宴不是平常的冬至宴,还是为了庆祝我晏国大败北狄,为了将士们所设的庆功宴。
我若此时发作了,岂不是破坏了宴会的气氛,拂了众将的兴致。
再说,我可是一国之后,此时和她计较,也是失了身份。
但不罚又不行。
若是不罚,这天家威严岂不是谁想损便能损的?
算了,还是宴会后,让玉芙随便找个嬷嬷教她些规矩吧。
2
宴后,玉芙还未寻到周梓萱,她却已出现在我眼前。
彼时,我与赵煜承相携走在郁郁葱葱的御花园石砖路上,只听一阵清脆的少女吟唱声传来。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着单薄的白衣立在寒风中。
我惊呆了:她竟然不怕冷!
就在此时,赵煜承握紧了我的手,声音风淡云轻道:“朝云莫怕,这世上没有鬼的。”
若是我没有看到他悄悄地后退一步,没有感觉到他手心里的薄汗,只听声音,我还真以为他不害怕呢。
最后,还是伴架的太监大喝一声:“大胆!是谁在那装神弄鬼,惊扰了陛下和娘娘。”
这时,我才发现,我看走眼了,我竟小瞧了周梓萱。
之前我只当她是不懂礼数,恃才傲物,如今发现,她竟然是个蠢的。
只见她胆大妄为,闲庭信步地走来,也不行礼,也不惊慌,反而笑盈盈地、直勾勾地、含情脉脉地望着赵煜承。
那样子仿佛在对他说:你看我美吗?
美不美先另说,我用余光轻瞥着赵煜承深沉严肃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被吓得不轻。
忘了说,赵煜承是怕鬼的。
他母妃曾是身份低微的宫女,因长得有几分姿色,有幸得到先帝的宠幸。可是先帝宠幸的美人这么多,很快便把她忘了。
即使她后来怀了孕,还生下了皇子,也没能得到几分尊荣。
于是,她内心崩溃,便疯了。
她疯了的那些年很可怕,大多时候只着一件白色单衣,形容枯槁,状如鬼魅。
她还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刚出世的皇子身上,对他非打即骂,甚至有次还差点把他掐死。
但就在赵煜承长到八岁那年,她三尺白绫,突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所以,与其说赵煜承怕的是鬼,还不如说,他怕的是他那个比鬼魅还骇人的母妃。
我已看到赵煜承眼中的杀机,如今周梓萱的这番作态,简直就是上赶着送死。
他一个眼神,身侧的陶公公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只听陶公公尖细的嗓音斥道:“大胆妖女!还不立即跪下!”
与此同时,侍卫的刀也已经抽了出来。
这时,我才在周梓萱脸上看到了几分慌乱。只是,那慌乱的神情似乎有些……假?
她忽然踉踉跄跄地朝前扑去,就在我以为她即将柔若无骨地倒在赵煜承的怀里时,一把锃光瓦亮的大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竟然当场就刹住了脚,站稳了脚跟。
哦,原来她是能站的稳的啊。
可就算是脚站稳了,胳膊却在抖。
抖着、抖着,竟抖出了两只……饺子??
用油纸包着的,还热乎着呢。
我不知何故,赵煜承看到后竟怔住了一刹。
而后,他一个抬手,便让侍卫收起来架在周梓萱脖子上的那把刀。
而那周梓萱也是世间罕见的一朵奇葩。
她不谢恩,也不求饶。反而忽然蹲下,捡起滚出油纸包的饺子,仔细地掸着上面灰尘。
而后又倏然抬头,状似天真的娇憨一笑:“你们这大节、小节惯爱吃什么浮团子,可我偏爱吃饺子。”
只见她说完后,赵煜承眉间有了微不可查的跳动。
我心下微紧:什么意思?这是有我不知道的小秘密了?
