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余：趙子興率部反正經過

引子

*本文摘自《繁昌文史資料》第三輯(1984年2月)，葉余口述，郭珍仁、胡啟芳整理，原標題《趙子興率部反正經過》

正文

（一）

一九四二年六、七月間，圩區的稻子已近成熟，農民正沉浸在豐收的喜悅里。忽然有一天遞步哨送來了情報，說保大圩魯河鄉到了一批土匪，為首的名叫趙子興，人槍四、五十，是一股不小的土匪武裝。我三區代理區長葉余（又名葉漁）得到這一情報，立即分析、判斷這股土匪武裝的來龍去脈，及來保大圩的目的。這個趙子興（綽號趙扁頭），原是三山附近許村人（現三山公社許村大隊），是青幫分子，曾在新四軍三支隊辦的青幫人員學習班學習過。不久又投靠他的青幫「先生」何金標，去國民黨五十二師，當上了「諜報」。現在不知什麼原因，在五十二師混不下去，又拖了槍出來干土匪。對於這樣反覆無常的敵人，必須要高度警惕。

半個小時不到，又有人送信來，說趙子興可能要和我方談判。葉余同志當即與行政區員周克（當時只有他倆在區政府）研究了一下，決定立即向上級彙報，請示對策。

當天晚上，上級指示到了。

江北的七師皖南支隊黃耀南政委指示：「暫不要見面，觀察兩天，摸清底細，相機行事。」

兩天之後，趙子興並未和我們聯繫，卻通過何大嫂的關係（何大嫂系國民黨南陵縣自衛隊大隊長何金標的老婆，何金標因手槍走火死後，何大嫂把隊伍拉到蕪湖投降了日寇），與蕪湖的日本鬼子掛上鉤。蕪湖的日軍同意趙子興率部進駐三山。

這時，偽三山區區長王士友，偽自衛隊大隊長秦家法，也有偽軍約百人，分三個排。一排長施登漢，人、槍四十多，住在梅山；二排長柴澤玉帶兩個班，擔任王士友的警衛；三排長王士坦，也帶兩個班住在秦家法的身邊。還有個中隊長曹正模，是王士友的心腹，監視三個排。

三山除了偽自衛隊，還有一個偽警察所。所長陳尚寬，有偽警察兩個班。但槍枝都不好，多是漢陽造，老套筒。

一個小小的三山鎮，有百多個偽軍，老百姓的負擔夠重的了！現在，趙子興又到三山來了，三山鎮的人民，個個人心惶惶。而偽軍內部，象王士友、秦家法，心情也很矛盾。開始，當趙子興剛從五十二師出來的時候，秦家法曾帶領日寇，想把趙的這支隊伍吃掉，但幾次進擊都撲了空，現在，他們又得到日本人的同意來到三山，這對對付新四軍，固然力量增強了；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實力不如趙子興，怕吃不住他，反被他吃掉了。因此憂心忡忡。而蕪湖日軍司令部已經作了決定，他們也只得服從。

趙子興進入三山後，王士友、秦家法不但未讓他擔任具體職務，而且糧餉勻要他自籌，同時還要他派一個分隊駐守對河渡口的碉堡，派一個分隊駐守保定龍王廟。趙子興心裏清楚王士友、秦家法的計謀。這不但不讓他掌權，而且還要他替他們守大門。更有可能是有意分散他的兵力，借新四軍的武力來削弱他趙子興。可他又覺得大、小洲富裕，到那裡去好發財，便按照王、秦的意見，分兵進駐了上渡口和龍王廟。不過，從這時起，王、秦、趙三個偽軍頭目之間開始有了矛盾。

（二）

趙子興與王士友、秦家法之間有了矛盾，我們就充分利用這種矛盾，來進行分化瓦解。

王士友、秦家法投靠日寇，一面認賊作父，出賣民族利益；另一面大肆收斂錢財，既設關卡，橫徵暴斂，又大做生意，販運糧食。他們要做生意，就不能不下鄉。我們就利用這點，來爭取他們，他們也必須要和我們拉關係。

同時，我們還要有武裝力量，否則，他們是不會買我們帳的。所以，當時我們對待偽軍的政策是：利用矛盾，分化瓦解，打擊其最頑固的。在具體的鬥爭中，通過打打拉拉，捉捉放放，來和他們周旋。

為了加深偽軍內部的矛盾，我們就通過王定槐（王系三山九豐糧店老闆，也是青幫頭子，收了不少學生，但他要做生意，必然要下鄉，不能不和我方保持着一定的聯繫。）向王士友說：「趙子興的武器好，你們的武器差，何不向他搞幾條槍！」王士友說：「趙子興能給嗎？」王定槐說：「可以通過皇軍向他要。」王士友於是就去找鬼子，鬼子就向趙子興借走了一挺俄式輕機槍。這挺機槍，被鬼子留下了，並沒有給王士友，但趙子興知道這是王士友搗的鬼，因此對王更加懷恨。

