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善國文化 2022-05-27 17:33 發表于山東
孟昭勛,1914年出生於大塢鎮韓庄一個家道殷實的商人家庭。因其家族在村中建有兩座高樓,遠近八鄉的人家都知道韓庄有個「孟家樓」。韓庄舊屬鄒縣西曹社,孟家雖為經商營生,但族人為「亞聖后人」,故特別注重詩書繼世,昭勛公的父親就是當地聞名的飽學之士。當昭勛公出生時,孟老太爺為他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昭勛」。「昭勛」者,即「昭勛功德」之意。南宋理宗時期曾修建「昭勛閣」,用以展示功臣畫像,配享太廟。昭勛公屬虎,而且生得虎頭虎腦,很是討人喜歡,家人便給他起了個乳名「小虎」。幾年後,妹妹「昭喜」出生,孟老太爺夫婦膝下兒女雙全,一家人其樂融融,自不必說。
稍長,昭勛公6歲時便與同村的孟昭漢等人一起入鳧陽私塾學習。據孟昭漢先生後來回憶,昭勛公同發小一干人等雖然調皮,但卻聰敏好學,加之孟老太爺督促功課嚴厲,故學業上昭勛公不敢稍有懈怠。不過令他們高興的是,私塾里的老先生在授課之餘,經常給學生講些歷史故事,特別是班超、岳飛等歷史人物的生平經歷,學生們很喜歡聽。據孟昭漢先生推測,昭勛公少小離家「投筆從戎」思想的種子應該是那時種下的。
中原大戰前夕,戰亂頻仍,鳧山地區徵兵不斷,昭勛公家鄉許多青壯年被時代的巨輪裹挾着走向了戰場。1929年,15歲的昭勛公向父母提出了參軍報國的想法,因為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父母斷然拒絕他的請求,為防其私自外逃,對他的看管也更加嚴密。為使昭勛公收心,家裡人瞞着他,為其在苗庄定下一門親事。這一年秋,昭勛公與同村人挑筐一同去滕縣縣城火車站買煤,恰逢滕縣火車站前正在招新兵,窺此良機,昭勛公遂棄筐報名參軍。村中同行者苦勸無果,只能聽其自行其事。臨別時,昭勛公囑託村人帶話給家中親人:「時逢亂世,好男兒自當報國從軍,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望二老雙親成全,惟盼小妹在父母膝前多代為盡孝。」當日便隨軍南下了。聞此消息,孟老太爺急忙帶族人來追,但軍列早已遠去。面對帶回的空筐,父母親人縱有千萬個不甘心,也只有捶胸頓足,望南遙祝其平安了。
昭勛公離家投軍已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後來迎娶苗庄姑娘的時候,只好由其妹妹昭喜抱一公雞和新嫂子拜堂成親。這位孟家媳婦進門後孝順公婆,料理家務,但卻從未與昭勛公謀過一面。孟太夫人42歲因傷寒急症(收麥時出汗,因涼水受激發高熱,當時屬絕症)離世時,將14歲的女兒和媳婦叫至床前安排後事,她囑咐媳婦道:「虎子在戰場上刀槍無眼,吉凶難料。你還年輕,我死之後,可尋一良善人家嫁人,不必空等。」孟太夫人逝世後,這位苗庄姑娘守孝期滿後再嫁。當然這是後話。
入伍新兵先是在徐州集結整訓,此時恰逢南京陸軍交通兵學校(後為陸軍交輜學校)招生。機緣巧合,昭勛公被徐州兵站選送考入該校學習,學制大體為1年至1年半。本來學校畢業後是要回原部隊任用,但因昭勛公學習刻苦,成績優異,遂留校任教。學習期間,16歲的昭勛公有過一次短暫的回家探親的經歷。據老人們講:孟太夫人因思子情切,茶飯不想,徹夜難眠。族中老人提供了一個「偏方」,說一試便靈。於是老夫人就在一個深夜子時(12點)帶着幼女(時孟太公已過世),抱着一件兒子的舊衣服,母女二人站在空曠、寂靜的韓庄路口,向著南方連喊了三聲昭勛公的小名「虎子」。遙想彼時的情景,即便90年後,當我們重溫這段故事時,亦不免心酸動容。三天後,行色匆匆的昭勛公就真的出現在了韓庄村口。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數?這是昭勛公軍旅生涯中唯一的一次返回家鄉韓庄。其後,隨着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他輾轉各地抗戰,後來出國遠征緬甸,一直到含冤離世,昭勛公再未踏上過故鄉韓庄的土地。