3
周梓萱最后被留在了宫中。
赵煜承没给她封号,也没宠幸她,只在宫中的某一角赐了个小院子。
我一时之间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也因此,我也没有拿宴会上的‘不敬’作伐子,给周梓萱立规矩。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不清赵煜承。
我和他是少年夫妻,一直相敬如宾。他当太子时,我便是他的太子妃。
从太子妃到皇后,从我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我嫁于他竟六年了。
可除了这六年,前面还有八年,我都和他相熟。
所以,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其实并不了解他时,我还是有些失落的。
不可否认,我是有些喜欢赵煜承,但我不是他一个人的皇后。
我的身后有我的本家谢氏,还有外祖王氏。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不能陷于这些小情小爱之中,我要保持着端庄、贤惠、大度,我不能如其他嫔妃般争宠,更不能向他软言撒娇。
从我当上太子妃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矩的鸿沟。
好在,他不像先帝一般耽于后宫美色。他是一个勤勉于政的好皇帝,先帝在位时后宫佳丽三千都不止,而他在位四年,四妃的位置都没填全,更别说九嫔了。
除此之外,他对我这个皇后也是爱护和敬重,该有的体面一分也不曾少过。
不仅如此,他能记住我爱吃的菜色和点心,也曾在在上元节时偷偷带我去逛花灯漫天的街市。
甚至有时,他还会放下帝王的尊严说着软语低声地哄我。
面对这样的皇帝,说不心动都难。
我以为我们此生就会这样平平淡淡且相敬如宾地过下去,他会永远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帝,而我也会永远做好他合格的皇后。
可惜,天不遂人愿。周梓萱这个意外出现了。
这是他第一次破例将这样一个女子无名无分地留在宫中,给她荣宠,却不宠幸,实在是怪异。
那两只破饺子到底有什么魅力?
我辗转反侧多日,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去问了太后。
太后懒洋洋地椅塌上,吃着葡萄,眼皮都懒得抬:“你不知道的事,哀家怎么可能知道。”
许是见我许久都没有说话,太后终于掀起了眼皮子递给了我一颗葡萄:“朝云啊,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这句话,太后和我说了很多遍,可我的心是肉长的,道理我都懂,想要做到就太难了。
不像太后,心似铁,不要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譬如,这权利。
仿佛这世上好像都没有她特别在意的东西。
太后是我母亲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但和我母亲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因为是我的亲姨母,从小我就和她非常地亲呢。只是,我们的关系虽然亲厚,我却从未看懂她。
她当皇后时,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大肆拢权。但到了当太后时,却忽然不再贪恋权利,开始放权。而且还不是缓慢地放,而是一股脑地全给了放了。
有时我都为她担心,当今陛下毕竟只是她的养子,还是在半大的孩子时开始养的,她怎么就如此放心这个养子的?
若我是她,我一定牢牢地把权利都收拢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我和她还是不一样,我有心。
也没有若是。
我低着头,没有再看她,回道:“姨母,我省的了。”
4
自从周梓萱进宫后,皇帝为她破例的事越来越多,而她的言行也愈发大胆。
她说:“在我眼中人人平等,赵煜承,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会跪你。”
她说:“赵煜承,所谓高处不胜寒,你一定很孤独吧。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赵煜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懂你。”
这些言语传到我耳中时,我只觉得好笑。
人人平等?她和一个帝王谈人人平等?
她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了解而已。还说什么高处不胜寒,我承认赵煜承是孤独的,但他是孤独并快乐着的。
他从一个籍籍无名、饱受欺凌的冷宫皇子到坐拥天下、至尊无上的皇帝陛下,这些孤独本就是他该承受的,他不仅承受着,他还享受着呢。
她真以为凭借几分自作聪明,就能揣测到帝王的心?
赵煜承又不是个傻子。
于是,我对着我的大宫女玉芙道:“然后呢?她被五马之刑了?”
可玉芙却摇了摇头:“娘娘,她搬到了承干宫,现在人在御书房。”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赵煜承他是傻了吗?
不对,不对。这个事情很不对劲。
赵煜承从来都是一个睿智、理智的帝王,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一种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我的心头,他不会是被下了降头吧?
我准备了银耳桂花粥送给赵煜承。
当我赶到御书房时,周梓萱还在那。
她在看到我的那一刹,眼睛里充满了敌意和洋洋得意,并热情地给我展示着她的‘功劳’。
她说:“娘娘,你知道这个陶罐里放的是什么吗?”
我淡淡的撇了一眼,不就是冰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是我的表现太过于平淡,周梓萱反而有些忿忿不平:“娘娘怎么不惊讶?这还没到能冰封的日子,你不好奇我怎么制作出冰块的吗?”
说真的,我不好奇。我大晏朝人才济济,早有先贤研究出硝石制冰之法。
她难道是研究出什么更新颖、更便捷的制冰方法了?
不,她没有。
她兴致勃勃地和我介绍着,这是她研究出的‘化学’制冰法,只要用硝石就能制作出冰块。
不还是硝石制冰法?我没了耐心,打断了她的话,询问:“硝石制冰法?取硝石放入盆中,再加陶罐浸满隔水炖?”
她倏然恼怒了:“你竟然派人监视我!就算你是皇后,你也不能侵犯我的隐私权。”
说着说着,她双眸蓄满了泪水,转头看向皇帝,带着哭腔:“赵煜承,她欺负我!”