趙子興到了三山後，為了討好新主子，開始跳躂得很厲害，剛一落腳，就增加了兩個碉堡，並殺害了我方稅收員肖履朋同志，還帶隊下鄉掃蕩。趙子興的副手周海庭和一個姓王的排長帶着一部分偽軍駐在龍王宙。龍王廟是新四軍與江北聯繫的交通要道，也是農民上街的咽喉。他們在這裡設卡收稅，控制交通，嚴重地防礙了新四軍的活動，危害了群眾的利益。而周海庭更是心狠手辣，是個很頑固的傢伙。上級經過研究，覺得必須給這股偽軍以打擊，只有拔掉這顆釘子，才能保證江南江北交通暢行無阻，同時，也可以給趙子興一個教訓。

上級決定攻打龍王廟的偽軍據點，我們事先就做好準備，縣委書記王敬之同志，親自隨同支隊派來的部隊參加戰鬥，區委書記鄒亞平同志，在小江壩搞後勤，區員胡振球同志，組織擔架隊隨部隊行動，繁昌大隊及民兵配合，梁金華支隊長親自指揮。於一九四二年秋天的一個晚上，約九點左右，陳木壽同志率部對龍王廟進行了突然襲擊。戰鬥打響後，首先擊斃了偽軍的一個姓王的排長，周海庭的老婆、外甥在雙方激戰中被打死。在我方戰士和民兵的激烈衝殺下，逼得周海庭率隊逃入碉堡。碉堡很堅固，我們沒有重武器，那時也還沒有學會爆破技術，一時攻打不開，便找來柴草，火燒龍王廟。天亮時撤出戰鬥。

第二天，周海庭向趙子興、王士友、秦家法報告戰鬥情況，說：「槍一響，就看見新四軍的剌刀！」趙子興損兵折將，心裏很不是滋味，而泰家法卻不痛不癢地說：「你們能回來就不錯嘛！」

經過龍王廟這一仗，趙子興、周海庭更加深切知道王士友、秦家法要他們駐紮龍王廟，是借刀之計，覺得今後防不勝防。後來，趙子興聽說，在新四軍攻打龍王廟的那天晚上，王士友、秦家法聽到槍聲，都按兵不動，不去援救，第二天還把九豐糧店老闆王定槐找去，談三百擔黃豆、玉米的生意。由此可見，王士友、秦家法對趙子興的挨打、受損失是無動於衷的。這樣一來，趙子興與王、秦的矛盾更是日益加深。

趙子興在龍王廟挨了一舉頭之後，好象清醒了一些，為了保存自己，他不得不考慮與新四軍的關係了。覺得如果與新四軍敵對到底，他在三山是站不住腳的，早晚會被新四軍吃掉。

皖南支隊黃耀南政委洞悉了三山偽軍互相矛盾的情況，即指派二區區員吳益坤（即金開源、金蘭，當時公開的身份是開明士紳，後入黨，系特別黨員）、胡振球兩同志到三山做趙子興的策反工作。

不久，我蕪湖縣工委書記金厚初同志來三區找葉余同志，研究打通繁、蕪交通問題。在魯河鄉任村堡附近與趙子興的掃蕩隊遭遇而被捕。趙子興下令槍斃。金厚初同志從容地向北而立，趙子興要將他的臉板回南面。金厚初同志大義凜然，斥責趙子興說：「你們這些漢奸，豬狗不如！毛澤東、斯大林都在北方！」趙子興說：「好！朋友，你夠種！」於是便把金厚初同志帶了回去。其實，趙子興改變主意，不殺金厚初是意識到金可能是新四軍的重要幹部，不能把事情做絕，而要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金厚初同志被捕後，我方設法營救。繁昌督導處主任姚志健同志趕來傳達上級指示，一定要設法營救金厚初同志出險。三區葉余立即找到金開源，請他與趙子興接觸，並利用青幫關係，到蕪湖找到何大嫂。金開源還與趙子興、周海庭拜了把子。趙子興這時也想與新四軍方面取得某種諒解，便釋放了金厚初同志。

金厚初在被捕關抑期間，向偽軍宣傳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和黨對偽軍的政策，動搖了偽軍軍心，使他們對新四軍的政策，有了初步了解。

（三）

一九四三年市歷七月中旬，三山突然增加了一卡車日本鬼子，除了輕機槍、步槍外，還有重機槍。形勢頓時緊張起來，四鄉老百姓都不敢到三山街去。為了應變，三區葉余同志一面把區上同志分散開來，一面向上級報告。我們都處在緊張的備戰狀態中。

