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天,5年没和我联系的高中同学雅婷给我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
除了开端的那句“星子,你男朋友是律师对不对,我……我想离婚。”
之后她话语里是止不住地颤抖,这让我随时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举动,手机那头有隐隐约约地骂声和哭闹声。
我有一瞬的诧异,想要再询问,雅婷已报了个地址约我明天见面并迅速地挂了电话。
手机那端的她和我印象当中的人差异尤其大。高中时候的她是学校的校花,成绩优异,家庭和谐。这次的通话应当是她给我印象中,最狼狈的一次。
我们相约在高中的那家蛋糕店见面,时光飞逝,蛋糕店已扩展成了咖啡书屋,因为是上班时间,店里尤为冷清。
当时已是早秋,我进了店里,摇摆的秋千架座位上木木地坐着个人,一头乌发挽得还算干净齐整,还是想象中的一袭白裙,就是背影瘦削了点。
我走近那个人,果真是雅婷。她还是很漂亮,只是脸上的粉盖得厚重了些,额角好像有些淤青,笑得勉强。
我静静看着她问:“你怎么了?”这话太简单直白,她勉力维持的苦笑僵在了脸上。
她垂头捏住了自己的衣角,长长地舒口气,“星子,我想逃离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你能不能帮我?”
雅婷是我们一群人中结婚最早的,13年给她做完伴娘以后我们的联系就少了很多。
她的老公我婚礼上见过,就当年的眼光来看也算是一表人才,比她大5岁,还是公职人员。
两人经由雅婷的婆婆撮合认识,婆媳俩同属一个单位,正巧是她的上司,在她刚入职时就对她照顾有加。
我记得雅婷对她的评价是:良师益友,而如今她声泪俱下地告诉我:“星子,我想逃离这两个人。”
12年雅婷大学毕业,幸运地通过了家乡的教师编制考试进入了S城的某中学工作。
她的专业分属小学科,上一位学科教师在她进入学校时光荣退休,两人没有太多交集。
是以工作上她清汤寡水无人指导,生活上又一直渴望独立,她挥别父母,搬出了家,住在了离学校较近的一处六层的老公房里。
渐渐地,雅婷觉得单位挺没意思的,学校的90后老师仅她一人,平时除了上课没人说说体己话。
单位领导为了锻炼她给了她一个班级做班主任,初一的小孩子碰到一个年轻漂亮还温柔的小学科老师,绝对不是想象中的和谐民主,她带全校的课,管理班级自是分身乏术。
小朋友今天在学校玩单杠把腿摔了叫来了救护车,明天在其他老师的课堂上丢粉笔头,给老师画的抛物线配音被老师怒气冲冲地带来要求她处理,后天活力旺盛的男孩子们打群架咬紫了隔壁班男孩的胳膊……
她这才意识到,前面的二十年父母将她保护得多好,但她一句苦都不敢和父母说,以至于到最后父母还以为女儿在单位不过是“喝喝茶,聊聊天,上上课”。
学校里的生源一般,家长素质也有待商榷,每个班二三十个人,还时常发生转学。这是她之前难以想象的,她念书时所在的班级虽然一直强调小班化,但人数最多时班级里甚至会放不下讲台,这让她无形中觉得这份工作岌岌可危。
到底是体制之内,她只当自己是敏感多思了。然而教学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试讲的时候有评委坐镇,她嫌学生不够活跃配合。到自己真正上课,胆子比较大的高年级学生向她索要QQ号表示要带她打CS和DOTA,低年级的“校霸”在她的课堂上拍桌子叫嚣让她别多管闲事。
中午食堂吃饭时老教师在桌面上半嘲讽地问她感觉学校如何,如果说之前她对于单位的感觉只是没意思,现下已经有几分苦闷。
人在苦闷的时候就容易希望有个人来帮帮自己,拉拔一把也可以。
在雅婷任班主任的班级里授课的数学J老师应时出现,J老师是学校即将退休的学科骨干,教学能力强,人也比较强势。
一头暗棕的卷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黑框眼镜里时常迸发出丝丝寒光,学生见了她都活像见着了觅食的鹰,什么理由和托词都没有了。
晨跑偷懒的人没有了,作业拖欠不交的也没有了。在J老师的帮助下,雅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班级稳定下来,也在J老师的指导下冷了面孔,隐了笑脸,将将把课堂的局势稳住。
工作上J老师事无巨细地教授,生活上也是关怀备至。
雅婷感冒头疼,她电话问候,隔天还问了医嘱,拿了药片督促雅婷赶紧吃下;知道雅婷去医院检查身体,仔细叮嘱她就医程序,还请她儿子帮忙接送雅婷,回程的车上还放着J老师炖好的高汤以及方便加热的熟食。
这个男人——就这样走入她的生活。
“可能他们觉得我性子软好拿捏,长相家庭都还过得去。当时学校好几位老教师都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很热心的样子。”
雅婷的话语里全是激动,我看到一撮愤怒的小火苗,“星子,为什么是我?他们为什么挑中我?”
