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偽76號的常客，43年的「漢奸」被昭雪，塵封的才女卻自殺了

1982年12月，北京一個筒子樓里傳出了聲嘶力竭的哭喊：「 大姨，你醒醒啊！為什麼就這樣走了！」只見十幾平米小屋的床上，躺着剛剛離世的老婦，齊耳短髮，穿戴整齊，陪伴她的只有她喜愛的洋娃娃…

43年來，被人唾棄和謾罵，十年的牢獄之苦，總算在1982年的3月被昭雪了，她卻為何走得如此決絕？！

01 塵封的才女

她叫關露，民國時期和張愛玲、丁玲齊名的才女。她翻譯了高爾基的散文詩《海燕》：「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急卷着烏雲…」

電影《十字街頭》的主題曲《春天裏》，是她作詞的，歌星費玉清多次以這首歌作為經典保留曲演唱：「 春天裏來百花香，朗里格朗里格浪里格朗…」

她曾以筆為劍，活躍在抗日宣傳的舞台上。她的戰鬥名句「寧為祖國戰鬥死，不做民族未亡人」，被民眾廣為傳播，她曾被稱為「民族之妻」。那麼，為何後來又被罵作「文化漢奸」了呢？

關露原名胡壽楣，1907年出生於山西右玉縣，父親曾中過舉人，當過官。在她15歲時，父母都去世了，她帶着妹妹胡綉楓去投奔二姨。二姨希望她早早出嫁，關露只得和妹妹逃至上海。

在上海，姐妹倆遇見了貴人劉道衡，被資助上了學。她先後在上海法學院、南京中央大學就讀。畢業後，便以「關露」之名發表作品，小說《她的故鄉》是她的處女作。

她很有才氣，既創作又翻譯，她的詩和小說尤其令讀者喜愛。1932年「淞滬抗戰」後，她積極投入抗日運動，加入左聯，還入了黨。

她創作了許多鼓舞人心的文學作品，她的《故鄉，我不能讓你淪亡》，令國人鬥志高漲。丁玲很欣賞她，說她的詩是用心做出來的。

1936年，關露的詩集《太平洋上的歌聲》出版。她的激情與才華有目共睹。《春天裏》也是在這個時候，隨着趙丹主演的電影，傳遍大街小巷。

1937年，關露遇到了願託付終身的王炳南，但情投意合的兩位青年以黨的事業為重，相互留存了紀念物，便各自奔赴自己的戰鬥崗位了。

02 出色的紅色特工

1939年秋，關露接到了葉劍英簽署的密電，讓她去香港接受任務。時任八路軍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和負責情報工作的潘漢年，秘密接見了她。他們給她的任務是，打入汪偽政權76號特工總部，策反特務頭子李士群。

原來，當年李士群被捕入獄時，是關露的妹妹，照顧了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因這份關聯，組織覺得派關露打入對方內部是最合適人選。

關露接受了任務。潘漢年指示：「 今後無論誰說你是漢奸，你都不能為自己辯護！」關露鄭重地回答：「 知道，我不辯護！」

從此，在上海的高檔場所及繁華之地，都能看到關露陪葉吉卿的身影。這讓黨內同志極其憤慨，他們十分厭惡關露的行徑。但為了完成任務，關露必須保持緘默。

她的工作完成得相當出色。李士群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最終答應關露於1942年2月的一天，和潘漢年會談。從此，日軍的許多行動計劃，都被我軍掌握了。

圓滿完成任務的關露，向組織提出了申請：「 我想到爸爸媽媽身邊去，不知爸爸媽媽同意嗎？」可組織回信：「 爸爸媽媽不同意你回來，你還在上海。」這裡的說「爸爸媽媽」，就是延安根據地，可是組織上沒有讓她回。

因為她又有了新的任務，要打入日本人辦的《女聲》刊物，利用職務之便，儘可能接近日本的左派人士，以獲取更多的情報。

1943年，關露應邀參加東京召開的「大東亞文學者代表會」，組織上認為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可這下她的行為和照片，被登上了報紙，於是罵聲鋪天蓋地而來，說她「完全是在畸形下生長起來的無恥女作家」，她被國人扣上了「文化漢奸」的帽子。

