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哲學04，有限哲學的馬克思主義橋樑

有限哲學04，有限哲學的馬克思主義橋樑

有限哲學是西方哲學向中華哲學的回歸，而以馬克思主義為橋樑。

有限哲學的觀念基礎在於人類認識能力的有限，而這可以通過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的物質性原理直接予以說明，因此乃說馬克思主義是從西方無限哲學通往中華有限哲學的橋樑。

辯證唯物主義的物質性原理，簡單說來，就是認為世間一切無非物質或物質現象。比如空氣由許多氣體分子聚合而成，本體是物質性的客觀實在；空氣流動形成風，風不能說是物質，但卻是物質實在的特定運動變化現象。沒有不依賴於物質的現象。在物質性原理的前提下來談人的意識，從客體角度我們固然可以說「意識是對物質的反映」，但從主體行為如何發生這一角度，則要說，意識也是一種物質現象，即人腦神經系統這一特定物質主體關聯外界的特定行為表現。

當然，人腦神經系統在發生意識行為時，需要一定的環境條件，比如人需要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中培養意識能力，具有社會化表象。但無論如何，從主體發生角度看，意識現象必以人腦神經系統為本，它也是一種物質現象。

如果降低標準，也可以說動物具有低層次的意識。但無論什麼層次的意識，一個共同的特點，是各以其特定的特殊物質為本而發生，比如猴腦、青蛙腦、蜻蜒腦，乃至於鞭毛蟲大腦（假定它的神經系統也是大腦）等。總之，意識行為不離於物質性原理。

從物質性原理出發，不難明確有限哲學的思想基礎。其中的推導簡單說來就是：特殊即限定，限定即有限。稍微詳細一點的說法則是：凡是具體特殊的，其本質內容便是限定的，或者說特定的；凡是本質內容限定的，其外顯表現和外顯功能就是有限的。

以前我們通常從客體角度說「意識是對物質的反映」，但並沒有明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映，現在從主體角度看問題，明確意識行為的主體是一種具體特殊的物質後，在這方面我們就會有新的發現。

比較人腦、青蛙腦、鞭毛蟲腦，我們可以明確，一種類型的意識，乃以一種具體特殊的物質類型為主體依據，人類意識以人類大腦為主體，青蛙意識以青蛙大腦為主體。亦即，意識行為所依據的物質主體都是具體特殊的，是一類具體特殊物質的功能性表現。

不是一般性的物質，而是具體特殊的物質，就必然會有限定性、特定性出現。宏觀層面上的萬物都由質子、中子、電子構成，先是普遍一般的質子中子電子經由不同數字的組合，形成了百來種化學元素，這些化學元素再形成不同的單質或化合物，再表現為世間萬物。相對於普遍一般的質子中子電子而言，各化學元素都是具體特殊的存在，雖然組成氮、氧的質子中子電子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但一旦結合成具體特殊的氮元素和氧元素之後，氮元素和氧元素就肯定是不相同的。當氮元素、氧元素進一步結合出氮氣、氧氣、二氧化氮之後，它們之間的區別就更明顯，化學教科書中可以描述它們的不同物理化學性質。而這些氣體之所以有種種區別，自然是因為它們各有其特定性，這種特定性同時也就是限定性。氧氣如果不是限定於氧氣的種種表現，我們又何以識別氧氣？

由物質的具體特殊性導致的限定性、特定性，乃是本質上的限定性、特定性，規律上的限定性、特定性。氮氣限定於氮氣的本質內容，氧氣限定於氧氣的本質內容，二氧化氮限定於二氧化氮的本質內容。我們之所以說氮氣不同於氧氣，氧氣不同於二氧化氮，就是因為它們各各限定於自己的本質內容而不能隨意變換。我們鑒別一種氣體是不是氧氣，也正是依據於其特定的本質內容。

