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的温度

2022年10月12日22:44:39 情感 1898

人性并非非黑即白,也没有绝对的善良与恶意之分。

人活一世有太多的无奈,但只要有一丝善意和信念,都可能让身边的人热腾起来。



凌晨五点,裴秋被一阵节奏感极强地“砰砰砰”惊醒。


她循声来到厨房,看见李雪琴正立在案板前剁馅儿,便打着哈欠问:“妈,你起这么早干嘛?”


李雪琴的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刀,半哑着嗓子说:“包饺子,豆角肉馅儿的。包这个馅儿真费劲!切豆角就花了半个钟头,还得先用油炒一遍去豆腥气,不起大早来得及吗?”


裴秋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她最爱吃的馅儿,很多年前在同学家吃过。回家后念叨了许久,李雪琴给她包过两次,每一次都这样,抱怨的声音从摘豆角持续到饺子下锅。


不想做也做了,但从不让裴秋痛快。


李雪琴就这样一拧巴人,裴秋早就习惯了。


裴秋去卫生间洗漱一番,挽着袖子凑到李雪琴跟前,帮着一起捏饺子。


她这时才发现,李雪琴还煲了一锅骨头汤。骨头汤加豆角馅儿的饺子,这么丰盛的早餐,裴秋从前想都不敢想。


两人默默干活儿,天越来越亮,从沾着油污的厨房玻璃窗透进来,李雪琴伸长脖子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冷着脸问:“他们几点到?”


“嗯?”


“你……你亲妈那边的人,几点来接你?”


“八点。”


李雪琴点点头,拄着膝盖起身烧水。裴秋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精瘦的身体辗转于锅碗瓢盆之间,越看越心酸。


她真没想到,李雪琴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早晨,特意为她准备这样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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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李雪琴抱着怎样一种心情,是害怕她一去不复返,因此刻意示好?还是觉得就要甩掉嫌弃已久的负担,想要用一顿好饭,为她们脆弱的母女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随后裴秋和李雪琴一起享用了这顿早饭。李雪琴今日话格外多,告诉裴秋,她哥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她姐生二胎坐月子不能出门。


裴秋捧着饺子乐:“妈,我哥我姐都和我说过了。你们真是的,我又不是不回来,怎么弄得跟诀别似的。”


李雪琴没吭声。


裴秋明白,李雪琴不信,不信的原因是她不自信。


她知道自己对裴秋并不好。



裴秋命运多舛,是个唇腭裂儿,呱呱落地后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


那时正值秋末,天冷得很,裴秋差点冻死。许是那时落下了病根儿,直到现在她的身体也不太好。


裴秋在福利院生活三年,期间由慈善机构资助,做了修复手术,慢慢长成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后来,她遇到了领养她的家庭,正是裴家老大夫妇。裴家老大不能生育,两口子想要个年龄小不记事的小姑娘,就这么把裴秋带回了家。


他们对裴秋蛮好,裴秋在养父母的疼爱中慢慢长大。


然而,不幸在裴秋十岁时再次降临。裴家老大夫妇开大挂送货,因疲劳驾驶遭了车祸,两人都没救过来。


裴秋再次成了孤儿,老裴家料理完丧事,裴秋的归宿成了一个难题。


裴家老大同辈的,都建议把裴秋送回福利院,生怕这孩子落到自己手上。家家都不富裕,多个孩子可不是添双筷子的事。但族中长辈不同意,想给老大留个后。


一大家子争执了许久,最后,重情义的裴家老二收留了裴秋。


也就是李雪琴两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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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琴是极不乐意的,她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已经很艰难了,却又拗不过自己男人。她一直视裴秋是个灾星,在裴家老二不在家的时候,态度恶劣到极致,就想把这个半路天降的女儿逼走。


那几年,裴秋的日子不好过。裴家老二因病去世后,她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境遇更惨。


李雪琴当时开了间包子铺,裴秋就像个小零工,只要放学回家,什么杂活都得干。饶是如此,也换不来李雪琴半个好脸。


没有男人,一手拉扯三个半大孩子,李雪琴经常崩溃,哭起来不管不顾,什么难听的话都往裴秋脸上砸,把她当成一个出气筒。


每到这个时候,裴秋只能埋头干活,要不就像个鹌鹑似的蹲在角落里。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但无论如何她都得忍受。这样,她还能有个家。李雪琴对她再不好,至少从未说过让她辍学的话。


