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李鵬亮
編輯/盧伊
在境外肆虐四個月後，新冠奧密克戎變異株BA.5終究還是突破了中國的防線，並迅速染指各大城市。
自西安7月5日首次發現BA.5.2社區傳播至今，僅用8天，西安、北京、青島、大連、天津、上海、珠海等7座城市均通報發現BA.5本土病例，多與境外輸入有關，其輸入速度令人緊張。
更令人擔憂的是，在BA.5傳播最為嚴重的廣東珠海，自7月11日發現第一例感染者起，短短4天即發現76例感染者。而在最早通報相關疫情的西安，儘管疫情目前已得到控制，但其間也有40人感染，並出現該毒株在內地的首次社區傳播。
時值第九版《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發佈，BA.5的入侵會對我國疫情防控造成什麼挑戰？面對不斷變異的病毒，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有網友上傳珠海某樓棟被封控的現場照片（圖源網絡）
7城疫情多來自境外輸入，專家預測BA.5將成國內主流毒株
近日，BA.5幾乎以每日一城的速度突破防線，從境外輸入內地。
7月5日，西安首先通報10名陽性感染者，均感染奧密克戎BA.5.2分支。他們和當地再生資源交易集散市場高度相關，多為廢品回收人員。這是該毒株第一次在內地發生社區傳播，所幸疫情並未進一步擴散，到12日已無新增病例。此次疫情雖然源頭不明，但病毒來自境外。
7月6日，北京亦通報3名感染者感染了奧密克戎變異株BA.5.2 分支，且感染者與北京市現有及既往本土病例、本市境外輸入病例序列同源性低，為不同傳播鏈。綜合流調結果，初步考慮為輸入病例引起的本土聚集性疫情。
7月7日，大連市疾控中心主任表示，當地7月3日在異地入境解除集中隔離人員中，發現1例無癥狀感染者，病毒基因測序為奧密克戎BA.5變異毒株，為大連首次發現該毒株。
7月8日，天津市疾控中心在媒體採訪中表示，近期天津本土陽性感染者都為境外輸入關聯病例，測序結果均為奧密克戎變異株，但分屬不同進化分支，當地外防輸入壓力持續加大，防控難度大。其中，6月26日海關閉環管理人員關聯病例為奧密克戎變異株 BA.5.2.1 進化分支。
7月10日，上海通報，7月8日浦東新區報告的1例社會面感染者，其感染的病毒為奧密克戎BA.5.2.1變異株，為境外入境關聯感染者。
7月11日，青島在疫情新聞發佈會上通報，當日確診的病例系入境人員隔離酒店閉環管理的工作人員。基因測序結果顯示為新冠病毒奧密克戎變異株 BA.5.2.1，且與該隔離酒店 7 月 7 日確診的境外輸入病例新冠病毒基因測序結果高度同源。
7月13日，珠海亦通報當地首例BA.5.1感染病例。該病例系當地某幼兒園教師，於11日出現發熱、肌肉酸痛、咳嗽、頭痛等癥狀，就醫後被確診。到7月14日12時，當地共發現67例陽性個案，均在同一條傳播鏈，毒株屬奧密克戎BA.5.1進化分支。此後，病例數仍在上漲，至今已有76例感染者。
不過，珠海市目前尚未公布溯源結果，僅得知首例病例活動軌跡主要是幼兒園和當地商鋪，未有境外記錄。
至此，8天時間裏，已經有7座內地城市通報發現奧密克戎BA.5的本土病例。值得注意的是，除珠海外，其他城市疫情來源均與境外輸入有關，且上述城市均設有入境口岸或第一入境點，存在跨境人員往來。
7月15日，珠海市部分新冠疫情相關場所
香港大學病毒學家金冬雁認為，由於免疫落差等原因，需要加強對口岸城市的管理，讓崗哨系統更靈敏，對重點人群進行更嚴格的監測。
在此之前，BA.5已經在世界範圍內廣泛流行。
據世衛組織統計，自今年3月該變種首次在南非發現，到7月7日，全球已有89個國家和地區報告相關病例，報道序列比例已經高達50%，且仍有上升趨勢。這意味着BA.5正逐漸成為主要流行株。且隨着BA.5的流行，全球每周新增病例數已連續五周增加。