“你……,你当时没有拒绝?”我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拒绝过的,……一个兄弟学校的校办主任,还有一个警察。”她眼睛里的光芒犹如风中摇曳的火苗,充满了无助。
雅婷毕竟聪明伶俐,那么多年的“学霸”也不是白喊的,稳住班级后,课堂教学也是如鱼得水。她年轻,点子新,即便高年级还有几个学生爱逗逗她,她也只安慰自己他们迟早是要毕业,不必忧心。
低年级的工作成效明显,工作后的第3个月她带学生参与的全国型的专业比赛收获颇丰,30人中,1人斩获特等奖,一等奖占总获奖人数的1/2。
她兴奋地冲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将一沓奖状递给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不咸不淡地说:“知道了,会算到你的绩效考核里的。”
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而随之而来的是诸多不和谐的声音。
“我们这样的学校也能拿这么多奖项?”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随便一个比赛都能拿全国做名头,含金量我看也就这样吧。”
J老师:“雅婷啊,你的动作太快,太想冒头了,自然会有人在背后说你,你也别太担心,这些往后评优评高都有用的。”
J老师说着摸摸她的头,“你就和我女儿一样,我看到你就特别喜欢。我儿子阿明你见过,长你5岁,到现在没个女朋友,在公家干活端着铁饭碗,我们家里房车都不用担心,你看看有没有意向接触接触?女孩子嘛,业务上无需那么拼命的,我就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儿媳妇,又聪明又漂亮,家教也好,相夫教子,多好?”
本来J老师总让自己的儿子来接送雅婷,她心里就有此猜测了,这个猜测忽然被J老师说出来雅婷很是害羞,念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追求者,只是当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好好学习,姻缘总会有的,不要在学习的时候耗费精力。两人一个22岁,一个27岁,虽然女方岁数小些,但胜在漂亮贤惠不闹腾,阿明很快被母亲说服,和雅婷坠入了爱河。一场条件相当的爱情。
在雅婷的父母眼里,阿明耿介忠实,两人外形登对,家庭条件,学历水平相当,未来在工作单位雅婷又能得婆婆照顾一二,少点风浪,也是挺好的。
自家女儿自小没有吃过苦,如此看两人结合算得好事一桩。就是小伙子父亲早逝,单亲家庭长大,不知道对于性格会不会有影响?
女儿年纪小,又单纯,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三思而后行。他们不反对二人相处,成年人自己来拿主意就好,外人过多干预反而影响年轻人的判断。雅婷的父母告诉她,家里不干预,你们自己拿主意。
然而学校里的工作开始逐渐糟心起来,老教师的教学方式老套,对多媒体的使用处于排斥状态。
雅婷去兄弟学校学习观摩时被别家学校先进的教学理念和授课方式羞得面红耳赤,回校后谨慎地向有关领导提了提,却被告知本校教学要符合学校实际情况,要会因材施教。
而本该隶属她的教学资源似乎也因她的这个提议被其他老师强占。工作半年后,原先或冷漠,或客气的脸变了样子,之前的礼貌疏离换了模样。
一次午饭结束,雅婷独自一人在操场上散步,学校老师们多喜欢饭后出来消消食,刚走完半圈,领导打了电话过来,“我一向看好你,你是我们招聘以来较有实力的年轻人,看到你饭后也出来散步我觉得有必要找你聊一聊。
你把班级里的孩子丢在一边,他们的生命安全和学习情况如何保证?作为老教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午自习特别重要,它是用来衔接上下午课堂的桥梁。如果中午老师不在班级里,他们下午第一节课势必昏昏欲睡,你作为年轻老师,还是班主任,怎么能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
雅婷看了看同在操场上散步的其他老班主任和正给她打电话的领导,听着教导,沉默着,老老实实回了班级。
值得庆幸的是班级很安静,同学们低头订正着各门功课,有一两个人举手向她请示是否可以向班级里的小学霸请教问题,雅婷点点头同意,坐到了班级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一切井然有序,真好啊!