我也看向赵煜承。我想知道他会怎么做。是一味护着,还是不留情面的斥责。
端庄贤淑、进退有度的皇后,我做了好几年。今天是我第一次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对待一个女子。
周梓萱这样的人,本不值得我亲自与其对峙。可她现在在皇帝面前太特殊了,特殊到她大逆不道,皇帝都没说她一句不是。
如今,周梓萱竟然拿这个来糊弄人。赵煜承不可能不知道这硝石制冰法。
我定定地看向他,等待他的反应。
只是,我都猜错了。
只见他一边吃着我送来那碗银耳桂花粥,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眼神中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柔光。
我大惊,赵煜承不会真的被下了降头了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声“太后驾到”的尖细喊声惊醒了我。
因为太后的到来,周梓萱还无疑问地被罚了。
她还不服气,竟敢与太后叫板:“明明是皇后监视我、抄袭我这化学制冰法,为何罚我!”
“抄袭?”太后慵懒的声音传来,却带着上位者无尽的威压,“这硝石制冰法,早在八百年前就有先贤发现了。夏日时,你去上京街市,处处都能听到卖冰货郎的叫卖声。”
“不!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落后的古代呀!”周梓萱似乎有些崩溃,开始有些胡言乱语,“那你也不能罚我,我会的东西很多,我能给整个晏国带来辉煌。我还会制作肥皂,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是肥皂。”
太后悄悄地翻了个白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话都懒得说了,摆了摆手,宫人就一拥而上,把周梓萱捂住了嘴拉了下去。
杖责,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太后这次对周梓萱也仁慈了许多。
按照她以前心狠手辣的个性,根本不会多费口舌和周梓萱先解释一番。就冲周梓萱那忤逆的模样,早就被押下去了。
通过今日之事,我想,赵煜承之所以对周梓萱多有包容,不仅是因为那只两只饺子,更多的原因是她身上隐藏的那些秘密能带来的价值。
而我也不再纠结于那两只饺子背后的故事。总归是过去的事了,再怎么着,我都是赵煜承唯一的皇后,谁也越不过我去。
虽然,周梓萱说的什么‘化学’制冰和猪油制皂,早就有流传。但她话语中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发达的‘科技’,还是让赵煜承大为震撼。
若是她真能实现,赵煜承对她有再多的包容也是值得的。
调查回来的宫人告诉我,半个月前的周梓萱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她因自小体弱,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有父母、兄长的偏爱,但性格上到底还是有些自卑怯懦。
和如今的周梓萱完全就是两副模样。
她是怎么突然大变的呢?
大概是从那一次落水开始,落水昏迷两日的周梓萱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不仅开朗活泼了许多,还变得自负自大,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人人平等,却谁也瞧不起。
我不禁怀疑,醒来的这个周梓萱是被孤魂野鬼夺了舍的。
想明白皇帝的心思后,我也没在为难过周梓萱。
无非是一颗棋子,倘若有些自知之明还好,若再照这么作妖下去,身首异处已是最好的下场。
关于她的消息日日都有传来。但无非都是她又作出了什么样沉博绝艳的诗词,又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逆言。
她还说要帮皇帝做生意赚钱,要培育出产量翻倍的杂交水稻,要简化文字,要重建律法。
可她说了这么多,一项具体的施行措施都说不出来。
我想,赵煜承那为数不多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5
一日,我陪太后打叶子牌打的正高兴,忽然有嬷嬷过来说周梓萱要求见。
眼看着我这局马上要赢了,太后突然宣布停了。
我撇了撇嘴:“您又耍赖。”
太后笑的雍容华贵:“这不是突然来事儿了嘛。不算,不算。”
此时,周梓萱突然踏入殿中,看到我和太后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神神叨叨道:“你们……你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反派boss怎么可能和女主相处的这么好……”
奇里奇怪的,一句话也听不懂。
掌事嬷嬷也不惯着她,一个大嘴巴子下去,她立刻就清醒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瞪着我道:“我有事和太后娘娘说,皇后可以回避一下吗?”
我没吱声,掌事嬷嬷又一个大嘴巴子扇了下去:“请周姑娘注意规矩。”
大概是上次被太后的杖责打怕了,周梓萱这次倒是挺乖,没有顶嘴,反而规规矩矩的给太后和我行了个礼。
原来这孤魂野鬼也是懂礼的啊。想来这多日的张狂都是赵煜承给惯的。
想到这,我内心就有些忿忿不平。哼,这事儿没结束之前,赵煜承都别想再上我长乐宫的榻。
话说回来,我倒是挺想看周梓萱卖什么关子。刚想起身离开,却被太后压了下来。
太后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周梓萱半分。
那样子仿佛在说:你说的话,老娘一句都不感兴趣。
周梓萱只好着急道:“太后娘娘,我有一笔交易想和您做。事关重大,请您屏退左右。”
太后不说话,周梓萱只好又道:“太后娘娘,此事有关陛下的生母。您真的不听吗?”
