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長沙某甲本是街頭無賴,在辛亥年間曾參加過革命軍敢死隊,因此聽過幾個革命軍領袖的名字。二次革命後,北洋政府對革命黨大肆搜捕,某甲又搖身一變,成了長江偵緝隊的偵探。
(註:1912年袁世凱竊取革命果實,當了大總統。1913年革命黨武裝倒袁,不久失敗,孫中山和黃興出走日本。)
某甲當了偵探後,四處打探革命黨的行蹤,卻一無所獲,多次受到上司責罵。於是,他更加努力,每天穿便衣遊走在茶樓酒館中,看到可疑的人就跟蹤打探。
有一天,他在一個茶館中看到一個可疑的人,此人一身西裝,舉止詭異。某甲尋機搭訕,假裝親近,然後抨擊時政,逐漸引到革命上來。對方四下看看,神秘地對他說:「實不相瞞,我是黃克強(黃興)的同學,二次革命時曾任柏文蔚的參謀長,聽說搜捕有所鬆弛,剛從日本回來。」某甲聞聽大喜,竊喜抓到一條大魚,能得一千塊的賞金,如果順藤摸瓜再抓幾個餘黨就更好了。
於是,他信口說道:「太好了,你我是同道中人。我本是孫文的秘書,剛從南洋回來,奉命聯絡散落各處的團以上軍官,以圖東山再起。仁兄既然是黃克強同學,軍中熟人必定很多,我等自當以復興為己任,拋生死於度外。」那個客人點頭道:「極是!極是!我們都儘力聯絡,明天晚上七點某某酒館聚齊,共商大事。」
二人分開後,某甲認為發大財的機會到了,興沖沖跑回偵緝處,報告發現了亂黨大頭目。擔心對方帶來的人多,第二天偵緝處去警局借了人,晚上七點,荷槍實彈去了某酒館。那個穿西裝的客人也帶着幾十個軍警準時趕到。某甲指着對方大喊:「速捕!他就是黃興的同學。」那個人也指着他大喊:「這就是孫文的秘書!」
原來,當時湯薌銘任湖南督軍,督軍府單獨設立了一個偵緝處,四處打探抓捕革命黨人。那個所謂的黃興同學,就是督軍偵緝處的人。
其二,安徽人汪某是個商人,由於經營不善破產。流落上海日久,連衣服都典當得所剩無幾,整天衣衫襤褸如乞丐一般。
一天傍晚,汪某坐在一個破舊的小茶館喝茶,看着杯子里最廉價的茶葉,他雙眉緊鎖連連嘆息。這時走過來一個頭戴禮帽身穿大氅的男子,男子在汪某旁邊坐下,緩緩說道:「足下為何悶悶不樂?看仁兄絕非下等人物,又為何如此落魄?」汪某觸動心事,就講了自己的姓名籍貫以及受挫的原因。最後垂淚說道:「我已經是窮途末路,只有跳黃浦江這一條路了!」
男子笑起來,說道:「七尺男兒應該做一番事業,哪能遇到挫折就自尋短見呢!我有一個辦法可讓你富貴。」汪某聞聽哀求對方指條明路。那個人低聲說:「我乃革命黨人,某首領已經準備在南京起事,正缺奔走聯絡之人,仁兄如肯入黨,將來事成,自然有官做。你如果有意,我可以做你的介紹人。」汪某馬上站起來拱手致謝道:「先生如果肯提攜,在下感激不盡!」
戴禮帽的男子擺擺手說:「如此說來我們就是同志了,不要客氣。今日已晚,明天午後四點你去寶昌路四十號報名入冊。我會在那裡等你。」說完掏出幾十元紙鈔說:「這點錢你先拿着換身衣裳,如此襤褸不能去見我們的長官。」
汪某非常感激,次日換了衣服,準時去往寶昌路四十號。禮帽男果然帶他見了一個人,那個人簡單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後說:「批准你加入革命軍,現在有一封密信需要你送往南京,今天夜裡馬上出發。」除了密信,首領還給他一把手槍、十發子彈、一個徽章。
半夜時,汪某去了火車站,剛走過鐵柵欄門,一個人從暗影里跳出來,大喊一聲:「站住!」汪某轉身要逃,那個人掏出手槍頂住了他的腦袋。接着從他衣領里搜出了密信,又從口袋裡翻出手槍、子彈,以及徽章,徽章上寫着「中華暗殺黨黨員。」至於那封密信,則簡單數語,說派汪某去暗殺督軍,望同仁積極接洽協助等。
汪某被捕後沒審問出同黨,被槍決了事。那幾個陷害他的人是警局偵探,得到賞金三千元。
其三,某乙本是洞庭山人,做生意致富,帶着一妻一妾住在上海穿心街的一座二層小樓里。上海房租很貴,他打算把一層的閑置房間租出去。門口貼了廣告後,一個男子前來租賃。該男子孤身一人,自稱在外國銀行上班。
住了一個月後,男子說要去南洋辦理業務,讓某乙不要翻動他的東西,兩個月後就會回來。
第二天中午,忽然有人敲門,開門後看到五六個持槍的便衣大漢。大漢們氣勢洶洶,一擁而入。樓上樓下翻箱倒櫃,看到值錢的東西就揣起來。某乙要喊救命,其中一人用槍抵住他說:「我們是某機關的偵探,接到密報,你串通亂黨私造危險物品。」這時一人在樓下大喊一聲:「找到了!」然後在租戶的房間捧出一個圓形的東西。
五六個人同時說道:「是炸彈!」然後小心翼翼放到一個箱子里。某乙戰慄不已,辯解道:「我真的不知道。」帶隊的人說:「不用多言,見官後自會分明。」一個人拿出洋拷,把他拷上。某乙一再哀求,願意拿錢通融。起初那些人不同意,某乙的妻妾苦苦哀求,終於用一千元破財免災。打點了家裡的現洋和值錢東西,勉強湊夠了數目,那些人拿着炸彈離開,某乙的家產去了大半。
故事出自《舊中國黑幕大觀》,裏面的作品起初都是刊登在報刊上的小短文,被魯迅稱為「黑幕小說」,魯迅對這種小說是持反對意見的,大概是因為這樣的故事不僅太黑暗,還容易讓壞人從中得到啟發。但是作為古代小說最後一個流派,在文學史上還是有小小的一席之地,該書中的故事大都創作於1915——1918年之間。1991年吉林文史社重新修訂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