想着想着她的手机响了,阿明传来消息,“你不要难过,我都听我妈妈说了,下次咱们不出去散步就是了,职场新人,乖一点,不让领导拿到错处就好。”
雅婷的眼睛湿润了,她低头小声地抽气,矫情什么呢?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班级里更安静了,她把头轻轻埋到臂弯里,一张纸巾递过来,一双粗糙龟裂的小手,是班级里最调皮捣蛋的小孩子。雅婷不敢抬头,小朋友面前落泪总归失了面子。
她听到小男孩说:“老师老师,我今天没有捣蛋,上课也很认真,您不要难过,我们都很认真的。”
雅婷接过纸巾,稳住自己的声音,淡淡地说:“好好看书,我们又要月考了。”
快到暑假的时候,市献血办要求每个学校推荐一名老师进行义务献血,雅婷年轻被推在前头,学校的老教师说:“党员要有先锋模范作用。”雅婷想想说得挺对也就参加了。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生过重病的,医生没有给我用激素,只用甘草酸苷片稳着。”雅婷说得泪水涟涟,引得店子里的服务生频频注目。我将餐巾纸递过去,咬咬唇说:“你不要激动,后来献成了吗?”
“没有。”一片水光里闪动着微微的快意,“我拿了去医院的诊疗书去找领导,毕竟是自身免疫性疾病,不好献血的。”
我舒了一口气,看来还算顺利?
“他告诉我,去不去献血他说了不算,献血办才是专业人员,人人都这么草率学校如何服众?献血办说我可以献我就光荣地献,他们说不可以,我就光荣地回来。”
“所以你就去了?”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雅婷激动起来,“怎么能不去!他问我女性的寿命为什么会比男性长,全因为女性会有例假帮助血液循环,告诫我献血有益身体健康,年轻人就应该去。”
我撇撇嘴,继续安慰:“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如果按这个逻辑,男性岂不是更应该去献血了?”
“谁说不是?所以阿明后来和我说要帮我献血的时候,我特别感动。感动到在献血办当场问他,你要不要娶我?”雅婷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婚姻,从来不是逃避苦难的场所,更有可能是一场更深,更新的磨难。”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星子,你本科毕业以后一直在读书深造,你的眼里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干净,可我身边的人却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忍一忍就好了,没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事。”
劝导人这种事我一向不太擅长,而身边的朋友却愿意和我说这些,让我倾听这一切。
或许是一时心热,雅婷和阿明没有再做思虑就领了证。恋爱时阿明便对雅婷百依百顺,加上婆婆对她情如母女,雅婷以为自己幸福的人生就要到来了。工作嘛,不过是赚取生活费的一种方式,世上女强人很多,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旁的人又能如何评说?
婚后两人也算亲亲热热地过了半年,不知何时起阿明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你看看别人家的媳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让你收拾下房间推三阻四的。我妈说,做人儿媳妇要……”
雅婷宽和大度,却也不是懒惰之人,最先她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家务分工的吗?今天该你了呀。”
“我妈说,哪有爷们在家干活的,你瞅瞅你,工作出了问题就回家哭,到了家家务也不做,周末还睡懒觉,内衣都要我妈帮你洗,你好大的本事!”
