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工友在我面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疫情开始时,我的人生就开始走了下坡路。店面入不敷出,尽管疫情过后,也就此一蹶不振,每月的收入刚好够门店支出,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把门店交给了合伙人,自己打算重新开始,因为我相信,只要肯努力,一定能够成功。

谁料事与愿违,自打创业以来,接连亏损,从开门店到摆地摊,全部失败。之前攒的钱全部亏完,还欠了不少外债,我整夜睡不着,觉得没有了希望。

终于在外债的巨大压力下,我选择了跟亲戚去工地。

工地上六点上班,五点下班,上下班很准时,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主要是工钱还算是比较高的,由于是点工,所以工作地点很不固定,早上四点左右就要起床赶市场,坐着工头的五菱面包车前往工地。

不得不说,工地干活很累,非常累!好几次险些坚持不下去,可是一想到老婆和儿子,便咬咬牙硬撑。每天回到家里像是丢了半条命,早上起床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前几天干活时,我坐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休息,背着安检员偷偷的点了根烟,由于我刚做这行不久,皮肤还比较白,在工友里特别显眼。就在我尽情的享受这短暂的放松时,一个大约近四十岁的工友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很朴实,皮肤黝黑,身体很结实,被汗水浸透的铁锈和灰尘,胡乱的粘在脸上,他笑着,很憨厚,问我:

:“你多大啊,看着好小,怎么会来干这个?”

听口音,应该是云贵川那边的人。

我递过去一根香烟,笑道:“不小咯,快三十了都。”

他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坐在我边上跟我闲聊。

他是架子工,就是专门给工地搭建筑外架的,在工地上,算是比较辛苦和危险的工作了。

我问他:“你有孩子吗?”

“有,明年就上小学了,那小子,皮得很,你呢?”说完,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是憨厚,也透露着幸福。

“我也有,还小,两岁,也皮得很”

“你怎么不去找个班上?来干这个?也是,要不是想那点钱,谁愿意干这个?”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从这一刻起,我竟然觉得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工作,因为他真的很豪爽,甚至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其他工友也是,虽然我算是工人里面最小的,有的甚至比我大很多,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让我感受到年龄的隔阂。

这时工头在下面喊我下去,我掐灭烟头,跟他示意了一下,便小心翼翼的翻过护栏,顺着架子往下爬去。我看到他也掐灭了烟头,拿起工具准备继续干活。

终于到了地面,工头安排我去隔壁楼干活,我暗自庆幸,还好在二楼,因为我有点恐高。

我拿着锤子,铛铛铛的敲着,大概敲了半个多小时,由于刚干没多久,有点不熟练,又敲了很久,胳膊酸疼,一不留神,锤子便落在了我的左手上,疼痛感瞬间袭来,我抓着左手,蹲在地上,等着那股劲儿过去,反正这段时间来,这也算是常事。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看向我刚才休息的那栋楼。

我看到一个人,一个正在从四楼往下掉的人。

我看到这个人在空中伸出手,胡乱的抓着,想要抓住什么。

我看到他掉在了地上,安全帽飞出了很远。

我看到他静静的躺在那里。

没有鲜血四溅,也没有惨不忍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工地很吵,并没有人听到他坠落的声音。

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想发出点声音,但是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喉咙,死活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我右手狠狠的捏了一下刚才锤到的地方,疼痛感再次袭来,我朝着楼下的工头拼命的喊叫,但是却不知道要喊什么,只能一边啊啊啊的叫着,一边手指向他躺着的地方,工头好像有所领悟,飞快的跑了过去,拿起电话,便开始叫人,不一会那个人的工头来了,120也来了。

我站在二楼往下看去,一名医护人员一路小跑来到他身边,开始检查,其他医护人员从车上抬出了担架,可还没到担架来到他身边,那个检查的医生便向抬着担架的人摆了摆手。

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回到了车上,走了。

不一会,警察来了。

他还是像刚才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坐了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只是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一个声音。

“你多大啊,看着好小,怎么会来干这个?”

“有,明年就上小学了,那小子,皮得很,你呢?”

“你怎么不去找个班上?来干这个?也是,要不是想那点钱,谁愿意干这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回过神来,站起来转身下了楼,给工头打了个电话,便离开了工地。

我害怕,我很害怕。

我怕见到他家里人来时的撕心裂肺。

我怕见到他那个很皮明年就可以上小学的儿子。

我不敢面对这让人心碎的场面。

回去的路上,我问自己,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钱吗?一个这么善良,神色里洋溢着幸福的人,就这么没了,为什么?

回到家里,我紧紧的抱了老婆和儿子。这一刻,我才反应过来:

因为责任,因为希望,因为爱,这些,我想应该就叫做 “家”

而苦和累,甚至是生命,都是得到这些必须要有的付出,我们乐此不疲的赚钱,就是为了让家更完美,更有希望。

凌晨四点,起床,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