这还威胁上了,太后能惯着她吗?
不能。太后一个眼神,掌事嬷嬷就让宫女把她捂嘴拖了出去。
后来,我听说,脸都被扇成了猪头,还不让她瞧太医。
她又跑去找皇帝哭诉,皇帝没了耐心嫌烦,连见面的机会都没给她。
然后,又过了几日,她竟然来找我了。
我能见她吗?
我当然能。我这个人别看表面端庄贤淑,其实我最爱看人耍猴了。
她一进来,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说:“陛下以后是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只是一个女配,应当有些自知之明。不如趁早自请废后,还能留些颜面。”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可真敢想。
纵使是身为名门之后、世家嫡女、晏国皇后的我来说,这种话我连想都没想过,她竟然敢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
怕不是嫌自己寿命太长,想早点投胎?
还让我自请废后。笑话!我敢自请,皇帝他敢废我吗。
即使皇帝真想废,他也要想想我背后的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
她滑稽的样子,让我差点憋不住笑。
我委屈地看着她:“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当然是陛下的意思!”她不假思索。
“不!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陛下!”我装作深宫怨妇伤心欲绝的模样跌坐在凤椅上。
而她像是出了口恶气般,仰着头:“谢朝云,你输了。认命吧,好好呆在你的长乐宫,陛下不会再见你的!”
然后,我就让玉芙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本就青肿的脸庞再次雪上加霜。
她还难以置信。
我却懒得解释,让人提腿就扔出了长乐宫。
她说这种大话,怎么不怕被拆穿的?
她该不会真以为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能把我唬住吧?
论心智,她不行;论唬人,她不行;论演戏,她还不行。
不会吧?不会吧!我大晏朝竟然还有这种傻子。
自从周梓萱被我打后,她大概越想越不甘心,再加上赵煜承也不愿见她,她这几日显然是有些急了。
终于在几天后,赵煜承愿意见她时,为了体现她自己的价值,她对赵煜承说:“赵煜承,你相信吗?我来就是为了助你成就千秋霸业的。”
赵煜承当然说不信。
于是,她又说:“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周梓萱,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也就是仙界。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发达的‘科技’都是我们那个世界独有的。”
赵煜承仍表示不信,毕竟她描绘的那些东西,一样也没展现出来。
于是,周梓萱为了证明自己,只好破罐子破摔,说她有通未来、晓过去的能力。
为了证明自己这能力的真假,她说出了许多皇家秘辛。但,当赵煜承让她预言未来时,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然后,赵煜承就把她扔到了地牢里。
说到这,赵煜承看着我,眼里似有悲伤:“朝云。假如,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你是虚假的,朕也是虚假的,你会怎么办? ”
我一怔,不懂什么意思。他又继续解释:“就像,我们只是一本书里的一堆文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一堆文字。你会怎么办?”
虽然不懂赵煜承为何这样问,我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阿煜,我不相信这一切是虚假的。假如是虚假的,我也无法相信。”
“你说我们只是书里的一段文字。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一段文字。我真实地活着,有血、有肉,知道疼,会喊痛,或喜、或怒、或哀、或乐,或许将来会成为史书上的一段文字,但现在,我不只是一段文字。”
说完,我紧紧地握住这位年轻帝王的手,他也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
这一切明明都是真实的,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6
我让宫人把周梓萱从地牢里带过来时,她已经被赵煜承毒哑了,手也敲断了。
我终究是心软了,让周夫人把她带回了家。
毕竟周夫人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关于周梓萱在宫内整的那些幺蛾子,并没有传出去。传出去的只有赵煜承让传出去的一些她对天家不敬的言论。
所以,她被毒哑、被断手都是情理可原,甚至是法外开恩。
而后,第一时间跪在宫门前的是周梓萱之父,他自觉管教不严,自请辞去太常少卿一职。
但赵煜承未允。
周少卿也算有才,在其位、谋其政,一向恪守不渝,为官也算清廉,被一个占了自己女儿身的孤魂野鬼牵连了,也实在是冤枉。
所以,赵煜承未允。而周少卿在觉察到陛下的仁慈后,更加克己奉公,一心只为忠君报国。
至于周夫人。她是在周大人保下官职的第二日跪在宫门前。
她在跪了一天一夜后,我将她召进了宫。
我想说她得寸进尺,周梓萱的行为没有牵连到周家上下已是格外开恩,她怎么还敢再求周梓萱的一条命?
