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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8
“你需要多少钱直说就是，不必介意。”
我想了想，随后说出一个数字：“三万两千九百六十元，可以吗？”
当时入校时我拿到了奖学金，但并不能涵盖我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两千九百六可以帮我度过难关。
剩下的三万块钱是奶奶的手术费。
在我上高中那年，我认识了李奶奶。
她是高中校门口卖煎饼的人，失去子女后，自己的眼睛也不太看得清了。
她的煎饼很便宜，面糊鸡蛋加蔬菜只需要三块钱，可以满足我当时需要的营养。
光顾许多次后，我们关系越来越好，逐渐开始相依为命。
只是今年奶奶突然查出重症，这三万块钱就是她的医药费。
“我只要三万两千九百六十元。”
“真是个务实的小姑娘。”
萧老爷子轻笑了声，似是嘲讽，最后将填写完的支票递给我，整整四万块钱。
接过支票那一刻，不远处突然传来怒吼。
“秦笙笙，你这是在干什么？”
萧时着急的朝我冲来，他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
旁边的萧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时，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也看出来了这个孩子她不符合我的要求。”
“但是……”
“爷爷希望你找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而不是为了你的钱，你明白吗？”
我心中恍然大悟。
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
我收下了这笔钱，就成为了世人眼中见钱眼开的女人。
看着手里的支票，我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了口袋里。
别人的眼光算什么？我现在就需要这笔钱。
“谢谢你的钱，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转身离开，萧时却着急的叫住我。
“为什么重逢之后你就一直在疏远我？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这四万块钱重要吗？”
我回头看向萧时。他手上戴着的手链，我曾在杂志上见过。
这条手链就足足要六万块。
四万块钱对他来讲不算什么，却承托了我的梦想和奶奶的生命。
“抱歉，这四万块钱对我很重要。”
我快步离开走出了医院，夜晚的寒风吹在了脸上，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冬夜。
我捡完垃圾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或许不能叫做房子，只是楼道里的隔间。
但在那个昏暗的隔间里，我挪开木板看到的就是萧时的脸。
一场缘分悄然降临，但也戛然而止。
“就这样吧。”
我小声告诫自己。
或许一开始重逢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只是短暂的同路过，总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我照旧忙着学业和兼职，自己独立完成小组作业后，我反而轻松了很多。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师找到我，给了我一份资料。
“我这里有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看好你。”
资料还没翻开，我已经退给了老师。
“对不起老师，我没有这个能力。”
哪怕是公费留学，我存的钱也无力负担我在国外的花销，且奶奶现在重病，我没法放心离开。
老师不语，只是皱眉看着我。
临走前，这份资料她又塞进我手里。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看好你。”
9
我并未将公费留学的事情放在心上，离开办公室后就开始查询公交。
前段时间我找到一份新的兼职，给一个高三的学生补习。
但看到这个学生后，我傻眼了。
眼前的男生看起来高高壮壮，染着夸张的金色，带着耳钉骷髅项链，虽然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但这个审美着实不敢恭维。
“老师，这个就是我儿子，叫蒋晟！”
雇主客气的将我引进门，听说她和我的上一任雇主是好闺蜜，也因为有她介绍，这次的兼职连试课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蒋晟把他的试卷交给我，看着上面刺目的分数，我彻底陷入沉默。
历史28分，倭寇！
政治35分，内奸！
语文69分，文盲！
【这哥们儿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啊。】
【这个成绩是谁都看到，都会眼前一黑吧。】
【辛苦我们妹宝了，都是为了钱，不过离男主远些，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我看着这分数感人的试卷，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但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一个赚钱的任务。
蒋晟的母亲在第一次兼职课结束后也提出能不能多加几次课程。