雅婷一时有些发气,算起来这是他二人相处以来的第一次争吵,教养让她不愿意恶语相向,可是面对丈夫的不公平的指责,她也不想照单全收,不加辩驳。
“你不要把妈带进来,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就直接说,不要一口一个我妈说,这样显得你特别没有主见!妈妈帮我洗内衣也只有那一次,我肚子疼得厉害,本来是要自己洗的……”
“你就会找理由,娇生惯养,连点事都不做,行!算我倒霉!”
雅婷拽过阿明的手,“大家都是接受过教育的人,我在和你沟通啊,有这么难吗?弄得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家务我都做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来,你要我怎么做行呢?”
“我没有在埋怨你啊,也没有让你事事按照我的来啊,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我累了,你不能懂事一点?我妈说……”
雅婷闻言怒:“你妈你妈,你妈为什么不自己来和我说,非要通过你来告诉我?除了你妈妈的说法,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你是我丈夫,对整个家庭一点信任和掌控力都没有吗?
妈妈一路抚养你长大是不假,说话的时候也是看场合和语境的,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就直接告诉我,我不对在哪里,妈妈也是一样,不要在这里模棱两可!
别家媳妇是贤妻良母,我什么都不会做,可我没有学吗?大家都在工作,我也有累的时候,想要家务有所分担有错吗!”
一顿争吵下来,两人筋疲力尽。
“星子,他以前不会那样的。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大吼。后来摩擦越来越多了……”
结婚到一年左右,家务分配总算有了分工,没有分工也没关系,还有洗碗机和扫地机器人。
J老师倒是看雅婷越来越不顺眼,不会做事就罢了,还不够勤俭持家。里里外外进出项哪一个不要用心思考打点着?她倒好,一件风衣就花掉了3000多,自家儿子也省不下钱,总得敲打敲打媳妇。
“雅婷啊,居家过日子要细水长流,你看看你们结婚一年,手里没有一点存款,这有些说不过去吧?”J老师和颜悦色地拉着雅婷的手,在单位她也是看着雅婷的各种状态的,这姑娘人单纯好说话,凭她多年管理学生的经验,这孩子她还能管不了吗?
雅婷表现得很冷静,转过脸正对着J老师的眼睛,诚恳道:“妈妈,存款我是存了一些的,寒假的时候阿明去新西兰徒步刷光了。
妈妈是觉得我太败家?我每一次有大额的资金支出都会提前预存,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J老师眉心一跳,将自己的黑框眼镜往上推了推,“你看看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分那么清做什么?你俩的工资都不太高,虽说房车咱们都不用担心,可以后终归还要为孩子考虑的,不能这样任性的。阿明不懂事,你多担待担待,让让他。”
雅婷透过那薄凉的镜片突然读懂了些几年前她看不太懂的东西,她笑了笑,和缓地说了句“谢谢妈。”
生活总得继续,一切却像变了味,单位里婆婆不再和她形影不离,学校里也渐渐来了新的年轻老师,这一年除却家庭纷争,好像一切都挺好的。
阿明开始不太着家,尽管雅婷也明白他不会胡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可能生活总归会有些意难平,她已进入职场两年,知道幸福这种东西没法用物质量化,但求父母康健,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婚姻平静。
可总觉得缺了什么,于是有人给她出了个主意,要个孩子吧,男人总要有了孩子才能收心成长。
这个建议来自于雅婷的婆婆,可怕的是,她身边一水的人都认为这个建议很中肯。她喝了点红酒想找一找微醺的状态,后来又觉得后劲不足去翻了阿明放在壁橱里的白酒,两种酒精混合在一起,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见自己还是少年的模样要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结果拦了一路的车没有一辆愿意带上她,当她准备换地铁时却迎来了“和谐号”,考场布置得古色古香,说好的史论考试却拿出了物理试卷。
监考老师推了推自己鼻翼上架着的那个黑框眼镜,笑容莫测地道:“我这里有标准答案哦。”
雅婷惊醒,用袖子擦了自己的一身冷汗,听到床榻那边有微微的鼾声。雅婷鼻头有些发酸,将身子往他的身旁靠了靠,孩子——真的是标准答案吗?
“所以后来自然而然地有了孩子。”雅婷拿了照片给我看,小姑娘的眉眼和她很像。我不知她给我看孩子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和丈夫抢夺孩子的抚养权?
