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海牙，這座以「和平與正義之都」著稱的城市，如今卻在重重安保中蛻變為「堡壘與鐵幕之城」。6月24日至25日，2025年北約峰會在這裡舉行。本次峰會聚焦強化軍事威懾、提升國防開支與軍工產能，並加大對烏克蘭的軍事支持。北約提出建設一個「更強大、更公平、更致命」的聯盟，其中「更強大」與「更致命」直指軍事擴張與對新興大國的威懾，「更公平」則回應美國對歐洲盟友分擔責任的強硬要求。
特朗普重返白宮後，在「遏制中國為先」的大戰略下，美國持續將重心轉向亞太地區，北約陷入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歐洲安全架構動蕩不安。北約峰會已不再是「團結」的象徵。在系統性挑戰接踵而至之際，北約亟須重新審視其在多極世界中的角色與定位。
「交易思維」下的安全承諾危機
特朗普2.0時代開啟「交易型」外交政策，美國對北約的安全承諾發生根本性轉變。特朗普政府將北約集體防禦義務視為「可協商的服務」，明確表示美國的軍事保護必須以公平的防務責任分擔為前提。
截至2024年，歐盟已有23個成員國達到「國防支出占GDP2%」門檻，特朗普卻又提出「國防支出佔GDP5%」的更高標準，並將歐洲防務負擔與市場准入掛鈎。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斯更明確表示，美國可能「重新評估」其在歐洲的軍事角色。這一立場不僅加劇東歐國家的「安全焦慮」，也在客觀上削弱北約的威懾力。
對歐洲而言，盲目推高軍費的GDP佔比或帶來意料之外的風險。歐洲防務工業高度依賴美國軍工科技，新增預算很大一部分可能用於採購美國高端軍事裝備，這將進一步加深歐洲對美軍事依賴。這種以「上交保護費」換取「安全庇護」的被動選擇，表面上穩固了與美國的關係，實則削弱了歐洲的「戰略自主」，使其重振國防工業的雄心難以實現。
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持續將安全議題與經濟利益綁定，對歐盟徵收對等關稅、批評德法對中國市場的依賴，並在烏克蘭議題上收緊援助，試圖與俄羅斯達成暫時妥協，以集中精力應對中國。歐洲不得不審慎平衡安全保障與自主發展的關係，避免陷入對美國的依賴陷阱。
法國與德國呼籲加快推動歐洲「戰略自主」，部分國家開始私下磋商建立更緊密的歐洲防務框架，以擺脫對美依賴。挪威外交大臣艾德直言，若安全可以「明碼標價」，那麼北約存在的根基將被動搖。
北約將不得不在聯盟信任、防務分擔與戰略自主之間重新定位。歐洲盟友是接受「安全服務定價」的現實，還是加快構建真正意義上的「戰略自主」？特朗普2.0時代正在重構北約的運行機制——從「同盟」轉向「合約」，從「共同防衛」淪為「有償保障」。
歐洲「戰略自主」與北約「亞太化」的兩難抉擇
特朗普政府要求北約在對華戰略中發揮更大作用，促使歐洲在「印太」事務上「選邊站」，減少對中國的經濟依賴。特朗普的極限施壓正令北約陷入兩難境地：一方面，美國可能削弱對歐洲的軍事承諾，降低其在遏制俄羅斯方面的威懾力；另一方面，若北約被迫服務於美對華戰略，其對歐洲本土安全的關注恐將進一步被邊緣化。
面對特朗普的「新孤立主義」，歐盟加快推動「戰略自主」，通過「歐洲防務基金」與「永久結構性合作機制」等工具，試圖建立獨立的防務能力。然而，這一願景仍受三大現實挑戰掣肘：軍事能力依賴美國、財政資源緊張，以及東西歐成員國在安全理念上的分歧。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政府正嘗試將亞歐安全議題捆綁，通過對烏克蘭援助政策施壓歐洲配合其對華遏制戰略。北約自2022年起將中國列為「系統性挑戰」，但多數歐洲國家對在亞太地區承擔更多義務仍持謹慎態度：一方面，對華示強換取美國對俄威懾承諾；另一方面，避免與中國「脫鉤」以維護自身經濟利益與戰略迴旋空間。
為實現對華「全盟友、全鏈條、全體系」遏制戰略，美國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IP4）納入北約合作體系，防務合作層級逐步向准成員國靠攏。同時，美國可能推動歐盟扮演「經濟北約」角色，在經貿、能源和科技安全領域構建對華遏制網絡，並要求歐洲「安全自助」。美國意圖卸下對歐洲的防務義務，以專註應對中國，而歐洲則希望美國繼續聚焦「俄羅斯威脅」。美歐戰略重心錯位，資源分配失衡，聯盟凝聚力弱化。一旦美國在亞太的核心利益與歐洲的安全關切發生衝突，北約或陷入難以彌合的分裂，動搖集體安全根基。
難以修復的「聯盟裂痕」
「特朗普衝擊」不僅改變了美歐互動方式，也加劇了北約內部的分化。法德主張推進「歐洲防務一體化」，而中東歐國家則堅持依賴美國。這種戰略認知差異，令北約防務協調舉步維艱。
更深層的裂痕來自價值觀層面的漸行漸遠。美國日益高漲的民粹主義及對多邊主義的疏離，與歐洲對規則秩序的堅持形成對立。2025年慕尼黑安全會議期間，美國副總統萬斯關於「烏克蘭不是美國核心利益」的表態，再次引發歐洲對美安全承諾可靠性的質疑。
俄羅斯可能藉機加強「認知戰」，通過「楔子戰略」分化美歐立場。若特朗普政府調整對烏及對華政策而未能同步協調歐洲立場，將為俄羅斯創造戰略機遇期，削弱北約整體的威懾與應變能力。
北約正處於生死存亡的歷史十字路口，若不能有效化解內外矛盾與張力，其存在的合法性基礎將遭受嚴重侵蝕，喪鐘也會隨之敲響。這喪鐘既為昔日牢不可破的跨大西洋軍事聯盟的持續裂解而鳴，也為美國軍事霸權因策動對立、四面出擊而不可避免的衰落而鳴，更為支撐其全球領導地位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加速自我終結而鳴。北約面臨的真正考驗，並非某位領導人的回歸，而是如何在一個多極競爭加劇的世界中重新定義自身使命。這場生死考驗，才剛剛開始。（作者系中國網特約評論員潘子陽）
編審：蔣新宇 唐華 張艷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