为了钱我欣然答应。
好在蒋晟虽然成绩差，索性脑子还算通透，大概是课堂上的教育模式不太适合他，一对一单独教导后，他反而能听进去许多。
第二次上课，我趁热打铁讲了许多知识点。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晚上9点，我看看正在写卷子的人，又看看手机，心里焦灼。
“干嘛啊，这么着急下课。”
蒋晟不满的瞪了我一眼：“你这着急的样子让我好想上厕所。”
“你能写快点儿吗？我要赶不上末班公交车了。”
“那你打车啊。”
“可是很贵啊！”
蒋晟的家不在市中心，而在离我学校十几公里远外的别墅区里。
我两小时的课时费才赚二百八十元，哪里舍得打车？
见状蒋晟面露惊讶，但又不慌不忙低头写卷子。
直到最后一道题讲完，我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他站起身拍拍我的椅背。
“走，送你回去。”
我疑惑的跟着他出门，正在思考他用什么交通工具来送我。
只见蒋晟走进车库，拿出钥匙一摁，角落里的机车发出声响。
我看着这机车吓傻了眼，着急的向后退，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机车少年命丧黄泉的新闻。
可是不等我拒绝，蒋晟已经拽着我上车，将一个头盔扣在我的脑袋上。
“抬头。”
他替我调整头盔的松紧扣，我仰起头透过头盔玻璃，打量着他距离过近的脸。
“那个……你满十八了吗？”
松紧扣猛然收紧，蒋晟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
“放心，我有驾照。”
10
事实证明，让蒋晟送我回家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虽然这是错过末班车后最好的交通工具，但我实在不想再坐第二次。
可偏偏蒋晟的父母给的钱太高了，且每次我上课结束，还没到学校，钱已经转过来。
我几乎停掉了我手边所有的兼职，全心全意给蒋晟补课。
但临近期末，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尤其宿舍里还有个姜昭玥。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一蹶不振整日眼睛都是通红。
听说因为变故她父心脏病发作，以往出没在各大网红餐厅的人，现在好几次和我在学校福利食堂碰上。
我从蒋晟家补课回来时，另外两个室友都出去玩了，只有姜昭玥独自站在阳台边。
就在她身体往前探的那一刻，我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你做什么？”
她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我递给她一沓名片。
“学校附近性价比高的兼职老板联系方式都在这里，我还有个兼职群，可以拉你进去，里面的活价格不算高，但可以日结。”
“福利食堂的饭菜要早些去才能吃到热的，放心没人会注意到你，你经常去的话，学校系统会捕捉到，并直接往你饭卡里打补助金，不需要申请，也不需要找任何人签字。”
姜昭玥捏着手里的名片，说话都变得哽咽：“我……我才不需要这些东西。”
话虽如此，名片却被她死死捏在手中。
“我无所谓，反正你死了，学校肯定会让我们宿舍全部保研，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见不得我过得好的话，就努力活下去。”
反正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想再劝她，拿着水壶准备出门接水。
在我出门的那一刻，宿舍里又一次传来响亮的哭声，似是在宣泄自己所有的情绪。
我依旧忙着准备期末周的复习，忙着给蒋晟补课，周末再去看看奶奶。
又是忙到一天夜晚才回学校，蒋晟送我回来的，只不过这次是他家的司机开车。
离开时，他抓住了我的书包带。
“诶，咱们这么久了都没有联系方式，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我疑惑的看着他，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毕竟给我发工资有不是他，我要他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不是，我要个联系方式这么费劲？万一我有什么问题要问你怎么办？”
“你可以先试着解决，实在不会就留着我下次来的时候问我，重点是你得学着自己解题，高考我又不能……”
大道理还没说完，蒋晟随手拿出一块糖塞进我嘴里。
“加个联系方式，以后随时回我消息，我让我妈给你涨价。”
听到涨价二字，我眼前一亮，赶紧拿出手机。
加上微信，蒋晟终于心满意足放我离开。
我刚走没几步，就感觉似乎一直有人在盯着我。
环顾四周后，却没有其他人。
我快步往宿舍冲去，刚到宿舍楼楼下，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笙笙，是我。”
我回头看去，正好对上萧时的视线。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问我：“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家教的学生，有事吗？”
“他看起来和你年纪相仿。”
“因为高中的家教费更贵。”
我本以为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会觉得我市侩，谁知萧时只是点点头。
“确实，钱更重要。”
我正疑惑他今晚感触为什么这么多，他已经朝我伸出手。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清他手上多了许多细密的伤口。