1937年5月,昭勛公被編入「陸軍裝甲兵團」,這是國民黨軍第一個陸軍裝甲兵團,歸軍政部直屬,少將團長是杜聿明,該團就是大名鼎鼎的200師的前身。此時昭勛公已升任尉官,細考之,他應為民國第一代陸軍裝甲兵軍官。時年8月,淞滬會戰爆發,昭勛公所屬戰車兵團第一營奉命前往上海參戰,配屬於教導師。他親自駕駛裝甲車衝鋒在殺敵的最前線,這也是國軍的戰車首次出現在戰場上,由於初次參戰,缺乏戰鬥經驗,且步兵配合不好,戰場上雖多有斬獲,但終因敵我力量懸殊,被迫撤出戰鬥。12月,參加南京保衛戰,昭勛公先是駕駛戰車於南京外圍與日軍戰鬥,後隨着整個戰況的失利,難以扭轉,其所屬部隊奉命退居湖南湘潭地區進行整訓。整訓期間,昭勛公經湖南參議員文牧齋先生介紹,結識了長沙紗廠女工黃雲芳女士(其父為黃埔四期,參加過北伐戰爭),後結為革命伉儷,先後生子孟憲智(一名孟立)和女兒黃文宜(隨母姓)。
1938年11月。昭勛公因戰功累著,升任國民黨陸軍機械化第200師第151團(汽車團)校級軍官,奉命開赴廣西全州駐防訓練。1939年,第200師擴編為新11軍,作為重慶軍委會直屬的快速部隊,杜聿明任軍長。昭勛公所在的151團原第200師改為步兵師,由戴安瀾任師長。9月,他率部參加了杜聿明直接指揮的各兵種聯合作戰演習。11月,在秋季演習結束後,奉命率部開赴前線奮勇殺敵,這時新11軍已改稱第5軍。昭勛公所屬部隊在廣西崑崙關附近與日軍遭遇,步兵在戰車掩護下,率先佔領崑崙關高地,控制了制高點,堵住了日軍向賓陽的進攻。雙雙在此展開了慘烈的爭奪戰,戰車與步兵有效協同,大大發揮了戰車的機動性與攻堅的特性,狠狠地打擊了日軍。此戰,其所在的第5軍重創日軍第21旅團,擊斃旅團長中村正雄以下的官兵5000餘人,繳獲大批的武器彈藥,此戰日軍精銳的21旅團軍官死亡達85%以上,取得了著名的崑崙關大捷。此役,昭勛公負傷並立功授獎。
1942年,為了確保滇緬公路的暢通,已升任汽車運輸團上校團長的昭勛公隨同戴安瀾將軍親率的200師進入緬甸作戰。「入危邦,決然參戰;居危邦,共赴國難;有我無敵,惟一死爾!」這是昭勛公寫給未婚妻黃雲芳女士信中的話,想來此時昭勛公已抱定了「壯士出關,一去不回」誓死報國的決心。1944年,昭勛公率部隨同第5軍參戰的主力部隊,先後配合友軍佔領了龍陵、雙坡、於隆、邦打、河邊寨等日軍據點,多次配合盟軍攻克畹町,勝利完成了打通滇緬路運輸線的戰鬥任務。昭勛公雖經歷九死一生,但最終看到了抗戰勝利的曙光,1945年2月,昭勛公隨第5軍從緬甸返回昆明休整。1949年5月,昭勛公調任西南地區聯勤總部(西南補給司令部),先後任廣元、綿陽、成都兵站司令(少將銜)。
1949年12月下旬,劉鄧大軍入川,大西南解放在即。昭勛公順應歷史潮流,積極響應。他召集部屬講話道:「孟某從軍至今皆衝殺於抗日的戰場上,殺敵無數,但從未捲入過內戰的旋渦,今後也不願手上沾染一滴同胞的鮮血。」遂率部起義,接受改編。1950年1月,按照中央「集中整頓,認真改造,逐步處理」的三項方針政策,昭勛公在重慶學習班接受教育改造,只待學習期滿後轉業分配或者重新編入軍隊。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其夫人因婚後轉入了軍籍(尉官),不久也被編入學習班參加集中學習,家中留下的兒子與幼女無人看管。昭勛公聞訊情急,並未告假便奔赴家中看望。當時西南地區革命形勢嚴峻,起義官兵時有復叛現象。昭勛公私自返家的行為,遂被認定為「叛變」,後雖百般解釋,然時事使然,最後被錯判入西昌大涼山監獄改造。老家妹妹聞訊後,每年都寄來書信衣物,7年後的一個冬天,妹妹縫製的棉衣被原樣退回,並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有「人已故去,莫再寄」的字樣。家中人至此方知,1957年昭勛公已含冤病死於獄中,終年僅有43歲。至此天人永訣,究竟埋骨何處?家人亦不得而知。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昭勛公女婿、著名畫家劉克寧先生上書高層要求給昭勛公平反,其部下也紛紛出來作證,後在原四川省委書記、全國政協副主席楊汝岱親自過問下,經重慶市最高法院複核審定:確系錯案,予以書面平反,恢複名譽,並被認定為「起義有功人員」。後家人遍尋遺骨,終遷葬於蘇州旺山公墓。
忠勇、剛烈,這四個字應該是對昭勛公一生最好的概括。如果說「忠勇」是其戎馬一生的生命底色,「剛烈」則在成就其戰功卓著的一生的同時,也使他的生命蒙上了些許悲壯的色彩。
「老兵不死,只會凋零。」讓我們永遠記住他——大塢韓庄的遠征軍將軍孟昭勛!
馮君斌,中共黨員,中學歷史高級教師,「鳧山文化研究促進會」發起人、秘書長,滕國文化研究會理事,華夏文化促進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