世衛組織每周報告的新冠病例和全球死亡人數（圖源世衛組織）
目前，在南非、葡萄牙、英國、以色列、美國等十多個國家，BA.5已經成為了主要流行毒株。其中，美國BA.4和BA.5合併佔比迅速增長，目前已超70%。而在加拿大，據報道，BA.5毒株正導致安大略省數個地區新冠病例數迅猛增長，魁北克省病例數的增幅也超過50%。另據加拿大公共衛生署統計，截至6月19日，BA.5已佔全部病例的38.4%。
隨着BA.5突破境外輸入防線，病毒專家常榮山認為，BA.5在國內的傳播態勢正處於上升期，可能造成更多感染。他預測，到今年七八月份，除西藏外的其他南方省份都會發現BA.5變種，到八九月份，國內病例或均以此變種為主。
傳播力有增長，但無需妖魔化
儘管對公眾而言，奧密克戎BA.5變種這一名稱仍略顯陌生，但有關其超強傳播力和更強致病力的信息不斷在網上流傳。甚至有媒體稱，BA.5的基本傳染數R0超過18，即相當於1人傳18人，並稱之為「最糟糕的變種」。
但BA.5真有這麼危險嗎？
「不要把BA.5妖魔化。」金冬雁反覆強調，把BA.5稱為「最糟糕的毒株」是沒有科學依據的，它和前代變種並沒有太大區別，唯一的區別是傳播稍微快了一點點。
據CNN報道，有專家稱BA.5是最糟糕的新冠病毒變種
金冬雁指出，在該變種的發源地南非，BA.5相比BA.1和BA.2變種傳播時，暴發感染的規模已經變小了，這意味着它造成的感染人數比後者更少。同時，感染造成的重症和死亡事實上也更少。
同時，針對BA.5的基本傳染數R0超過18的說法，學界也有很多反對的聲音。
如阿拉巴馬大學伯明翰分校博士周葉斌在《知識分子》撰文稱，該說法來源於國外一些新聞報道，以一些國家奧密克戎亞株間的傳播速度比較推導而得。但R0與傳播方式、人與人之間的接觸程度以及傳染期時長等都有關，一般是通過複雜的數學模型估計而得，簡單估算並不準確。
金冬雁指出，BA.5已經傳入香港兩三個月，但是到現在也只佔全部病例的1%，這足以說明BA.5的傳播能力沒有那麼誇張。另外，現在不應該計算單純的R0值，而應該計算Rt或者Re。其中，R0是指在沒有免疫基礎和防控措施的條件下，平均一個病例感染他人的數量。後兩者則是指在考慮人口免疫情況和防控措施等現實條件下，一個患者在一定時間內可以感染的人數。
金冬雁指出，香港的Rt值長期維持在一點幾，也就是說，一個人平均只傳染給一兩個人，所以並不需要過於嚴苛的防疫措施。
事實上，經過BA.5侵襲的7座城市中，除珠海外，其他城市均在首例病例發現一周內，實現新增病例清零，且未出現大規模傳播。
如7月5日西安通報疫情後，當地即對疫情發源地438人集中隔離，密接和次密接1400餘人進行管控，有交集的1890相關人員進行分類管理。同時還對相關風險區的11736名群眾落實人不出區等管控措施。
同日，西安還宣布從7月6日0時起，在全市暫時實施部分公共場所臨時性管控措施，主要為各類公共娛樂場所、餐廳堂食暫停七天。
但金冬雁認為，少量病例，沒有必要執行如此嚴苛的防疫政策。
他指出，大多數病例沒有那麼強的傳染性，窮盡密接和次密接有浪費防疫力量之嫌。可行的一個方法是用CT值區分病例，CT值高於30的，幾乎沒有傳染性；30以下、尤其是20以下的，意味着傳染性特別高，需要嚴格管控。病例傳染性強的時間只會持續一兩天，連續進行核酸檢測、管控好這段時間就可以事半功倍。
對於娛樂場所、餐廳的管控措施，金冬雁認為需要與時俱進，通過科學方法找到影響傳播的關鍵。
目前香港對餐廳的要求是，營業必須通風，達到每小時換氣6次。只要嚴格執行充分通風的規定，香港未再發生大規模病毒傳播。「即使有人感染，也只會是幾個人，最多不超過10個。」他指出，餐廳凡出現疫情暴發，必定是通風不足。
「現在新冠病毒（變異）的總趨勢是傳播速度越來越快，免疫逃逸能力更強。」常榮山判斷，病毒的致病力還會繼續下降，雖然傳播越來越多，但不意味着會更危險。