有一次，魯迅的夫人許廣平街上碰見關露，簡直就像躲避「瘟神」一樣匆匆離開。這一切使關露有口難辯，苦不堪言。

其實，關露到了日本，還完成了我黨交給她送信的任務，幫助在中國的日本左翼黨人，恢復與其本部的聯繫。

關露感到太委屈了，她受不了同志們的冷眼，但是大哭一場後，她還是提醒自己曾經的諾言：「 我不辯護！」

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了，全國歡天喜地，但關露的名字卻被國民政府上了黑名單。在組織的及時安排下，關露終於被安全轉移到了淮陰新四軍根據地。

抗戰終於勝利了，關露滿心歡喜地等着王炳南的到來，等着兩人約定的美好時刻的到來。可是，肅清運動開始了，關露被隔離審查，無人能相信她的陳述。

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王炳南給她來了一封絕交信，說他是搞外事工作的，正和國民政府談判，組織上認為關露的特殊經歷，已在社會上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如果兩人結婚，會對他的工作不利，只能忍痛割愛。

關露只覺得天旋地轉，她看着王炳南多年前送給她的照片，後面寫着「你關心我一時，我關心你一世」，她崩潰了！她的神志一度失常，數九寒天，她端了一盆冷水往頭上澆，還哈哈大笑說：「 好涼快啊。」

後來，在妹妹胡綉楓及根據地聯絡部長的幫助下，收集了許多證明材料，對關露的審查總算結束。關露經過好長時間的休整，才漸漸走出陰霾。但是，命運給關露的苦難似乎遠遠未結束。

03 蒙冤受屈的苦難

1949年1月，北平解放了。在廖承志的證明下，關露被安排到北京華北大學（今中國人民大學）工作。

此時王炳南也到了北京。關露去找他，王炳南感慨地說：「 忘記過去吧，新中國在等待我們去建設！」關露說：「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而從今以後，致死，我也不會來找你。」

關露全心投入了工作，1951年，她寫了小說《蘋果園》，後被要求改編成電影劇本，於是，她又積極進入了創作狀態。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潘漢年被抓了。

那是1955年，關露受到了牽連，也被捕入獄。在功德林監獄兩年，她精神再次受到刺激，經常呆傻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她全身的關節就在這兩年出了問題。

1957年關露出獄，她身體虛弱，已沒有了強大的工作精力，也沒有作品再現，組織上決定讓她退職休養。這一年，她剛五十歲。但是，1967年，席捲全國的運動，讓六十歲的關露再次入獄，這一關，又是八年！

1975年，關露終於出獄了。生活的磨難使關露越來越沉默，但她心中卻燃燒起了一團火，她想重新拿起筆，她要把流逝的時間奪回來。

可1980年的一次中風，讓她的身體徹底垮了，她的一切願望也成了泡影。她全身疼痛，無法握筆。大夫說，她的疼痛不全是身體上的，最主要還是來自心裏。

1982年3月23日，中共中央組織部來人，向病床上的關露宣讀昭雪決定，背負了43年的罵名終於被澄清了！關露靜靜地躺着，唯有嘴唇劇烈地顫動着。

1982年9月，丁玲來看她，兩人相見抱頭痛哭。當關露得知潘漢年也被昭雪的消息，她激動地說：「 我中風後幾次想死，可一想到漢年的案子還沒被澄清，我就得活着，我得替漢年等到這一天！」

1982年12月5日，寒風刺骨。關露支開了照顧她生活的小金，忍着劇痛，顫顫巍巍地穿好衣服，整整齊齊地梳好花白的頭髮，靜靜地吞下了2瓶安眠藥…

04 尾聲

為了新中國的成立，不知有多少個「關露」在隱秘戰線奮鬥；有多少個「關露」在孤寂中忍受極大的委屈，卻以大義為重；有多少個「關露」捨棄個人的幸福，為黨的事業拋頭顱灑熱血！

關露最後留給世人的，是經她口述，由陳慧芝整理的回憶錄《我在潘漢年領導下為新四軍做了一點李士群的工作》。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這是關露深情的告白。一個女人，要有多堅強，才能撐得住這凄楚的歲月？她的任務徹底完成了，她累了，她終於可以清清白白地走了。

致敬，我們的英雄，後人會頌揚您，會熱愛您！

作者：小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