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豬油不能吃,容易得三高,吃豬油就是死得快。有人說,豬油裏面含有的飽和脂肪酸對人身體有益,多吃無妨。 我不知道有沒有科學依據,人蔘好得很,也不能多吃,海參好得很,也不能多吃,吃豬油是不是得三高,也不一定吧,過去的農村人,大部分都吃豬油,也沒有聽說得了三高。所以說,一個食品有沒有營養是一方面,重要的是,看你能吸收多少,好東西吸收多了照樣會得病,不好的東西吸收得少了,也不會得病,不論吃什麼,都要適可而止,把握好量最關鍵。
當然,這是現在的說法,物質豐富了,想法就多了。小時候,沒得吃,才不會想這麼多,成天就想着怎麼能填飽肚子,哪裡管什麼營養不營養,三高不三高。我小時候從沒聽說三高能死人,那時候人都是餓死的,營養不良器官衰竭死的,沒有三高啊癌症啊之類的說法。
一勺豬油是奢侈品。只有過年了,殺了豬,才能有豬油。進入臘月,村子裏每天都能傳來豬的哀嚎聲、小孩子的歡笑聲和大人們的談論聲。豬被上了架,開腸破肚了,小孩子們在一邊圍着跳着鬧着,大人們紛紛伸出手掌放到肋把條旁邊的肥肉上,比一比這家的豬長了幾指頭肥膘。
一指膘的豬肉,簡直可憐的沒法吃,太瘦了,腥氣得很,說明這家人很窮,沒有東西餵豬,豬才沒有長上膘。二指膘的豬肉,勉強能吃,肯定不香。三指膘的豬肉,大人們連連稱讚,好豬好肉,香得很,說明這家人條件好,給豬補貼得多,豬就長上了膘。四指膘的豬肉,一般見不到,整個村裡有那麼一兩頭就稀罕地不得了了。人人見面都會說,誰家的豬膘今年是一巴掌(意思是豬肉的肥膘有一巴掌厚),這一年都有豬油吃了,語氣中帶着羨慕和嫉妒。
咋能不羨慕呢,有豬油吃,那是多麼的美啊。烙個燙麵餅子能放一勺子,炒洋芋絲能放一勺子,拌長面能放一勺子,蒸黃米乾飯能放一勺子,簡直太香了,做夢都要流口水了。我們村裡主要種植小麥、洋芋、糜子和蕎麥。所以每家每天的吃食都是各種各樣的麵食,條件好點的人家吃雜糧面和大黃米飯,條件不好的人家幾天吃一頓麵食,煮洋芋也是一頓飯。
我小時候雖然能天天吃上一頓熱飯,但是沒有下飯的菜。所以,吃飯的時候能放一勺豬油,那是最高的奢望。黃米和洋芋切成的塊煮熟後,往裏面摻點豆面,在大火的炙烤下,發出刺拉拉的聲音,用鐵勺使勁地攪圈圈,攪得黏糊了,黃米洋芋飯就好了,盛到碗里,用鐵勺壓一個圓窩窩。
盛着黃米洋芋飯的碗在灶台上擺成一排排,媽媽趁着熱乎,挨個往圓窩窩裏面放一勺豬油,豬油融化了,再捏幾粒鹽撒上,用勺子把米飯洋芋和豬油攪拌均勻了。 豬油特有的香氣混合著大黃米的黏軟,還有洋芋的軟爛,吃得孩子們都沒有了聲音,一人一碗,或蹲在伙房地上,或趴在炕頭上,或坐在門檻上,或依靠在門框上,雙眼緊緊地盯着碗,一勺接一勺,就連兩三歲的小孩子,也是自己捧着碗,趴在炕頭上,吃得乾乾淨淨。從來沒有見過兩三歲的小孩有媽媽滿地追着喂飯吃的。
時隔多年,豬油拌飯成了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偶爾,我也會去買一塊三指膘的肥肉,把肥肉煉成白白軟軟的豬油,聞一聞豬油特有的香氣,撒上一撮鹽,存放在小瓦罐里。來一碗豬油拌面,來一碗豬油炒飯,來一個豬油炒洋芋絲,緩解一下我疲憊的身心,慰藉一下我思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