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馬烽
趙樹理和馬烽是全國公認的山西「山藥蛋派」領軍人物。馬老是著名小說家,也擅長於寫電影劇本。革命戰爭年代、建國初期、「文革」之後,他都留下膾炙人口的力作。《呂梁英雄傳》《我的第一個上級》《我們村裡的年輕人》《淚痕》等,至今仍深深留在廣大群眾的欣賞記憶里。
馬烽在參加勞動
和名聲如雷貫耳的大作家在一個班子里工作,起先我有點忐忑,覺得應當用仰視的目光看他。一見面,卻怎麼也仰視不起來。他一點也沒有大作家的派頭,那穿着、那氣度,就像一個農村基層幹部。接觸幾次之後,我覺得他就是一位長者、親人、同志,和他說話不需要任何顧忌,有什麼心裏話,都可以向他掏出來。作為黨組書記,他免不了經常主持會議、講話。在我的印象里,馬烽的講話都很簡短,最長的超不過二十分鐘。沒有套話,沒有拿腔拿調,幾句很通俗的話,就把問題的要害講清楚了,既講原則,又通情達理,還滿帶幽默。這是長期「修鍊」的結果,煉到了爐火純青。我感到,他是一位很有水平的領導人。
馬烽與陳永貴
馬烽在作協幹了許多重要的事,有些事大家知道,有些事一般人不知道。譬如蓋新的辦公大樓,不是在他手裡完工,卻是由他辦好手續,打好基礎。「文革」前中國作協和中國文聯同在王府大街一座小樓里辦公。「文革」中,文聯和各個協會被撤銷,辦公樓也被其他單位佔了。1978年作協恢復運轉,沒有辦公地點,從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一直在沙灘北街二號借紅旗雜誌社大院里的空地蓋幾排簡易樓辦公。八十年代初,文聯、作協、《文藝報》三家聯合在農展館南里蓋一座新樓,但只有作協下屬幾家報刊出版社在裡頭辦公,作協機關仍在沙灘北街的簡易樓里。馬烽到作協任職後,馬上着手解決辦公樓問題。他從山西省政協調來原秘書長楊宗,任中國作家協會辦公廳主任。楊宗一到北京,就全力抓辦公樓建設。找地方、搞搬遷、打地基,向上級機關打報告、申請批款,這一切都是在馬烽領導下完成的。有人說,幹了一年多,只挖了個坑。其實,把地面上的住戶遷走,打好地基,是一件很艱難、很費時日的工作。再譬如說,魯迅文學獎,雖然第一屆獲獎名單在1997年頒佈,但設立這個獎項,卻是在馬烽領導下確定的。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中宣部下文,認為全國的文藝評獎大多太濫,需要壓縮。馬烽召開黨組會並和書記處的同志反覆商量,經黨組議定,把除長篇小說茅盾文學獎以外的幾個項目合併,叫「魯迅文學獎」。少數民族文學獎與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合辦,沒有併到魯迅文學獎中來,仍保持原來的名稱。確定之後報中宣部,得到中宣部批准。魯迅文學獎後來擴大了評獎項目,原來沒有翻譯獎,這個項目是下一屆黨組、書記處確立的。
晚年馬烽伏案寫作
馬烽的廉潔是有口皆碑的。1991年,國務院下達通知,讓有關單位評「有突出貢獻專家」。作家協會最後報了八個人。管幹部的同志原以為,以馬烽的創作成果和群眾影響力,上他的名字是毫無問題的。但馬烽堅決不讓列他的名字。他是大作家,卻沒有享受國務院的特殊津貼。作協外聯部每年要安排十幾批人出國訪問,以馬烽的國際影響力,他應該率團出訪,但在他任黨組書記期間,一次也沒有出過國。他的提前離京,也和他的廉潔很有關係。按照政策規定,他從山西調到北京工作,國管局或中國作協應當在京給他分房子。何況他在山西就是省政協副主席,應按相應的級別給他分配很寬敞的房子。馬烽堅決拒絕分房子,在魯迅文學院要了兩間小房,夫妻倆開電爐做飯過日子。魯院自己沒有鍋爐房,冬天靠旁邊的一個工廠供應暖氣,作協每年向工廠交一定數額的取暖費。這個工廠快要倒閉了,不少工人已經不來上班,暖氣燒得有一搭無一搭,魯院的宿舍很冷。馬烽年事已高,經不住長期受寒。他過去有哮喘病,來京後此病加劇,久治不愈。常年被這個病困擾,馬烽覺得跟水土不服有關係,只好回山西居住,但仍關注着北京的工作。離開北京的時候,他怕打擾作協的幹部群眾,沒有通知任何人。我和丁玲的原秘書王增如從司機那裡打聽到消息,趕到十里堡送他上車。後來我曾多次到太原看望這位老領導。他曾給我來信,建議及時籌備、召開五次作代會,要我向上級領導機關反映。馬烽最後死於哮喘病,我想起了就痛心,我們在京沒有照顧好老人家。有一次我和張平聊天,他說,馬烽是一個很純粹的人。我非常有同感。2004年元旦過後,馬烽病重住進醫院。臨終前,正是春節前夕。馬烽告訴醫生和家人,想辦法把死期拖到春節後,如果做不到,也不要在春節期間外露消息,等過了春節再公布死訊,以免干擾他人過春節。聞聽此事,我潸然淚下。這就是馬烽,臨死前還為他人着想。接到噩耗,我填了一首《踏莎行·別馬烽》:
滿腹華章,一身泥土。丹青只為黎民譜。村夫走卒入文心,窮鄉僻壤傳佳著。
三晉含悲,九州籠霧,斯人已赴馬翁處。音容笑貌夢依稀,高風亮節心頭駐。
來源:太原市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