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虎」試鋒芒
去乘馬崗報到那一天,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在家中吃罷早飯,我就急着上路了
一路上,我沒有想別的事,一心想着快到乘馬崗,接受領導交給的任務,得好好地干一場。我的家離乘馬崗,本來沒有幾步路,大概是心急的緣故,覺得腳下那條路,那天變得特別遠,走了半天走不完,快到小響午時分,才翻過最後一道山崗,順着大路進了溝,看見河南會館了
河南會館,建在一個山坡上。
那時候,在乘馬崗地區來說,是個比較講究的建築它以青石鋪基,青瓦蓋頂,三間前廳,三間後廳,由兩側各六間耳房相連,組個方正的「口」字形,看上去布局緊湊,古樸大方。據說在大革命之前,這也是豪門富人講學議事的地方,到了大革命時期,才為窮苦大眾所利用這是我第次進河南會館,好奇地想看個仔細。只見六棵柏樹,挺立兩旁;兩面石鼓,一左一右。我走上石條台階,先進入了前廳,穿過的過堂,來到後廳辦公處。找到了管報到的人。他把我領到耳房里,安排了睡覺的地方。
我記得,剛到乘馬崗的時候,我參加的是乘馬崗八鄉農民義勇隊,過了一段時間,又改稱農民敢死隊,到了第二年上半年,正式編為麻城農民自衛軍。
人是集合起來了,沒有武器怎麼辦?
一開始,我們從縣警備隊搞來四條步槍,其中一支因為炸了膛,從二道箍那華斷了,實際上只有「三條半」。這時候,國民黨第三十軍有個團駐在麻城,我們通過各種關係,給那個團長做了工作,他答應給我們十支步槍。為了不給那個團長帶來麻煩,由他那裡買了十套軍裝,在一個月隱星稀的黑夜,派十名戰士進城,換上了那十套軍裝,以出城「剿匪」為名,大搖人擺地背着十支步槍,順利地走出了麻城北門。後來,又通過黨的組織在武漢找到了關係,從那裡頭來六支駁殼槍。由於人多槍少不夠用,不少戰士腰插大刀,肩扛梭鏢。有的戰士連大刀、棱鏢也沒有,領導就發動大家想辦法。當時山溝里、單找鐵困難,我們就把竹子削尖,先在桐油里浸泡,再紮上一咎紅穗子,就做成了既堅又韌的竹矛,扛在肩上滿神氣的。我們戰士以後替換的武器,都是從敵人手中奪來的。
解決了武器問題,在不打仗的時候,我們就搞軍事訓練。別看當時不是正規軍,可訓練要求很嚴格,從基本隊列訓練起步,直到連排班攻防戰術,搞起來真象那麼回事。路過訓練場的鄉親們,看見我們走起隊列一條線,攻防戰術全能,都伸出大拇指叫好。他們信任地笑着說:「看着吧,等和敵人動真刀真槍的時候,准能把敵人打個落花流水!」
各地農民協會的紛紛成立,推動了農民運動的蓬勃發展,鄉里的地主豪紳,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受苦的廣大農民群眾,好不容易盼到出頭之日。但是,他們並不甘心就此失敗,時刻想奪回失去的天堂。
我在前面已經提到這個人,羅家河有個大惡霸地主丁枕魚,他不儀是獨霸一方的大惡霸,還是個看見女人走不動路的老色鬼,人稱他是「麻城北鄉一隻虎」。他還有個兒子叫丁岳平,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兒子」。他在方圓左右干盡了壞事,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丁枕魚住着深宅大院,有好田七八百畝,有着眾多的長工和佃戶。他還大放高利貸。究竟放出去的債有多少,連他自已也說不清楚,因為那驢打滾的利滾利,滾起來摸不着個頭尾,只有借債的來還債時,管帳的將算盤珠子一撥拉,說是多少就得多少,丁家這一「虎」一「狼」,魚肉鄉里,作惡多端。老傢伙丁枕魚,為玩弄女人方便,竟立下個「初夜權」的規矩,哪一家佃戶若是娶妻嫁女,他得先睡上第一夜,誰若是不給他「初夜權」他就要霸佔住人家不放。
羅家河農協分會成立以後,提出一切權力歸農會,一下觸惱了丁家的虎狼父子,他們放出風來說:「哪個敢闖入我丁一家大院?我丁家爺兒們等着他!」
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二十日,丁枕魚指使事先收羅來的一批流氓打手,闖入了羅家河農協分會,搗毀了分會的辦公室,撕下了一條條標語門號,扔扯在地上亂踩亂踏,簡直猖狂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當時,乘馬崗區的農協主席是胡靜山,他得知這一事件為之一震,連夜召集有關人員開會,商討採取什麼辦法,掃擊丁枕魚的反動氣焰。到會的同志聽了事情的原委,無不義憤填膺,火冒三丈。但是,大家一看王樹聲同志,又面帶難色地低頭不語了。一時間,會場沉寂,氣氛壓抑,誰也不想開口發言,等着看王樹聲同志怎麼表態。
原來,擔任區農協組織部長的王樹聲同志.和丁枕魚有親戚關係,按親戚的輩數來說,丁枕魚是王樹聲同志的舅爺,丁岳平是王樹聲同志的表叔,並不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大家想看一看王樹聲同志的態度。因為王樹聲同志是由祖母撫養成人,他平時對祖母有報不盡的孝心,而祖母和丁枕魚是一母所生,這個參加了革命的外孫子,能下狠心整治他的舅爺嗎?大家在心裏都划了個問號。