有限定性，特定性，自然就會出現有限性。一種事物的外顯表現是由其本質內容決定的，當其本質被限定的時候，其外顯表現也就必然是有限的，無論是就其性質而言，還是就其能力而言，都是如此。二氧化氮氣體可以在不同的溫度氣壓條件下表現出許許多多物理狀態，也可以和許許多多化學物質結合而有不同的化學表現，但所有這些物理化學表現，都是限定於二氧化氮這一特殊物質的，因此終究是有限的。二氧化氮不可以指望表現出類似三氧化二鋁的物理化學特性，它的外顯表現終究是有限的，無論是就性質而言，還是就能力而言。二氧化氮氣體在這個世界上的表現只足以讓我們看到二氧化氮的存在，了解二氧化氮的內容，而不足以讓我們由此了解整個世界。

雖然外顯條件可以影響外顯表現，但並不影響內在本質的限定性。可以藉助函數圖象來說明這種本質限定性。假定每一種特殊物質的本質內容，或者說其限定性，意味着一種函數關係，則該物質表現自身的各種條件參數相當於自變量，外顯性狀則相當於應變量。隨着條件參數的變化，外顯性狀也會相應發生變化，但總有不變的函數關係存在。我們說限定性，有限性，正是基於此函數關係。

比如一千克氮氣的體積隨溫度、氣壓條件的不同而不同，但其間的函數關係卻是不變的。假設氮氣的函數關係是y=2x，二氧化氮的函數關係是y=2(x-1)2+3，則在平面直角坐標系中，其圖象分別為一條直線和一條拋物線。雖然每一條圖線的自變量x的取值和相應的函數值y在理論上是無限的，但在平面上，它們僅僅覆蓋了各自本質所涉及的地域，僅僅是一條曲線，並不代表整個平面，因此，通過各自的曲線，只足以表明各自的本質限定性，而不足以表明整個世界。

當然，還會有人說到後天可變性，但後天可變終究有一個可能的範圍，而這個可能的範圍不離於先天的特殊性。實際上，生命現象與精神現象中都存在後天可能性問題。同樣的DNA對生命個體做出了先天規定，但先天規定並不是死板的，個體的後天發展實際具有種種可能性。但是反過來，後天可能性卻也並非「一切皆有可能」，只是有限範圍內的可能。同樣的老虎DNA，會產生出不同的老虎個體，但不管怎樣變，我們還是看到一頭老虎，而不是看到一隻青蛙。

總之，特定必有限，因其有限，才能做為知識的對象被我們把握。

同樣，人類意識做為人腦的外顯功能，依據於具體特殊的人腦系統，從主體角度看，人類認識能力也就必定是有限的。我們不管是形成、貯存，還是運用知識，意識現象的發生都以人腦為基礎，要依靠物質性的人類神經元網絡系統。由於人類神經元網絡具有具體特殊物質的限定性，其活動必須遵從一定的物質定律，從而擺脫不了「特殊即限定，限定即有限」的套路。儘管做為一種整體性表現的事物，神經元網絡系統的活動規律並不等同於神經元的規律，但它有一定的本質和規律則是必然的。這樣，我們的意識行為受其影響，在最根本的地方也就必然有着具體特定的人類認識方式，人類是以具體特定的人類認識方式在反映這個世界，因而其認識能力必然是有限的。

同樣，所謂特定的人類認識方式，也存在先天規定與後天可能性問題。假定時間、空間是人類認識世界的先天特定方式，但具體以怎樣的時空模型去理解世界，卻也有一定的後天可變性，比如以前我們很自然地運用着伽利略-牛頓時空，但在有了愛因斯坦相對論後，我們也能夠轉換到相對論時空中來。但不管怎樣變，對於時空方式的需要則是不變的。

人類認識能力有限的關鍵，是因為人類意識有其具體特殊物質的限定性。由於特定的物質化的人類認識方式的限制，我們不可能指望培養眾神之光直接透視有其自身存在性的本質與規律，或者說有其自身存在性的絕對真理，而只能觀察現象，從現象中總結出相對的真理來。至於人腦把現象總結為知識的過程，乃至於從中抽離出邏輯知識的過程，不管其具體是如何工作的，我們都可以相信它必須依靠神經元的網絡活動，並且這種活動的方式由於物質性原理的限制，仍然具有人類的特定性。胡塞爾現象學對真理基礎的追求，只能是一種永恆的夢想。