“我今天也去做兼职了……”
11
坏了，又是一个抢工作的。
最近是掀起了什么兼职风吗？
“笙笙，我去做了兼职，搬砖忙了一天，只挣到一百二，对不起。”
萧时低下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对不起，我以为是当初你是因为钱才放弃我的，但是我却忘记了，钱本身也不容易到手。”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当初和你分开后，我一直想去找你。”
“爷爷说他给了你很多钱，我就只能安慰我自己，你有钱可以过得很好，这样才能弥补我心里的愧疚。”
我听着萧时的愧疚自白，打了个哈欠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我。
“我们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没等我说话，眼前又闪过一片弹幕。
【宝千万别信他，都是假的，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能给你，除了空话。】
【既不愿意舍弃自己在萧家的地位和宠爱，又不愿意舍弃心里的初恋，甚至连保护她都做不到，要你有何用？】
【狠狠点了，这样的软弱男到底谁把他写成男主的？】
【你以为他回来找你是真的爱你吗？才不是！单纯因为突然发现萧家把他当做联姻工具人而已。】
我也有同样的心情，于是我拒绝了他：“萧时我并不觉得你喜欢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秦笙笙，我喜欢你的坚强乐观，在困境之中依然可以倔强生长，这些苦难赋予你的魅力让我无法自拔。”
萧时一番真情告白，随后拿出了放在角落里的鲜花。
“这是我今天兼职挣的钱，我想买一束花证明我的心意。”
我打量着他手里娇艳欲滴的玫瑰，忍不住轻笑。
“这家店我做过兼职，你买贵了，这花88块钱就能买到。”
“没关系的，为了你我不在乎多花钱。”
“可是我会在乎，30块钱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萧时张张嘴着急的想要反驳我，我却已经打断他的话。
“最重要的是你认为苦难值得被歌颂吗？”
“我的坚强乐观都不是因为苦难而造成的，是因为我本身就如此，如果没有苦难，我会过得更好。”
从小就在别人的冷眼和嘲讽之中长大，我分得清是否是真正的喜欢。
“萧时，你只是因为那一段过往的经历而喜欢我。”
“或许并不能称为喜欢，只是因为在那段时光里我们彼此依靠，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去和宋莱解除婚约，应该来真正的了解我，你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将我作为你情感投放的影子。”
可惜他并不理会我灵魂的出处，只是一味的感动自己。
12
我拒绝了萧时。
或许在别人眼中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实打实的做到了。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萧时，学校里很大，我要忙着很多事情，也没时间留意身边的人。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堂专业课，老师画好重点，下课时她突然叫住我。
“秦笙笙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真的很看好你，或许你该去试试。”
老师一直在劝说我公费留学的事情，但这一次我还是同样的拒绝了。
“老师，我……”
没等我话说完，手机铃声突然打断我，我看着上面的陌生数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秦笙笙小姐吗？请你赶紧来医院一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始料不及。
我赶到医院时，医生在竭尽全力的抢救。
奶奶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她看着我笑。
她张张嘴似乎在叫我的名字，我急切的想要听清，却见她伸手摘掉了自己的呼吸机。
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视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我颓然的瘫坐在地，地板的冰凉蔓延至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门缓缓打开了，医生将我扶起来，一脸歉意的看着我。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节哀。”
又一次，我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照顾奶奶的护士交给我一封信。
其实奶奶不会写什么字，再加上她病的严重，手上也没有力气，书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笙笙，好好的。”
她只会写一些简单的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唯独记得我名字。
在这张纸上还有一些断开的笔触，或许奶奶也曾竭力想要控制颤抖的手。
最后只留下一句希望我好好的遗言。
我瘫坐在角落里抱着那封遗书，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奶奶最后留下的东西很少，好在我的手机里有很多关于她的照片。