「我看,這件事情,不用討論,趕快去抓丁枕魚,該怎麼辦他,就怎麼辦他」王樹聲同志看大家面有難色,斬釘截鐵地大聲說。
王樹聲同志的一句話,解決了會議要討論的問題。於是,區農協會的領導人,分頭去通知農協會員和農民義勇隊,到羅家河找下枕魚去算帳。
我們住在河南會館的義勇隊,每鄉編為一個隊,一般都在二二十人左右,要去收拾大惡霸地主丁枕魚,我們自然是首當其衝了。因此,我們一得到區農協的通知,立即趕到指定地點,等待着出發的命令。上面我講得開會時的情形,就是在等待出發時聽同志們講的不一會兒的工夫,上千的人馬集合起來了。有的舉着火把,有的提着燈籠,有的扛着鋤頭、扁擔,有的手持鳥銑、魚叉,只聽農協領導一聲令下,分路直奔羅家河而去。
我們到羅家河的時候,大概已經到了下半夜,人們呼喊、咒罵著丁枕魚,很快把丁家大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但是,丁家的大門關得緊緊的,因為事先沒有強攻的準備,那兩扇厚得象棺材板一樣的大門,打也打不開,搗也搗不爛,大家一時想不出辦法來。就在大家正着急的時候,廖榮坤同志率領十幾名身背大刀的義勇隊隊員,肩接腳地搭起人梯,飛身越過高牆,跳進了丁家大院。
這時候,院外人聲鼎沸,象開了鍋一樣這個喊,那個罵,什麼都聽不清楚。只聽大門忽啦一聲,被進去的人打開了,人們象決堤的潮水,呼地一下向院內涌去。
正在睡覺的丁枕魚,被外面的叫罵聲浪驚醒了,渾身哆嗦,手足無措,一骨碌到了床底下。狡猾的「狼兒子」丁岳平,一聽見外面有動靜,早早地就溜之大吉了。
人們衝進了丁枕魚的卧室,屋內空無一人,不知誰掃了床下一眼,發現從床上茸拉下來的單子,時續時停地微微抖動着。一個青年人眼急手快衝到床邊,大家才猜出丁枕魚藏在床下,便一齊撲了七去,七手八腳地把丁枕魚拉了出來。
丁枕魚被從床下拉出來,大家一見氣紅了眼,仇恨升騰,怒不可遏,你一拳,他一腳,打得丁枕魚哭爹叫娘,躺在地上耍起死狗來了。
這一時棍亂局面,很快被幹部們制止了,厲聲讓丁枕魚站了起來。
丁枕魚從地上爬起來,渾身上下一個勁篩糠,平日總是高揚者的腦殼,此時象個霜打過的茄子,一下子耷拉下來了,聽着大家對他的控訴「你往日,佔著天,霸着地,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現在,一切權力歸農會,上管天,下管地,我們報仇的時候到了」
「你這個惡魔,吃人肉,喝人血,殘害了多少窮苦人?」
「你這個老惡鬼吃人不吐骨頭,榨乾了我們的血汗里」
「你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我們跟他算帳,血債要用血來還!」
「你傷天害理.糟踏了多少女人,非千刀萬剮你不可!」
「.........."
大家說著訴着,那憤怒的情緒,又無法抑制了,有人又動起拳腳。
丁枕魚哭喪着老臉,赤腳單衣跪在地上,又是作揖,又是叩頭,央求人家寬恕他,從今以後再不幹壞事.這時候,農協領導傳出命令,幾個義勇隊隊員聞聲行動,找來一根三股麻繩,把丁枕魚五花大綁起來,押着他前往乘馬崗。
第二天一大早,由區農協主持,又拉着丁枕魚去遊街。丁枕魚游到哪裡,哪裡就群情激憤,喊打聲鋪天蓋地,搞得丁枕魚狼狽不堪,向群眾連聲地叫苦求饒。
在游鄉示眾的路上,一直想撈根稻草救命的丁枕魚,忽然看見了區農協組織部長王樹聲同志。他異常高興地眨了眨眼睛,又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哭喪着老臉聲嘶力竭地喊道「國伢子啊,國伢子啊,你替舅爺說句好話,搭救你舅爺一命吧:」
「你自作自受,罪有應得。你對窮人不仁,我們就對你不義!」王樹聲怒目圓瞪,話出口,落地有聲,對他舅爺,毫不留情。
在王樹聲同志厲聲厲色斥責下,丁枕魚聾拉下腦殼,被義勇隊押往縣城。可丁枕魚沒走多遠,又賴着不走耍死狗了。他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氣,望着蒼天連連叫苦禱告,說什麼也不起來往前走。
押送丁枕魚的隊員,着急的沒有辦法。有個隊員急中生智,從腰上抽出雪亮的大刀,在丁枕負眼前晃了幾下,說:
「丁家老爺,你不必禱告上蒼,有我們給你保駕!」
丁枕魚一見明晃晃的大刀,再不敢躺在地上耍賴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跟着押送他的義勇隊員,踉踉蹌蹌地朝縣城走去。
丁枕魚的反動氣焰被壓下去以後,乘馬崗區的廣大農民群眾,無不興高采烈,拍手稱快。鬥爭的烈火愈燒愈旺以秋風掃落葉之勢,連續捉捕了十幾個土豪劣紳,一時農民協會的威風大振,土豪劣紳落得個一敗徐地。
當年漢口的《民國〔報》。曾經報道了一則消息,題為《麻城農民協會收五毒》。它在這一篇報道中說:「麻城的土豪劣紳王薈亭,朱碧山,方勉雲、方孝亭、餘子游五人在麻城無惡不作,無錢不要。農友們看見他們,聽着他們的名字就害怕,把他們叫五毒。我們看了這渾名,就曉得他們對農民的狠處了。但是,麻城興了農民協會以後,農友們不說不怕五毒,反來收了五毒,現在省農協,已將五毒內的一毒餘子游捉起來了,還有四毒也要一起捉來才好了,才免得他們再放出毒來害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