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年初,一個記者的電話打破了朱曉娟家裡的平靜。
「你二十幾年前是不是丟了一個小孩?」電話那頭的問題讓朱曉娟心裏忐忑起來,她猶疑地回道:「是啊。」
聽到她的回答,記者緊接着追問:「這個小孩現在怎麼樣了?」
朱曉娟不知記者的用意,但還是壓下心底的疑惑告訴他:「我的孩子二十多年前就找到了,現在都工作了。」
不知道為什麼,朱曉娟的心跳急促起來,記者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讓她臉色大變:「你當年找到的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朱曉娟懵了,當年她可是和大兒子做過親子鑒定的,上面明確寫著兒子和自己有親子關係。
那朱曉娟家中的兒子到底是誰的?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包藏禍心的保姆
朱曉娟掛斷記者的電話之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的思緒不由得被拉回了26年前。
1992年,那時的朱曉娟是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她自己在重慶長航醫院當護士,丈夫程小平在重慶警備區政治部工作,夫妻倆還有一個一歲零三個月的兒子程若麟。
這個幸福的一家三口就住在重慶解放碑的警備區家屬院,因為他們各自都有工作,家裡的條件很是不錯。
平日里身邊的親朋好友見到朱曉娟時總會誇她和丈夫能幹,兒子長得乖,一路順風順水的朱曉娟當時滿心以為她這輩子是一個很幸福的女人。
但一個保姆的到來徹底攪亂了他們一家人的生活。
同年6月初,朱曉娟和丈夫程小平考慮到他們工作忙,便想着找一個保姆專門照顧兒子。
於是,程小平就從勞務市場帶來了保姆羅選菊。
那個時候勞務市場沒什麼正規的管理手段,朱曉娟夫妻倆為了保險起見,還專門查看了羅選菊的身份證件,把上面的信息都記錄了下來,確定沒有問題就讓她留在家裡幹活。
但朱曉娟還留了一個心眼,當時他們住的地方是警備區家屬院,院子里有兩道上鎖的大門,羅選菊沒有鑰匙就出不去。
那會羅選菊才剛來,朱曉娟對她還不放心,就沒想給她大門鑰匙。
可沒想到羅選菊轉頭就去找了程小平,程小平沒有多想就把鑰匙給了羅選菊,之後沒幾天就壞了事。
那天,程小平因工出差,朱曉娟在醫院上班,她的母親突然想看看外孫便到了朱曉娟家裡,這一看就傻眼了:家裡空無一人。
從周圍鄰居的口中得知,羅選菊一大早就帶着孩子出去了,一直也沒有回來,朱曉娟的母親又趕忙給女兒打去了電話。
朱曉娟接到母親的電話後立刻就趕到了家裡,家屬院里圍滿了人,他們一聲聲的告訴朱曉娟:「你們家裡出事了,保姆把小孩抱走了。」
晴天霹靂的消息打的朱曉娟癱倒在地,等收到消息的丈夫趕回來後,他們馬上就報警立案調查。
同時,朱曉娟和程小平根據羅選菊身份證上的信息找到了上面的地址,可結果卻並不如人意。
羅選菊的父親告訴他們:「我女兒半年前就去山東打工了,我不知道她的消息。」
朱曉娟和程小平又匆匆趕到了山東,在警方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羅選菊,可一見到人,朱曉娟心都涼了,這個羅選菊並不是抱走孩子的保姆。
這意味着當初那個保姆給他們看的身份證根本就不是她的,找孩子的線索徹底從這斷了。
線索斷了,朱曉娟和丈夫的尋子路並沒有斷,他們先後花費20多萬去湖南、雲南、廣東、福建等十幾個省份四處尋找。
期間在1995年,朱曉娟的小兒子出生了,但夫妻倆還是一直在登報尋找丟失的大兒子。
小兒子出生不久後,夫妻倆得知河南省解救了十幾個從四川拐來的孩子,他們抱着一絲希望來到了河南,見到了一個叫「許盼盼」的孩子。
大概是母子連心,朱曉娟見到盼盼的第一眼就感覺這不是自己的兒子,可丈夫程小平卻說:「好像有點像。」
為了確定盼盼究竟是不是自己兒子,1996年年初,夫妻倆花費1500元在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法醫鑒定部門和盼盼做了DNA鑒定。
二、被偷走的人生
很快在一月份的時候,程小平在單位接到了鑒定中心打來的電話:100%確定盼盼是他和朱曉娟的孩子。
得知這個好消息的程小平馬不停蹄的跑回家裡,他激動不已的告訴朱曉娟:「娃找到了。」