最后那三万块钱没有成为她的医药费，而是变成丧葬费。
我联系了火葬场，开始安排后续的流程，等好不容易有个喘息的机会，却发现已经接近凌晨。
蒋晟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这才想起今天本该是给他补习的时间。
电话又一次打来，这次我终于接了。
电话那头的蒋晟语气十分着急：“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是不是出事了？”
“我……”
刚开口，我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往外涌。
这下蒋晟更急了，我甚至听到他走进车库去取机车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在殡仪馆。”
那头声音戛然而止。
蒋晟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来了，我刚刚和工作人员沟通好要给奶奶换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
他难得沉默，一言不发待在我身边。
就算火化现在也得排队，我坐在走廊边，周围还有另外失去亲人的几家。
大家都哭的泣不成声，大概是我的泪水流干了，现在根本哭不出来。
但蒋晟还是小心翼翼凑过来。
“那个……要不我把肩膀给你靠一靠？”
13
我没说话，就靠在墙边，像是麻木的等待时间。
一直等到清晨，终于开始火化，半个小时后，我收到一个小盒子。
我抱着盒子离开，蒋晟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他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只憋出四个字：“你别难过。”
我点点头，看向他的机车：“你能把我送去海边吗？”
奶奶说她的一生都被困住了，如果可以，希望死后骨灰撒在海里，随着海水开启属于自己的旅行。
为了这次的事情，我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可是将奶奶安顿好后，我突然觉得无所事事。
蒋晟问我要不要帮他补习：“就是……我最近很多题都不会，你这几天能不能暂时住我家，帮我讲题？”
我拒绝了，让他有问题可以找我。
我回到宿舍闷头睡了四天，睡醒了就吃，活得像只小猪。
直到假期最后一天，蒋晟发来消息。
“秦笙笙，或许你奶奶更希望你好好活着，勇敢面对一切。”
我猛然惊醒，翻出奶奶留给我遗书仔细摩挲。
只要我还记得她，她也不算离开吧，她更希望我好好活着。
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拿出我没复习完的书。
期末周虽然难熬，但总能熬过去。
放假之前，老师又问起我公费留学的事情，这次我同意了。
她长舒一口气，让我好好准备。
就在我准备资料的时候，学校里突然曝出一个重要八卦。
宋莱家的公司突然曝出重要的违纪行为，接连好几个人进去了。
备受牵连的还有萧家，就连萧时的父母也在接受调查，萧老爷子更是住进了医院一病不起。
那段时间，网上都是关于他们两家的事情。
就连学校里的同学们也在热烈讨论。
一次偶然，我看见了宋莱和萧时在说话。
宋莱神情激动的质问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把我家拖下水也会连累你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时一脸麻木，看她的表情无悲无喜：“我讨厌萧家，讨厌你，这就是我的理由，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吧。”
后来我在也没见到两个人。
我没有萧时的联系方式，自然也没法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隐约听到了传闻，说是萧时自己举报的，还拿出不少证据。
整个寒假，我都在忙着做兼职和整理资料。
过年的薪水很高，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寒假过完，我出国的事情就基本定下来。
让我没想到的，那是蒋晟一家都来送我。
蒋晟的父亲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是他在国外的朋友，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
最后广播在通知我们登机。
蒋晟叫住我：“秦笙笙，你知道吗，我对你……”
“你还没高中毕业呢，以后再说吧。”
我打断了他的话，劝他好好读书。
“可是我很快就能毕业了。”
“你还小。”
“我就比你小两岁而已！”
他咬牙切齿瞪了我一眼，非要我给个说法。
广播又响了一遍，我无奈轻叹。
“等你考上大学之后再说吧，我不喜欢笨蛋……如果又不会的，可以问我。”
蒋晟顿时眼前一亮，终于放我离开。
我按照流程上了飞机，在手机关机的前一秒，我收到一条陌生消息。
“对不起秦笙笙，祝你一路顺风，前途光明。”
手机关机，我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逐渐明亮，太阳穿透了云层。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祝愿我们的前途都同样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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