就凭这,她也要牢牢攥住李雪琴的衣角,不让她把自己甩掉。


这一条改变命运的路再崎岖,她也得咽下血泪,赤脚走下来。



命运似乎一直在对裴秋开玩笑。


裴秋的哥姐相继毕业成家后,家里的境况慢慢好转,李雪琴对她的态度也随之好起来。


谁曾想,这个时候,她亲妈找上门了。


裴秋原是不想理的,但她有个亲哥天天来磨,让她去见一面,说老太太得了绝症,已经不行了。


最后还是李雪琴发话:“总归她给了你一条命,你去吧。”


裴秋记得,李雪琴帮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的那几天,总是呆坐在椅子上。思虑再三的结果,就是这一顿丰盛的早餐。


在李雪琴心里,这大概是最后的早餐吧。


两人吃过早饭后,尚不到八点,那边的车就到了。


李雪琴唬着脸送裴秋下楼,车子慢悠悠驶出小区大门时,她追了上来,裴秋探出头问:“妈,怎么了?有啥事?”


李雪琴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看着她,裴秋眼见着她眼里的水汽越来越浓重,笑着安慰:“妈,我就是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会回来的。”


李雪琴噙着眼泪笑了,硬梆梆地甩了句:“你爱回不回,不回来也正常。”说完便走。


裴秋透过后视镜目送李雪琴,想起她还小的时候,李雪琴总骂她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就像长在李雪琴身体某处的一块息肉,可是真到了动刀子割掉的时候,也会让李雪琴失血,也会让李雪琴疼。


这么多年过去,纵然痛苦比欢乐多、责骂比怜惜多,但她们早已筋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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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秋的亲妈一直生活在邻市,当年生下她,大半夜的坐车把她扔在那么远的地方,可见遗弃之心有多强烈。


因此,裴秋真是不明白,她这个亲妈为什么非要见她一面。有脸吗?不愧疚吗?还是觉得人之将死就该换来原谅?


多么自私的人啊!但凡这人还有一点良知,又怎么会只顾着让自己死前不带遗憾,非要来打扰她的生活呢。如果真的挂念,为什么前些年自己过得不好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裴秋被她亲哥直接带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裴秋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道靶子,被各种意味深长的眼光逡巡。


她那个哥哥微笑着,想把满屋子的人挨个给她介绍一遍,大有让她融入这个家庭的意思,被裴秋拒绝了:“不用,不是让我来见人吗?我就只见人。”


旁边有个陌生女性不太高兴:“老太太那时也有苦衷。当时家里太困难,你生下来又是那个样子,送给有能力的家庭至少能得到治疗。你都这么大了,应该能明白。再说,千不好万不好,你的命是她给的。”


裴秋冷笑着,不屑回话。


从被迫生离开始,她所经受的一切,如果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她觉得都侮辱了自己。


那女人话音刚落,病床上昏迷的人慢慢苏醒,发出微弱的声音。围坐四周的孝男孝女们自发让出一个空位,示意裴秋过去。


裴秋面无表情地靠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陌生老太太,感觉自己的神经末梢通通僵掉。


她不知此刻该摆出什么姿态,做出什么表情。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哼哼两声,旁人会意,将氧气面罩摘下。老太太缓了缓,冲着裴秋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眼中透着迫切的渴望,像汇聚在浑浊晶体上的一点光。


裴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旁人推了裴秋一把,让她坐下:“你这孩子……她都是要死的人,你何必计较?”


裴秋扫视屋内众人,那些人视线与她触及时,均不同程度地回避。裴秋这才意识到,不仅她不愿回来,似乎旁人也不欢迎她回来。



这时,老太太喊了她一声:“乖乖。”


裴秋想,这大概是自己的乳名吧,难为她时隔多年,在病入膏肓时还记得。


老太太体力不支,说不了太多话,看了眼旁边,有个男人站出来,板着脸说:“妈给你留了些财产,一套房产,一笔现金。”末了,他又补充道:“兄弟姐妹几个,给你的最多。”


那个态度不好的女人吁叹:“你就知足吧。爸妈当年挣下这份家业可不容易,我们都是跟着吃了苦的。前些年爸生病,这几年妈生病,你没在跟前尽一点孝,得的却最多,哼。”


裴秋这才明白,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在哪。她根本不想要什么财产,张口拒绝:“多少财产我都不要,你们留着分吧,我自己有妈。”