周夫人似乎是知道我想说什么,她重重地磕了三声响头,磕的额头冒出丝丝血迹,才说:“娘娘,我不是为了她求情,我是为了我女儿,我真正的女儿。”
原来她一直都有种感觉,落水后醒来的周梓萱不是她原来的女儿了。
可她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因为她害怕如果这不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云游的术士告诉过她,落水的当日,她的女儿就死了。
所以,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无论是哪个孤魂野鬼占着她女儿的身体,只要她女儿的身体还会动,还会笑,她就愿意永远相信她的女儿还活着。
她就这样继续宠着周梓萱,直到她进了宫并犯下弥天大祸。
她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但原本的女儿却是无辜的,更无辜的是她女儿的身体。
她说,她以后会把这个周梓萱看管起来,不会再让她冒犯到天家的威严。
我同意了。
后来,听说被带回去的周梓萱更惨。
周夫人对周梓萱几乎是病态的爱。
她用铁链把周梓萱束在房间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要她学原本周梓萱的模样。
像原本周梓萱一样笑,一样哭,一样的乖巧懂事听话。
她女儿的魂魄早已离去,那就让这个假的一直陪着她。
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只要她和真的一样就行了。
可怜这个周梓萱,最后,逃跑不能,寻死也不能。
或许,也不算可怜,人啊,总是要为过去的行为付出代价。
7
虽然周梓萱走了,但关于那两只饺子的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
终于有一日,我问了赵煜承。
问的时候我很忐忑,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但他看着我,认真地道:“朝云爱吃饺子。我看到饺子时,就想起了朝云。”
说完,他一把揽住了我的腰往榻上倒:“太子已经四岁了,朕还想要个小公主。”
帝王篇
1
朕很喜欢自己的皇后,也很满意自己的皇后,因为这个皇后是朕自己选的。
八岁之前,朕过得很不好。朕是冷宫弃子,人尽可欺。欺负朕最狠的还不是那些宫女、太监,而是朕的亲母妃。
她是个疯子,她疯的时候,会拼命地打我、掐我、骂我,而她清醒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去。
她会虚伪地哭泣,然后一遍遍地和我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但我不相信。
她疯了的时候,不过是把她平时对我隐忍的怨言放大了而已。
她很怨恨我。她怨恨我的出生也没能把父皇的目光拉回来。
她真是浅薄又无知。有一副好皮囊确实能吸引帝王的目光,可在这深宫中,空有一副好皮囊可留不住帝王的心。
她被抛弃应该是注定的。但她竟然还妄想生一个皇子后,能够再次恢复荣宠。
这怎么可能?父皇是什么人。他不算是一个昏庸的皇帝,但绝对是一个好色的皇帝。他后宫宠幸过的人,从金銮殿能排到皇城外。光皇子都生了十几个,再加上公主,都将近三十个孩子了。
他怎么可能差我这一个孩子。妄想用一个孩子换回父皇的目光,真是又蠢又天真。
在她的虐待中,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到七岁的。
可我明明七岁了,个子却还没有五岁的女娃高。
那是我再次被打骂的一天,我逃了出来,遇见了谢朝云。
她被衣服裹成了厚厚的一团,乍看还以为是只成精的毛球。
我猝不及防地出现,让她一阵紧张。
紧张之后,又奶声奶气地道:“弟弟,你不要告状好不好?我只是想偷吃口饺子。这京都大节、小节惯爱什么的浮团子,我吃不惯。”
说完,她拿起油纸包里的饺子往嘴里就是一顿猛塞,还没塞完,又扔到我怀里。
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大堆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她就跑了。
直到她离开后很久,我才想明白她说的是:“弟弟,你也吃。吃了就要保密嗷。”
“这些可是奶娘了悄悄给我做的,可好、可好吃嘞。”
我回味着她的话,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只饺子放到口中细细的咀嚼。果真,可好吃了。
还剩下两个,我没舍得吃。我打算在我母妃清醒时,和她一起吃。我想,母妃一定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我一直在草丛里又蹲了两个时辰,估摸着母妃应该清醒了才敢回去。
我讨好般地将饺子递给母妃,母妃满脸惊喜:“这是哪儿来的?”
“捡的。”我支支吾吾,“今天冬至宴,我趁他们散席后偷摸拿的。”
我不想说是那个女娃娃给我的。
我以为食物什么来源不重要,能在冷宫中吃到这样顶好的食物就不错了。但我错了。
母妃一把拍掉了我手中的油纸,并打了我一巴掌:“下贱!”
“下贱!”
“你可是皇子!”