既然存在具體特定的人腦認識方式，我們就只能認為，人類對這個世界的反映，只足以表明人類精神的特殊性，只足以表明人與這個世界的關係，而不足以表明整個世界，不足以讓人類從根本上超越這個世界，因此人類的認識能力必定是有限的。

當然，如上簡單推導會遭遇各種非難是可以想像的。比如如下兩種非難：一是人類認識具有整體性的表現，因此它完全有能力突破基礎層面的物質性原理的限制；二是人類現在發明了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在某些方面已經明顯突破了原有的人類認識能力，因此藉助人工智能，人就可以實現從有限到無限的跨越。

在理解生命現象精神現象時出現了整體論的思想，量子力學的哥本哈根解釋甚至將整體論提升到了本體聯繫的程度。大體上，整體論是相對於以前的還原論而言。還原的思想方法認為，要理解一個事物，只需要將該事物分解為各個組成部分或各個方面，通過對各個部分或各個方面的了解，綜合攏來就實現了對事物整體的了解。這種方法是將整體還原成了部分或方面，因此被稱為還原論。

在理解生命現象時，人們發現，現在適用的乃是整體論思想，即我們只能從生命存在的整體性系統性結合中看出生命來，而不可能從構成生命體的原子、分子中看出生命來。整體論告訴我們，雖然各個原子是無生命的，但當大量原子結合為一個生命整體時，在其整體的系統性結合中，生命卻得以立足。生命不存在於具體的原子之中，而是存在於原子之間的系統性結合中。同理，人的精神、意識也不存在於單個的神經元之中，而是存在於神經元之間的網絡結合中。

但是整體結合的觀念並不能夠擺脫物質性原理的基本控制，不能擺脫「特殊即限定，限定即有限」的命運。雖然整體性表現意味着在更高的層面上形成了新事物，但只要整體性的結合依然是以具體特殊的物質為基礎，限定性與有限性就終不可免。在無機的層面上，前面所謂氧氣、氮氣、二氧化氮，其實也可以看成是質子、中子、電子的整體結合，這種整體結合確實創造了新事物，但這些新事物不也有其基於物質性原理的限定性、有限性嗎？

至於在整體性結合中出現生命現象、精神現象，仍然是同樣的道理，這裏面確實創造了新事物，提升到了更高的層面，但在更高的層面上，我們依然會看到各種限定性，有限性。生命是擺脫了無機的限制，但卻也有了新的有機限制，有機生命不也依然有其種種限定性，其能力不也終究是有限的嗎？以此推之，精神現象又何以能夠因為超越於生命現象之上，就自許突破了一切限制呢？

至於說人工智能，我們確可以說它突破了原有的人類極限，比如電腦的超強記憶力，又比如圍棋狗子的學習總結能力。但人工智能對人類智力的突破，固然是突破了以前的人類智力極限，但從根本上講，也不過是藉助工具讓人類智力的潛能得到了更大程度的發揮而已，本質上和古人藉助算盤而提升其計算能力，並沒有本質的不同。

理解此中問題的關鍵在於，正因為人類認識能力有限，人不可能真正超越人，因此也就不可能真正把握人類的極限。人以前所認為的極限，也不過是「以為那是極限」而已。人藉助算盤，藉助電腦，藉助人工智能，都只是將人類智力的潛能進行了更大程度的挖掘而已。即使某一天人工智能擺脫人類的控制反過來消滅了人類，那也仍然不離於「人類認識能力有限」的結論，即當局面惡化到一定程度，人類便失去了控制「自我毀滅能力」的能力，這和人發明菜刀用於切菜，卻被菜刀割傷了手，並沒有本質的不同。

中華傳統哲學中向來就有「人力有時而窮」的意識，現在能夠明確為人類有限觀念，是因為它可以直接從物質性原理中推導出來，如此一來，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觀念，就成了從西方哲學回歸中華哲學的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