“你女儿真漂亮。”我发自内心地祝福着。
“她像我,虚岁5岁了。小儿子3岁,昨天把家里的电视机砸了。”
我愣了愣,“砸电视机?”
雅婷静默着,突然出声:“星子,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这样重男轻女的家庭!婆婆告诉我有孩子就好了,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儿,婆婆也是做老师的人,她怎么也这样迂腐?
女儿出生没多久她就告诉我要凑成一个好字,赶紧再要一个儿子。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电视机被砸了,我的女儿鞋都没有穿,双脚踏在地上,拼命地和我解释说,妈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儿子被婆婆和阿明惯得脾气很差,稍微不顺着他的意就坐在地上打滚,用头撞墙。星子,我真的好累。”
雅婷没有办法和星子形容那一瞬间她心中的酸楚,就像是看到了几年前那个在职场上孤立无援的自己。阿明只会坐在沙发上抱着手睨着自己。他从结婚的第三年开始,爱上了吸烟。
雅婷觉得烦,“阿明,请你把烟灭了,孩子们都在,闻了烟味大家都不舒服。”当然,J老师也在。她不想当着婆婆的面和丈夫争吵。
“你是看见我才不舒服吧。”
J老师见状况不对,打着圆场,“也就是么么摔了电视机而已嘛,让爸爸重新买一台就是了。也是奶奶不好,没给他看动画片,都别生气了,咱们吃饭吧。”
本着先吃饭的念头,雅婷去了厨房,烫好了碗筷盛饭,阿明走进来,站在她的身后。不高兴地问:“我妈让我问你,汤要不要热?”
一股呛人的烟草味涌到雅婷的鼻腔中,她闻不得这个气味,忍住了咳嗽,偏头:“当然要热。”
谁料阿明“砰”地一声端起灶上的砂锅死命地往地上一贯。“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了?热就热,你还给我加当然。”
有一片黑色的砂锅碎片蹦到了雅婷的脚边,雅婷一个激灵没敢动弹。她轻飘飘地动了下眼睛,阿明的目光中有熊熊的怒火,她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锅都破了,你还准备让我捡?”他伸过手来摁住雅婷的发顶,“你给我跪下去捡!”
“我昨天去派出所做了笔录作为备案。我不想这样没完没了地闹下去了,老实说,昨天看到他的眼神,我真的很害怕。”
“嗯。”我点点头,这种隐形的暴力的确是应该早点结束的。“那你现在需要我给你什么帮助?或者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雅婷摇摇头,“能有个人听我说这些已经很好了,可能旧日的梦境被家人保护得太好,猛然间醒过来,我会觉得现实尤其不堪吧。昨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一点。”我舔了舔唇,观察着她的神色说着。“雅婷,你准备和自己的父母说这件事吗?”高中的时候,我和雅婷走得很近,她父母对我也一直很好,那样和善传统的夫妻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吗?
“我不知道,等离婚手续办完我再和他们说吧。”她的肩膀仿佛不堪负重,无奈地塌了下去。
“之前听你说,说你婆婆,人还不错的。”我声音里断断续续,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人总会长大,她对我的那些好我记得,那些不好,我不想记起,不仅占用我的脑内存,还会叫自己不开心。其实也是我自己的错,哪有人能一直替你负重前行?当时的我,也太过天真了。”
……
距离18年的那场聊天已过去了将近2年,去年的时候雅婷如愿离了婚,离开了她不求上进,还暴露出了微微暴力倾向的丈夫,自私冷漠的婆婆,还有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我男友给她介绍的律师只用“不容易”三个字形容了她。
寻常人总觉得90后忒矫情,一丝委屈都吃不得,而婚姻中的种种,又岂是外人能够窥探和了解的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经历了这些,相信她才会真正强大起来。
“不过她丈夫还真不是个善茬,大半夜站在她的新家楼下堵。跑到她的同事,同学圈去抹黑她,这到底什么世道?”年轻的律师有些忿忿不平。
男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小孟,案子结了,你泄露委托人的信息,太不专业。”
听说后来雅婷带着女儿换了城市和工作,后事如何,相信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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