6月28日發表於預印平台medRxiv的一篇研究論文顯示，BA.4/5疫情期間，南非真實世界中的重症比例為1.6%，病死比例為1.9%，數據上看並未比BA.1有所提高。
死亡率方面，新冠以來，原始毒株、貝塔毒株、德爾塔毒株、BA.1變異株、BA.4/5變異株的病死率分別為5.3%、6.9%、6.4%、2.5%、1.9%。自貝塔毒株起，有明顯下降的趨勢。而BA.4/5變異株相對原始毒株，死亡率明顯降低了約60%。
疫苗仍是適用中國的防疫手段
BA.5入侵7城時，恰逢第九版《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施行。其中，入境人員的隔離管控時間從「14天集中隔離醫學觀察+7天居家健康監測」調整為「7天集中隔離醫學觀察+3天居家健康監測」。因此，有人擔心入境管控時間的大幅降低，或導致BA.5變種更易實現境外輸入，並在內地進一步傳播。
金冬雁認為，無需擔心危險，因為「7+3」已經足以發現絕大多數感染者。他指出，目前減少防控措施是大趨勢，世界各國都在放寬防控標準，如瑞士、澳大利亞、挪威等多個國家均已宣布全面開放，取消了所有防疫限制措施。美國已經不再對出入公共場所進行限制，不強制要求佩戴口罩，各種營業、娛樂場所無限制。因應BA.5疫情再起，也只是建議疫情較嚴重的地區應在室內場所戴口罩。
目前，香港的隔離政策也是隔離7天，大家還是希望繼續減少，最終希望可以變成居家隔離。「長遠來看，要在防疫和社會經濟之間取得平衡。」
近日，不再對低風險進口非冷鏈物品進行核酸檢測的新要求，也引發廣泛關注。常榮山認為，這是一件減少防疫成本的好事。很多研究都表明，通過物品傳播新冠的概率非常小，這也提示很多消殺工作沒有必要，"新冠病毒在排出體外以後，在氣溶膠中存活也就幾小時，粘在物品表面的，常溫下也會在24小時內失去全部感染活性。″
儘管部分防控政策有所調整，但金冬雁認為，仍應對新變種保持警惕，常備不懈，但不能不講科學過度妖魔化。
7月5日，西安宣布對部分公共場所實施臨時性管控，引起輿論，後闢謠並非「封城」
他認為，新變種的防控策略和此前沒有本質區別，目前最重要的依然是推廣疫苗接種。他強調，一定要給60歲以上的老年群體打疫苗，尤其是80歲以上者，他們是風險最高的群體。如果老年人的三針接種率能達到90%，整個社區都會變得更安全。
除了老人，兒童也應該接種疫苗。雖然兒童感染新冠的死亡率在全年齡段是最低的，但兒童死亡一個也太沉重，同時兒童上學，很容易發生聚集性感染，回家之後還易傳染給家中長輩，造成老人的重症甚至死亡。
有人認為BA.5新變種的出現，可能會對現有疫苗形成挑戰，出現免疫逃逸。金冬雁指出，世界上大多數疫苗都是根據原始毒株做的，目前從真實世界數據來看，依然有用。
他以香港為例，未接種疫苗者感染概率約30%，接種三劑科興疫苗和復必泰疫苗後的感染概率分別約為10%和4%，感染機會依然是減小的。
此外，疫苗防重症和死亡效果更佳。其中，未接種疫苗群體感染後的死亡率為3%，而接種三劑科興疫苗後，死亡率將降至0.06%，低於流感。
「內地感染（病例）更少，缺少自然免疫，所以更需要注意疫苗的接種。」他說。
金冬雁還建議多採取抗原檢測，這對資源缺乏的地方尤其重要。以此前置於疫情中心的安徽泗縣為例，當地沒有條件實施全員核酸檢測，其實是靠四面八方支援，這種情況下不如採用抗原檢測，會更方便、速度更快，「早診斷，早隔離，一直是大政方針。」
面對BA.5傳播快、致病力低的特點，常榮山建議，「好鋼用在刀刃上」。他認為，現在面對新冠病毒，防肺炎要好於防陽性。他呼籲有癥狀的人主動檢查，要比全員核酸篩查省下太多成本。
針對如何鼓勵民眾主動檢測，常榮山認為，可以區分主動檢查和被動檢查的人群。對有癥狀主動檢查出新冠肺炎者，免費治療；被篩查出新冠肺炎者，自費治療。群眾自然有主動檢查的積極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