朱曉娟的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和丈夫找了這麼多年突然就真的找到了兒子。
但親子鑒定結果已經擺在了他們的面前:許盼盼和程小平、朱曉娟具有生物學親子關係。
這可是醫院鑒定出來的結果,夫妻倆對這上面的一行字堅信不疑,沒過多久,他們便興高采烈地把盼盼領回了家。
大概是想拋去之前的糟心事,夫妻倆並沒有讓盼盼繼續用「程若麟」這個名字,而是重新給他起名「程俊齊」。
失而復得的大兒子回來之後,朱曉娟就一直對他存有補償的心理,為了專心照顧程俊齊,他們把小兒子交給了爺爺奶奶照顧,全部精力和心血都加倍耗在了程俊齊身上。
但程俊齊小時候比較調皮不聽話,他的教育讓朱曉娟很是頭疼,平日里要經常跟在他屁股後面監督他寫作業。
朱曉娟36歲那年,她獲得了出國進修的機會,但為了程俊齊的教育,她糾結再三還是放棄了。
後來因為和丈夫的婚姻出現了問題,朱曉娟和程小平離了婚,正在上初三的小兒子也從奶奶那裡回到了朱曉娟身邊。
從此,朱曉娟就成了養育兩個兒子的單親媽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大兒子程俊齊的學習成績不是很好,從專科學校畢業後就參加了工作,成為一名攝影師。
小兒子的學習倒很是出色,順利考上大學,畢業後同樣有了一份好工作。
兩個兒子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朱曉娟經歷這麼多起伏之後,本以為自己可以苦盡甘來,奈何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2017年底,四川本地的媒體開始報道一件尋親事件,一個女人自稱二十多年前拐走了僱主的兒子,因為受到尋親節目感化,現在想要為孩子找回親生父母。
這個保姆的真實姓名叫何小平,她一直生活在四川南充的農村,因為生下的兩個兒子都先後夭折,村裡老人就告訴她:「你八字不對,要撿一個孩子來鎮命。」
所以何小平最開始去朱曉娟家裡就是想偷孩子,她用假身份證順利帶走朱曉娟的兒子就馬上回到了四川老家,村裡的人只以為這孩子是她在外面生的也沒有懷疑。
於是,朱曉娟的兒子程若麟就這樣變成了劉金心。
何小平和丈夫在農村的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巴巴,劉金心跟着他們自然沒過什麼好日子。
在劉金心的印象里,他沒過過一次生日,從小就經常被養父打罵,聽到他的聲音就嚇得不行,養母在外打工。
在這樣的環境下,劉金心初中都沒讀完就輟學踏入社會,染上了一身的壞毛病:上網打遊戲、抽煙、酗酒、……
後來劉金心又獨自一人全國各地四處漂泊打工,賣眼鏡、當服務員,進工廠……他什麼工作都干過,但通常都干不長久。
有一次在廣西打工的時候,劉金心意外摔了一跤,回到宿舍就發現自己鎖骨的骨頭錯位了,他求助老闆之後才有錢去醫院做了手術。
這二十多年裡,劉金心什麼都沒有得到過,談好的女朋友因為沒有彩禮也黃了。
劉金心本以為這苦難的生活就是他該有的人生,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別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三、難以修復的親情
2017年底,劉金心收到了朋友給他發來的一個新聞鏈接,裏面正是何小平替他尋找親生父母的報道。
劉金心當時正在廣東打工,何小平找媒體尋親的事他事先完全不知道,在看完新聞報道之後,劉金心才找何小平確認了這件事,他當時就懵了。
劉金心沒有心情繼續工作,他辭職之後就待在家裡不停的喝酒,腦子裡亂糟糟的。
後來劉金心對記者提起他那會的感受,他笑着笑着眼睛裏就閃起了淚花:「感覺什麼都是假的,我是最假的那個。」
但不管劉金心是什麼心情,在記者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何小平口中的僱主朱曉娟。
這時距朱曉娟上一次找到兒子已經過了20多年,她又從記者口中再一次聽到了這個消息:「你的兒子找到了。」
可這次的朱曉娟卻有點不知所措,甚至是惶恐,她如今的生活安靜又平穩,她不想再出什麼差錯,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朱曉娟不想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但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受她的控制。