打完我,又抱着我嘤嘤哭泣。
我没理她,等她哭累了,走了,我捡起掉在地上饺子又吃了起来。
嗯,还是很好吃。
我想,哪有我这样的皇子?我算什么皇子。
2
命运终究还是厚待我的。
在我八岁那年,母妃三尺白绫吊死了。
那天,我呆呆地坐在她被吊死的门前,不知道自己是开心还是伤心。
也是同一天,我被父皇的继后收养了。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明明身体康健,却偏偏装作不能生育。
她明明可以生出一个自己的嫡子,却偏偏要收养我这个半大的皇子,还费心费力地教导。
我以为她想弄权。她背后是士族门阀之首的琅琊王氏,她可以在父皇逝世后,让我做个傀儡皇帝,而她做整个天下真正的执掌人。
可这又很矛盾。
若她真想让我做个傀儡皇帝,便不会请天下文首陈郡谢氏的谢渊博亲自教我国学、策论、治国之道。
她待我是真的好。不是单单吃饱、喝足、衣暖的那种好。是尊重,是疼爱。是让我愿意心甘情愿喊一声‘母后’的那种好。
有她以及她背后世族的支持,十五岁时,我便被封为了太子。
因为她,我才能和我的皇后成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到大。
我很喜欢谢朝云,不仅仅是因为她在我七岁那年让我第一次吃到饺子,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太子太师谢渊博之女。
我喜欢她,是一种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的感觉。
我想和她像平常夫妻一样慢慢到老,可是我一直不确定她是否也喜欢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对她好,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的爱。
后宫除了她,还有那七八个妃子都是为了制衡权术留下的。
我害怕她也这么认为自己,更害怕她这么认为自己,又表示无所谓。
我太过于小心翼翼,以至于从来都没试探出她的心。
她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后,不愧是陈郡谢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
她宽和大度、赏罚分明,把后宫治理地井然有序,将来史书里都要记她一笔‘贤后’。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是天下的贤后,不是我唯一的皇后。
这种感觉,直到周梓萱的出现。
一个如我母妃般又蠢又天真的女人。
以为唱两句惊才艳艳的词就能吸引一个帝王的目光。
更不要说,唱的还不好听。而且穿得跟个鬼一样。
我甚至都想让侍卫当场砍了她。
就在我想让侍卫把她带下去砍了的时候,她的袖口中掉出了两只饺子,还是用油纸包的。
她虚伪又做作地说:“你们这大节、小节惯爱吃什么浮团子,可我偏爱吃饺子。”
这句话,让我想到了当年还年幼时的谢朝云。
这段记忆除了我自己,我可以确信,肯定无其他人知晓,就连谢朝云她自己应该都忘了。
可这个周梓萱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周梓萱的行为明显就是有预谋的接近。
我眉心一跳。她背后之人是谁?太后?皇后?
不,不可能。只是一瞬间我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若不是太后和皇后,能知道这么久远而隐秘的事,周梓萱莫非有什么妖法?
古怪!太古怪了!最后,我决定还是把这个周梓萱先留下来观察、观察。于是,我让陶公公找人好好看着她,看她到底有什么目地。
陶公公在宫里随便给她找了个院落住下,又派人去查了她的身世,以及她父亲周少卿。
结果发现,一切并没有什么异常的。除了周梓萱进宫半个月前,落水后突然性情大变。
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看过的一本世新怪谈,里面就曾说过一个类似的事件。
先帝执政时期,有一农妇,失足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曾经目不识丁的她,一夕之间竟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她还有许多新奇的想法。
只不过,关于她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她的诗词歌赋,她的新奇想法,全都没有记录。
只知道,她最后是被当做妖女烧死的,还是她夫君亲自点的火。
以前我是当做是编的故事来看,如今结合周梓萱的怪异表现,我不得不相信那农妇故事是真的。
我忽然来了兴趣,命人叫来了周梓萱。
3
周梓萱的言行举止是挺怪异的。
她还不停地暗示我,她就是我年幼时遇见的小女孩。仿佛笃定我一定记得自己七岁时的事情。
她笃定的没错,我是记得,而且还记的清清楚楚。
就在八岁那年,我被母后收为养子,第一次见到来拜见母后的谢家嫡长女,谢朝云。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就是那个小女孩。
这个周梓萱是怎么敢来冒充的?
朝云她自小在陈郡长大,大小节都惯爱吃饺子无可厚非。但周梓萱她可是地地道道的苏县人,苏县地处南方,大小节都惯吃浮团子。
她还和我说人人平等,不仅不朝我行礼,还敢直呼我的名讳。
最最最可笑的是,她说她懂我,只有她能懂我。
她懂个屁!
