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對彭老總來說是改變極大的一年,之前他本是抗美援朝的大功臣、主持軍委工作的國防部長,此後就沒有了軍職,身份也有些尷尬。除了他本人,還有一些高級將領被指是「俱樂部成員」,因此受到影響。
不過要說當年跟彭老總心情、處境特別相似的人,那還要屬他的秘書鄭文翰,因為鄭文翰在彭老總身邊工作了很久,彼此非常熟悉,且那些違心的交待材料,都是鄭文翰代為書寫,完完全全是感同身受啊。
彭老總在後來卸任國防部長那一天,對着鄭文翰說了一番話,其中有一句就是「你以後不要再來見我了」,實在令人唏噓。
鄭文翰1920年出生於河南洛陽的一戶普通家庭,父母知道教育對孩子很重要,因此咬牙供他念了私塾,可讀了兩年後,家中實在沒錢了,鄭文翰只好輟學。不過這兩年讀書的經歷對他人生幫助很大,讓他的視野變得開闊。
全面抗戰爆發不久,八路軍宣傳隊到達了他的家鄉宣傳抗日救國的革命思想,早前鄭文翰就聽說過共產黨是窮人的隊伍,如今抗日又如此積極,正符合他心中的理想。因此他辭別了家人奔赴延安,進入抗大學習,並憑藉優異的表現於1938年入黨。
他的能力的確很強,從八路軍120師下轄的一名區幹事做起,到解放戰爭後期已成為第四野戰軍下轄的一名團政委,在這無數次血戰的期間,也有一個小插曲可見他不忘初心的品質。
四野大軍南下之時,鄭文翰認為自己快30歲了,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不過他不是託人去說媒,而是四處登報尋人,那個對象是父母很小時為他定下的娃娃親。
自從鄭文翰參加革命後,就與娃娃親失去了聯絡,但他始終記得有這回事。戰事激烈時,他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怕這樣會耽誤人家女孩子一輩子,所以一直沒有找尋過。
等三大戰役都打完,勝利近在眼前,鄭文翰認為自己給得起對方一個好生活了,才開始登報尋找。算起來他與娃娃親分別已近12年,完全可以在部隊中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女同志,團政委的身份找個妻子還真不難。但鄭文翰沒有,可見他是守信義之人。
比較神奇的是,那名女子這麼多年也沒有結婚、也還在等他,只是她收到消息時,四野大軍已經南下,於是她就一路追,一直追到了武漢才見上面,不久後二人便結婚了。
這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最好證明!
1951年1月,鄭文翰升任47軍139師政治部副主任,三個月後隨軍入朝參戰,此時雖然他是在彭老總麾下,但因為級別相差太多,並沒有相見的機會。
直到這年7月,朝鮮停戰談判開始,地點選擇在了開城,而139師被選中負責承擔開城的警衛工作,鄭文翰這個出色的政工幹部也參與了不少談判的事,這才有了直接向彭老總彙報的經歷。
鄭文翰談吐自然、述事有序,給彭老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戰爭結束回國後,鄭文瀚就收到命令去國防部部長辦公室報到,擔任彭老總的參謀。
對於這個任命,鄭文翰很驚訝,他找到了時任國防部辦公廳主任的肖向榮,直言:我在研究材料、起草文稿這些方面,沒什麼經驗,怕做不好。肖向榮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說這是彭老總建議的,之後的事等彭老總有空了再說。
5天後,鄭文翰見到了彭老總,兩人只是簡單聊了幾句,就又有重要文件送來讓彭老總批閱。彭老總對鄭文翰說「去工作吧」,此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當彭老總的秘書可不容易,他的脾氣在全軍中都出了名,一開始鄭文瀚也多次被訓,不過相處久了後,他就漸漸摸清了彭老總的性格,也學到了許多東西。
鄭文翰後來回憶,他最佩服彭老總的樸素,從來不在意物質上的享受。1957年8月他隨彭老總去多地進行考察,出發前彭老總特別叮囑他,讓他記住且務必轉告各地相關人員三點:
一、如果是去院校和部隊,不需要安排其他住處,就住一般幹部住所和部隊營房;二、各地領導不需來陪同,更不要到車站迎接,只要派一名認識路的管理員即可;三、坐火車去買普通票,跟其他旅客一樣,不要搞特殊,不需要專門掛專列。
彭老總是這樣說,也的確是這樣做的,12日到達首站張家口時,當地軍隊領導已經在車站等候,彭老總當即進行了訓斥:不是讓你們不要來,怎麼還來了?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來人本是笑着,瞬間非常尷尬,此時有記者舉起相機想給彭老總拍照緩和氣氛,結果彭老總手一揮:別照我,照我幹什麼,要照就照人民群眾,去照那些流血流汗的英雄模範。
往後的一路,彭老總也是如此,遇到不滿意的就會馬上提出,嚴格要求別人,也嚴格要求自己。在烏石搞調查時,生產隊長送了彭老總一瓷壇蜂蜜,彭老總沒要,隊長隨後對鄭文翰軟磨硬泡,鄭文翰見他態度誠懇就代為收下了。
等回到北京幾個月後彭老總才知道這件事情,為此大發了一通脾氣,本來是想將蜂蜜退回去,不過當時沒有足夠的運輸條件,便特別寄了30元,算是高價買了下來。彭老總還寫了一封信,直言「搞好生產,改善人民生活,適當積累,是鞏固人民公社的關鍵」。
這些都讓鄭文翰受益匪淺。
1959年,彭老總受了一些批判,鄭文翰作為他的秘書,自然也會受到影響。當時鄭文翰負責幫彭老總起草各類檢討的初稿,最終幫彭老總過了關。
9月17日,彭老總被免去國防部長的職務,國防部長辦公室秘書鄭文翰在工作上也有了新的安排,告別的那一天,彭老總對着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們動情地說:這些年非常感謝你們,你們做得非常好。不少人淚灑當場。
大家陸陸續續地走出去,看沒有旁人後,彭老總小聲地對鄭文翰說:小鄭,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你以後不要再來見我了。鄭文翰一愣,很快明白這是彭老總特別的保護,當時就泣不成聲。
彭老總說的沒錯,這真是他們人生中最後一次見面,直到1974年彭老總病逝,二人都沒再見過。
1959年10月,鄭文瀚被任命為中央軍委副秘書長蕭華辦公室副主任,3年後升為主任。他的能力很強,後來歷任軍事科學院辦公室副主任、主任;軍事科學院副院長、院長。1988年他被授予中將軍銜。
1990年4月,鄭文瀚到了軍官最高服役年限,此後就離開了領導崗位,他的晚年精力大部分放在了整理史稿當中。
通過親身接觸,他出版了《鄭文翰日記——抗美援朝時期》、《秘書日記里的彭老總》等回憶錄,裏面滿滿都是感情,也讓大家看到了不同角度的彭老總。
1998年,他不顧已有些不適的身體,專程到湘潭參加了彭德懷生平和思想研討會,還做了《彭德懷的歷史地位與彭德懷研究》的發言。
雖然他只擔任彭老總秘書4年,卻整整記了40多年,這樣的情感非常令人動容!如果彭老總得知自己昔日的秘書後來也成了將軍,想必也會非常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