由於何小平向公安局自首,所以重慶市公安局物證鑒定中心很快就找上門來要求朱曉娟配合調查,DNA鑒定又一次開始了。
與此同時,何小平和記者也給朱曉娟看了劉金心長大後的照片,朱曉娟隱隱約約知道這才是他的親生兒子,比家裡的大兒子長得還像她。
沒過多久,在記者的牽線下,朱曉娟和劉金心有了第一次通話,劉金心滿心歡喜地叫了她一聲:「媽媽。」
劉金心感覺對朱曉娟很是親切,提起叫她媽媽還有點害羞,但還是高興地向記者說道:「原來這就是我的媽媽。」
可不同於他的歡喜,朱曉娟只感覺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叫了自己媽媽,她心裏其實有點不適應。
而對於這次的鑒定結果,朱曉娟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麼樣的結果,等待「判決」的那段時間,她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2018年2月4日,鑒定結果出來了,事情徹底明了:劉金心是朱曉娟的親生兒子。
對於這個結果,朱曉娟只想大哭一場,她想不通當初的親子鑒定是怎麼回事,想不懂自己怎麼會把別人的兒子養大了。
此外,朱曉娟最擔心的還是家裡的大兒子,畢竟這麼多年大兒子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親生母親。
壓下所有的情緒,朱曉娟和親兒子劉金心時隔20多年迎來了第一次見面,沒有喜極而泣,雙方都很平靜。
「頭髮白、個子矮、眼睛無神。」這是朱曉娟對劉金心的第一印象,她心裏是有些失望的,她認為是何小平把自己兒子養廢了。
但朱曉娟肯定還是要認劉金心的,她把劉金心帶回了家裡,劉金心的外婆看到他大哭了一場,直說著:「這些年你受苦了。」
劉金心的外婆緊接着又說道:「你媽媽有三個兒子,你們結婚我都會表示的。」
這話一出,敏感的劉金心卻有些火大:「我又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一旁的眾人都懵了,朱曉娟既心痛又無奈:「我朱曉娟的兒子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她後來和何小平見面時更是喊着:「你把他害了也把我害了。」朱曉娟是恨何小平的,是她一手毀了自己和親生兒子。
朱曉娟想過起訴何小平,但劉金心長這麼大沒得到過多少愛,念着何小平養了自己這麼多年,他並不願意何小平被判刑,朱曉娟只好退讓。
可對於當年給他們做DNA鑒定的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朱曉娟一紙訴狀將他們告到了重慶市渝中區法院,索賠295萬元。
但河南省高院只承認是他們的技術不成熟,才導致鑒定結果出了差錯,對此,他們當面向朱曉娟表示了道歉,至於這麼多的賠償,他們並沒有答應。
可不管朱曉娟最後能得到多少錢,這都彌補不了她和劉金心分離的這二十多年,他們之間比起正常的母子到底是疏離了。
如今劉金心自己在成都和表哥開火鍋店,平日和養母、親生母親的聯繫都不多,只有外婆和他聯繫比較多。
想到這些,劉金心總會笑一笑:「至少是有人關心我的。」
結語
在這場錯換的人生中,何小平是最可恨的人,劉金心是受傷最大的人,她的一念之差,劉金心就失去了他原本的幸福生活。
同時導致朱曉娟缺席了親生兒子的人生,反而陰差陽錯把所有的疼愛給了別人的兒子。
二十多年後,親生兒子混得潦倒不堪,連一份正經的工作都沒有,養子順利從學校畢業工作,以後他們的人生更會是天差地別。
而劉金心被確定就是朱曉娟的兒子之後,早就難以真正融入親生母親的家庭,就像朱曉娟說的:「我的兒子怎麼會是這樣。」
比起親手養大的程俊齊,朱曉娟對從未在一起生活過的劉金心能有多少感情呢?
劉金心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他在高大帥氣的程俊齊面前總會不自覺感到自卑和尷尬。
後來被記者問道代替自己生活的程俊齊,他也只能說句:「他比我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