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
6月16日凌晨三點的成都某商場自動售貨機前，黃牛們熬夜蹲守着，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們疲憊而興奮的臉——這裡沒有玩偶，只有赤裸裸的金錢戰爭。
北京朝陽合生匯商場，一台泡泡瑪特自動售貨機前爆發激烈爭吵。幾名年輕人圍住一名中年男子，指責他「霸佔機器兩小時清空所有Labubu新品」。保安趕到時，男子護着鼓脹的購物袋辯解：「我排隊花錢買的，犯什麼法？」
這是2025年6月Labubu發售季的日常一幕，這隻長着9顆尖牙的「丑萌」玩偶正席捲全球，原價99元的掛飾在二手市場被炒至2600元，限量款拍賣價飆升至108萬元，堪比奢侈品。
狂熱背後，黃牛與刷單軟件編織的灰色產業鏈正吞噬着普通消費者的購買機會，單月暴利數十萬的造富神話與詐騙陷阱在陰影中同步滋長。
「全推了」的黃牛自白
「這是一場暴利遊戲，掙得多的有幾十萬」
「我會全推（買）了，冰箱貼可以給你們留幾個。」6月15日，成都某地鐵站泡泡瑪特售貨機前，當排在第三位的黃柯涵聽到這句話時，他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敗給了職業黃牛。作為Labubu忠實粉絲的黃柯涵，清楚成都每一個線下門店的放貨時間，但每次到店或售貨機前都遇到了黃牛，最終他也妥協，向黃牛拿貨了。
「現在熱門款都是10-30倍的溢價，急單出價還可以更高。」從事潮玩倒賣兩年的黃牛陳飛（化名）在採訪中透露，她帶領的六人團隊在Labubu爆火首周就凈賺37萬元。陳飛展示的手機記錄顯示，原價594元的整盒盲盒轉手賣2100元，99元隱藏款掛飾最高以7800元成交。「這就是一場暴利遊戲，能看清市場走向的黃牛也很牛。」
「掙得多的可能幾萬到幾十萬，還有些是前面原價囤貨看漲的。」陳飛點開倉庫視頻，展架上堆滿未拆封的Labubu，「原價時都沒人買啊，結果現在全成寶了」。不過陳飛明白，風險如影隨形，有同行前兩天高價收貨，遇價格暴跌單日虧損超5萬。「這個娃娃的泡沫很大，就是看受眾，也許這次火labubu下次火哭娃的時候labubu又原價了，你想想之前炒kwas的人，現在不是一樣的打入冷宮。」
黃牛們的線上線下「戰場」
「有技術外掛才能穩操勝券」
黃牛拿貨，瞄準的是隱藏款，超高溢價才能激起黃牛的慾望。陳飛稱，現在黃牛拿貨，除了有頂端的渠道貨，剩下就是黃牛們主要的戰場，線上線下是一場體力與資源的比拼。對於隱藏款，職業黃牛團隊常僱傭數十人輪班蹲守，將自助售貨機變成「私人提款機」上貨就拿走。
△使用軟件搶貨
「這種主要打的是信息差，主要是長年做泡泡瑪特的黃牛能第一時間知道放貨消息，基本上都是穩拿的」。而在線上戰場，陳飛直言，技術已成為黃牛的核心武器，售價12.88元的「頂配版」刷單軟件正在黑產渠道熱銷。一位軟件賣家展示的後台數據顯示，該腳本已售出600多單，宣傳語極具誘惑：「泡泡瑪特小程序自動搶補貨，基本無延遲，搶到就是賺到」。
△相關軟件教程
軟件賣家拿出教程展示，從軟件下載到系統安裝，再到搶貨實操一應俱全。「我們工作室二十台手機同時掛腳本，新品上線三秒清空。」陳飛介紹，屏幕上連點器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完成支付，普通消費者根本毫無機會。
△軟件搶貨讓普通消費者無貨可買
法律利劍與行業悖論
律師：「使用搶單軟件涉嫌犯罪」
據媒體報道，上海、杭州等地市場監管部門已對潮玩二手平台高價交易展開取證。6月14日，揚州警方對商場衝突中的涉事黃牛以「尋釁滋事」處以行政拘留。而泡泡瑪特官方採取防禦措施：線上小程序執行限購兩盒，部分門店試點「人臉識別+手機綁定」雙重驗證。杭州某商場採用該方案後，單機日銷量下降47%，但運營成本激增30%。當然技術對抗不斷升級。泡泡瑪特風控系統日均攔截1500餘次異常訂單，但陳飛也說，黃牛隨即更新虛擬設備集群，單小時可模擬200個獨立賬號操作。
面對亂象，四川恆融律師事務所律師項鴻指出，「黃牛哄抬價格可處違法所得5倍罰款，無違法所得的最高罰50萬。」規模化黃牛團伙可能觸犯非法經營罪，使用搶單軟件則涉嫌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品牌營銷專家張爭表示，當商品供給低於市場需求30%時，二級市場溢價率必然突破200%。對此，陳飛稱黃牛是市場熱度的溫度計，「99元的塑料娃娃賣七八千，全是利潤，但誰知道哪天就崩了？」陳飛稱，在黃牛中labubu已有降溫的趨勢，已經有不少黃牛清盤脫手了。
黃柯涵冒着成都夏日的太陽，仍奔走在一個個店鋪中尋找那個永遠買不到的Labubu。而在香港佳士得春拍現場，編號為LB2025-007的薄荷色Labubu以108萬元落槌，創下潮玩拍賣新紀錄。資本盛宴背後，東莞工廠的流水線正日夜趕製新一批玩偶。「任何脫離實際價值的狂熱終將回歸理性。」張爭表示，今天的『塑料黃金』，或許就是明天的鬱金香泡沫。
封面新聞記者 姚瑞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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