這次日軍增兵，不僅我方嚴密注視其動向，也引起趙子興的惶恐不安。

確實，這次日軍突然增兵三山，是與趙子興有關。因為有人向蕪湖日軍告密，說趙子興通新四軍。我們利用這一機會，通過金開源向趙子興說：「日本人懷疑你，趕快採取對策。」趙子興一時很緊張，就和周海庭商議說：「我們是從五十二師拉部隊出來的，又曾繳過國民黨政府汪惠泉的槍，現在，『後方』雖派人來拉我，但這兩個地方都不能去。若去新四軍，可新四軍生活太苦！……」周海庭主張把部隊拉出三山，不依靠任何一方。金開源說：「這也不是好辦法，我們力量不足，經不住三方面的夾擊，自己生死事小，部隊存亡事大。我看，大哥、二哥最好和皖南支隊合作。新四軍生活艱苦，我還有點產業，二位的生活費由我供給。」趙子興聽了嘆了口氣說：「我不能幹一輩子土匪，也要找個出路。究竟怎麼辦？請二位多加考慮！」金開源說：「這個請大哥放心，只要大哥抗日，新四軍是歡迎的。請大哥二哥不要三心二意，現在形勢非常危險，如果讓日本人先動了手，那就晚了！」這時，趙子興的老婆香子着急了，說：「你們打仗，我們女人怎麼辦？」金開源說：「只要大哥、二哥和新四軍合作，我馬上護送大嫂和其他弟兄的家眷到鴨棚嘴根據地去，保證安全無事。」香子聽了這話，也勸趙子興投靠新四軍。磋商的結果，趙子興已下了決心，決定帶領部隊去新四軍。周海庭雖然還猶豫不決，但見趙子興主意已定，也就沒有反對。這時，趙子興把隊伍及家屬一起拉過河，駐進上渡口。三山只留下周海庭與鬼子周旋。只等金開源和新四軍方面聯絡好，即採取行動。

金開源不常住三山，有時住洲上的家中。這天上午，他和趙子興商談好，便匆匆回到洲上，正要找領導回報，突然，胡振球同志（胡當時在三山以開店為掩護，從事革命工作。）急急地從三山送信出來，說趙子興處境很危險，要立即過來。金即找到姚志健同志，回報了情況。姚即找縣委陳雲飛同志，沒有找到，因事出緊迫，我方立即採取措施。當即召集連排於部開會，迅速集中了一個連加兩個排的兵力，並作了以下的軍事部署：一個班佔領觀音庵，接應趙子興；一個排佔領上江埂，防止舊縣鬼子來截擊；一個班向舊縣方向遊動，偵察班向謝家院挺進。如果戰鬥打響了，偵察班即攻擊三山鬼子的老巢，使敵人首尾難顧。另由束延海同志帶兩個排埋伏在渡曰一帶，等趙子興的部隊一過來，就把新溝上的木橋拆掉，防止日寇追擊。

另一面，由鄒亞平同志在小江壩船舶管理處調集了船隻，接應他們在窯頭登船過江。其他如保興鄉鄉長江化新、鄉隊副房述堯、鄉支書劉純等，都全力以赴，做好接應工作。

布置就緒，開始行動。

當天下午，太陽剛傍山沿，周海庭借故擺脫了鬼子，過河來到了上渡口。鬼子見趙子興的人全部撤離三山過了河，也不敢追擊就縮進了碉堡。趙子興派出部隊監視了碉堡，立即集合隊伍，連同家屬一起，隨着胡振球同志向根據地鴨棚嘴進發。鬼子雖然知道有變，但因力量單薄，始終不敢出碉堡一步。

趙子興及其部屬，到達鴨棚嘴才下午七點左右。在休息時，金開源見了葉余，悄悄的告訴他說：「周海庭還留在後面，看來思想不穩，他要和你見面，你不要去了。我看他是企圖扣下你做人質。」（後來事實證明，周海庭沒有隨趙子興過江，不久又當上了偽軍三山區大隊副。)

趙子興棄暗投明，到達鴨棚嘴根據地，受到我方的優待和歡迎。當晚，趙子興及其部屬七十多人，攜帶全部武器和家屬，由姚志健、鄒亞平、胡振球、金開源、俞匡正等同志引導和陪同，於夜裡兩點到達窯頭江邊，分乘幾隻木船，揚帆向江北根據地進發，到達白茆根據地，天剛黎明。

（原註：本文有關史實承陳雲飛、姚志健、鄒亞平、江化新、束廷海等同志訂正並增補，特此說明並致謝意）

資料來源：

《繁昌文史資料》第三輯(198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