床上的老太太有些激动,轻轻啜泣。


裴秋心里的怒火,被老太太的眼泪熄灭了不少。


这个人要死了,裴秋想,她死了,自己的许多怨恨就没了着落,她不能留着这些情绪,她得让这个老太太一并带走。


想到此,她站起来说:“我现在并不恨你,以前也不恨你。虽然当年你抛弃了我,但是我很幸运,我过得一直特别好。我爸妈对我很好,他们没有什么钱,但是一直供我读到大学。你不用因此觉得亏欠了我,更不用补偿我。没从你这儿得到的,我在别处都得到了。”


裴秋说完这些,已是泪流满面。


老太太三天后去世。葬礼办得很隆重,裴秋一身素服,坚持不肯戴孝。


那些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戚,一拨一拨地围观她,刀从未捅在他们身上,他们自然能够轻松地说出让她原谅的话来。


“你妈当年是有苦衷的,你要理解她。”


裴秋想,走这一趟,我并不想去理解当年抛弃我的那个人,我只想去理解那个不情不愿养我长大的人。她心中对李雪琴不是没有抱怨的,可是当下,她终于别过弯来,李雪琴待她再不好,也没有抛弃她,只这一点,已不知胜过她亲生父母多少倍。


还有人说:“人死如灯灭,你就不要恨了。”


裴秋想:她的灯灭了,可我的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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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秋坚持拒绝了老太太留给她的遗产,这让她那些血缘意义上的兄弟姐妹缓和了态度。


返程时,还是当初接她来的那个哥哥送她。


路上,那个哥哥说:“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钱你该收就收,我知道你养母家条件也不太好。”


裴秋说:“不用了。”


那个哥哥笑了笑:“你养母这人也挺有意思。当时找到你,我就想,毕竟她是你养母嘛,于情于理得先知会她。我就先联络她,但她一直拦着我们见面。”


“那怎么又让我们见了?”


“因为我给了她一笔钱。”


裴秋愣住。


那个哥哥笑了:“但是她没收,不过她看到了那笔钱,突然就决定让我们见面了。”


“为什么啊?”


那个哥哥叹了口气:“她说,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家,条件应该挺好。你长这么大受了很多苦,她想给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你要是想认祖归宗,她不会反对的。”


疼痛乍起,裴秋感觉心脏猛然被揪到了一处,无法纾解。


李雪琴这个人啊,一辈子都这么矛盾,她脾气总是那么坏,是内心撕扯的结果。


当年,她不愿意收养裴秋,可是又觉得她实在可怜,狠不下心不管;收养了以后,她真的天天都在后悔,多个孩子负担太重了,可是她又狠不下心半路扔下裴秋;每一次给裴秋交学费,她都觉得好生气,她凭什么要省吃俭用供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上学,可是她又狠不下心让裴秋辍学,毁掉她一生。


那日早上给裴秋包饺子、煲骨头汤,亲手送走裴秋,她心里好恨,她费神费力把一个小屁孩养成有出息的大姑娘,凭什么亲生妈妈说相认就相认。可是她又狠不下心让裴秋蒙在鼓里,毕竟亲生妈妈能给裴秋一个更高的起点。


李雪琴刻薄、脾气坏,可她却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每一次面对两难的抉择,她无论如何挣扎,最后都会把心中的砝码落在裴秋那一侧。



车子从路口拐入巷子里,裴秋远远就看见李雪琴,像一杆路灯一样立在小区大门口。


结果,还未等裴秋靠近,她转身又走开了。


裴秋懂的,李雪琴要面子,盼着她回来,却又不想让她知道。


亲哥将车停在小区门口,裴秋道了谢,头也不回地跑进单元门,冲上楼梯。


李雪琴就站在门口。看到裴秋,眼中闪过失而复得的喜悦,但很快又拉长了脸,粗声粗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裴秋扑过去,抱住李雪琴:“我妈在这,我家在这,我不回来能去哪?”


李雪琴冷笑:“回你亲妈家呗。听说他们家可有钱了,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


裴秋抱得更紧了,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颤动,抖着声音说:“妈,那个人只给了我两样东西,生离和死别,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了。我现在有的,都是老裴家给的,都是你给的。”


李雪琴后背一僵,许久没说话,一直到厨房传来噗噗声,她才掰开裴秋的手:“哎呀,少黏糊人,扑锅了。”


裴秋像个小尾巴,一直跟着李雪琴,看着李雪琴从锅里捞饺子。


裴秋正想问是什么馅儿的,墙上的挂钟开始报时,下午四点整。


夕阳西下,一束暖光透过沾着油污的玻璃窗斜射进来。裴秋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看着那束光柔和地笼着李雪琴,包裹着她的尖锐和善意。


那是母爱的光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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