我真是再也没见过比她还蠢的女人了。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杀她,我想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我和皇后幼时的事。
这事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关乎我的皇权稳固。就像是有人隐藏在你的周围,从你不知事开始,就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这很可怕,尤其对于我这个帝王来说。
我耐着性子和她套话,套到最后,这件事没套出来,却套出了她许多的新奇想法。
她说这里太过于落后。
她知道有个地方,人可以利用工具在天上飞,在深海游,日行千里都不是什么问题。甚至,天各一方的两人,都能利用工具直接听到、看到对方的音容相貌。
她说,她是我的天命之女,她能帮我成为史书上赞誉的千古一帝。
朕惊呆了!
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吹牛又不要脸的人。她可真把自己当棵葱。还说帮我成为史书上赞誉的千古一帝,她这么蠢,不帮我,说不定我还真能成呢。
然后,我凝了凝眉对她道:“真的吗?朕不相信。”
但她说,她一定能证明给我看。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对于她说的那个地方,我还是有些相信的。之所以说不信,是看她牛皮吹的满天飞不顺眼,想杀杀她的锐气。
结果,她说她能证明给我看,那还真是正中我的下怀。
于是,我让陶公公在承干宫给她找了间守夜宫女住的偏殿,更加方便监视她在做什么。其实也是变相的软禁。
但她高兴坏了,以为我对她是最特别的。真是愚不可及。
又过了几日,我都快把她忘了的时候,她突然来求见我。
她还是那副普通且自信的模样,刚走进来就嚷嚷道:“赵煜承,见你一面可真麻烦。”
想到她的价值,我忍住想砍了她的冲动,冷冷地问:“这几天可研究出什么来了?”
只见她自信满满地一笑,让人抬进来大罐子,炫耀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一把掀开了陶罐,将里面的冰块展示给我看。
见我没什么反应,有些着急道:“你怎么不惊讶?这还没到能冰封的日子,你不好奇我怎么制作出冰块的吗?”
我不好奇,我想起前两天陶公公告诉我她要了硝石是干什么的了。不就是硝石制冰吗?这种方法早有先贤研究出来了。
我没理她,她就自说自话地介绍起来了:“这是化学制冰。哦,对了,你肯定不知道化学是什么意思。我这样和你解释吧。化学呢,就是…就是…嗯……就是一种很神奇的反应……”
我实在忍不住想砍了她,要不是皇后突然来了。
今天的皇后很特别,她不似从前那般张弛有度、进退得宜。
她对周梓萱说话时,隐隐还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一个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谢朝云,她吃醋了。
于是,我一边心情大好的吃完了一整碗的银耳桂花粥,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和周梓萱对峙。
但这个周梓萱也着实过分,竟然倒打一耙说皇后欺负她。
皇后说话声音柔柔的,还自降身份和她说话,那里是欺负她,分明是给她脸了。
我刚想教训她,没想到母后突然来了,还帮我教训了她。
嘿,省事了。
4
后来的几日,周梓萱继续她的吹牛皮,又说要制造肥皂,又说要制造时钟。
先不说时钟,肥皂这个东西我朝家家户户都已经普及。
而时钟呢,虽说没有普及,但先贤发明的水运仪象台,集天文观测、天文演示和报时等作用为一体,不比她说的什么‘机械’时钟差。
虽然她口中的时钟很小巧,小到甚至可以戴在手上,但她连个制作图纸都画不出来,还说自己能制作。
我想,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冷落,她又开始作妖了。
她先是去找太后,又是去找皇后,无一例外都被打了一顿。
要我说,真是打轻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她竟然还敢忽悠皇后让她自请废后。
笑话!皇后敢自请,我还得掂量、掂量呢。
皇后的父亲是谁?那是天下文首,两朝元老,先帝亲封的辅国公,朕曾经的太子太师,谢渊博。
皇后的外祖父是谁?那是门阀士族之首琅琊王氏的家主,王之衡。琅琊王氏,一家正传六十二人,三公令仆五十余人,侍中八十人,吏部尚书二十五人。历代史家一再称述的簪缨不替、冠冕不替、世禄不替的百年望族。
太后就是王氏嫡女,也是皇后的亲姨母。
无故废后?不说我要被母后骂,被老师骂,就连天下文人都要骂我。
更何况,谢朝云乃朕心悦之人,废谁,朕也不会废她。
又冷落了周梓萱几天,朕吩咐了太医院不给她看伤,让宫人变着法地欺负她。
在她心理防线逐渐崩溃的时候,我再次召见了她。
再次见到她时,她的性格比之前收敛了不少。
她现在大概能明白了,在这宫里我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没有我给予的荣宠,她就什么都不是。
在这种她极度慌怕的情况下,为了能抓住朕这个唯一的稻草,套话也轻松多了。早知道这么简单,朕一开始就严刑逼供好了。
当然了,之前没有严刑逼供是怕她会什么妖法。怕还没逼问出什么来,先把她逼急了,下什么诅咒。
只是,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朕发现她啥也不会,啥也不是。真是浪费朕的宝贵光阴。
她又吹了一大堆牛皮,也终于承认了自己不是原来的周梓萱。
还说自己是仙女下凡,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助我成就千秋霸业。
吹的实在有些没边了,掂量着她其实也不会什么妖法,我一招手,暗卫就把她扔到了地牢里。
5
到地牢里后,说话就更轻松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和我说她说通未来、晓过去的能力。
为了证明自己真有这个能力,她说:“太后…太后是杀害你母妃的凶手。”
“大胆!竟敢污蔑皇太后!”
行刑的暗卫刚要上前,她连忙解释道:“我有证据!证据就在冷宫水井旁的那棵合欢树下。”
“陛下应该还记得七岁那年,你母妃自杀吊死在了那棵合欢树下吗?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你母妃是先被太后毒死,后被吊起来的。盛毒酒的杯子就被粗心的太监埋在了合欢树下。”
“如若陛下仍不愿相信,想想陛下母妃当初死时,是不是七窍流血、双唇乌青。或刨开那树下之土看看,是否有我说的毒酒杯。”
简直胡说八道!
朕不用去刨土也知道那树下必然没有什么毒酒杯。
首先,我母妃是我八岁那年自己吊死的;其次,她也不是吊死在那棵合欢树下。她是吊死在冷宫正殿的大梁之上。最后,是我亲眼看见她吊死的。她吊死时面容苍白、苍白的,甚是吓人,成了我八岁之后的噩梦。
而她也不可能是被母后逼死的,母后是琅琊王氏的嫡出女,是父皇的继后,她进宫时,母妃早就疯了。而且母后没必要对母妃出手。
至于母妃,她是被自己的欲望逼死的。她想要得到的荣宠得不到,便陷入了魔障。这魔障围绕了她八年,再加上宫人的欺辱,复宠的无望,使她脆弱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住。
吊死或许对她来说是种解脱,对我亦是。
当我否定了周梓萱的话,并告诉她我母妃的真正死因时,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疯癫里,并开始胡言乱语:“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和书中的剧情不一样!”
我想起她曾经胡言乱语说过的一些话。
什么‘反派暴死’、‘女主’、‘女配……’
难道她看过什么预言书?
于是,我命暗卫一寸一寸的敲断她手指骨,才刚刚敲了一寸,她全说了。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虽然不是仙界,却有着和仙人一样可以飞天遁地的工具。
那些东西叫‘科技’。
她虽然生活在那个时代,并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但她打小就不爱听读书学习,勉强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最后考了个中专。
所以,她根本不会那些‘科技’。只是见过、用过,却完全制造不出来。只能一直说大话唬人。
听到这,我感到很失望,也很生气。这一阵子全都白忙活了,啥也没有。
于是,我命暗卫继续一寸一寸地敲,而我转身便打算走。
在我抬脚走的一刹那,她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天命之女!我是穿越女!我是主角!”
“你们都是纸片人!不过是一本小说书里的一段文字!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只有我是真正的人类,你们都是假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顿了顿,放下抬起的脚,转头对暗卫说道:“毒哑。”
虽然我离开了地牢,但周梓萱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这一刻,不禁怀疑,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我自己也是虚假的,那我该怎么办?
就这样想着时,我竟脱口而出,这样问了皇后。
但皇后和我说:“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一段文字。我真实地活着,有血、有肉,知道疼,会喊痛,或喜、或怒、或哀、或乐,或许将来会成为史书上的一段文字,但现在,我不只是一段文字。 ”
她还说,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自己只是一段文字。
说着,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也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手上传来的力道、温度,都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没有假如,没有虚假,而我明明就是这样真实的存在着。
6
后来,我让人将周梓萱一些藐视皇权的表现散播了出去。
并亲自发表了一些仁慈宽厚的言论。
不出意外,朕又收获了一枚忠君的可造之材。
同时,我也派人在周夫人耳边说了一些引导的话。
“梓萱小姐以前那么孝顺、贴心,若是能继续那样陪着夫人就好了。”
“假的又能怎么样?把假的当做真的,那假的便是真的。”
“人生本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夫人又何必纠结那么多,把握住了才是真的。”
经过几日丫鬟在周夫人耳边这种状似无意的讲话,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周夫人的心里扎了根。
比肉体折磨更可怕的是精神折磨,周梓萱既然你说这世间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正的人类。
那么朕,就最后送你这一份礼物,让你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假人。
希望你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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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国皇后》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