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布羅·婉容,達斡爾族,正白旗,1906年出生於內務府大臣榮源府內。1922年,將近17歲的婉容不僅容貌端莊秀美、清新脫俗,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在貴族中聞名遐邇。同年,她被選入宮,成為清朝史上最後一位皇后。
然而婉容的當選並不是因為她的美麗與多才,而是因為皇帝溥儀隨手在她的照片上畫了一個圈,同時也就圈定了婉容凄苦的一生。
與婉容同時入選的還有另外一個少女文綉,但是由於文綉家族勢力沒有婉容家大,所以文綉退而居其次,成為皇妃。然而現在看來,婉容的幸運當選卻正是她不幸命運的開始。
俗語說「笑到最後笑得最好」。不過,要把這話用在末代皇后婉容身上,倒是有兒分諷刺意味。作為中國封建王朝的最後一位皇后,她是艷女群芳中「笑到最後」的一個,但她絕不是歷朝歷代后妃中「笑得最好」的,即使不說她是笑得最悲慘的,起碼也是「霉氣十足」的。
她一生雖然有皇后的名譽和地位,卻沒有享受到皇后應有的權力和尊榮。因為她的榮辱是維繫在一個行將壽終正寢的封建王朝上,其結局自然可想而知。
正如末代皇帝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所說的那樣:「長期受着冷淡的婉容,她的經歷也許是現代新中國的青年最不能理解的。如果不是一出生時就被決定了命運,也是從一結婚就被安排好了下場。」
1922年12月1日,這是溥儀「大婚」的日子,也是清皇室的最後一次帝婚。就在這次大婚,溥儀娶了一後一妃。皇后叫郭布羅·婉容;所納的妃子號淑妃,也就是文綉。
婉容生於1906年11月13日,系達斡爾族人,原籍在黑龍江省龍江縣牡牛屯,其曾祖父長順曾任吉林將軍,父榮源繼承了祖上留下來的大批房地產,後任遜清宮內務府大臣,其母愛新覺羅。
恆馨是皇族毓朗貝勒的次女。婉容自幼生活在這樣一個官僚貴族世家,也算是大家閨秀。她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琴棋書畫樣樣都通。她杏眼玉肌,亭亭玉立,姿色迷人,又兼儀態不凡,舉止端莊,談吐文雅,這些為她日後入主後宮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不過,婉容的「成名」並不是因為美麗,更不是因為小有才氣,而是因為在末代皇后的競選中獲勝。
青年時期婉容
遜清皇室在1921年年初,就着手為溥儀籌備婚事。消息一傳出,前來送「名門閨秀」相片的絡繹不絕,照片是堆積如山。消息傳到天津、瀋陽,連徐世昌、張作霖也派人來提親。只因當時有滿漢不能通婚的限制,況且溥儀又是皇帝,所以都婉言謝絕了。
經過幾番淘汰,只剩下四家,陽倉扎布(蒙古王公)、衡水(滿族,曾任都統)、榮源(內務府大臣)、端恭(滿族,額爾德特氏)。清室內部對皇后人選發生爭執,其中端康太妃和敬懿太妃各自都想選自己親近的人當皇后,在議婚過程中互不相讓,爭執不下,最後由溥儀「聖裁」。
據《我的前半生》一書所載,拿給溥儀看的有四張照片,「在我看來,四個人都是一個模樣,身段都像紙糊的桶子。每張照片的臉都很小,實在分不出醜俊來。如果一定要比較,只能比一比旗袍的花色,誰的特別些。」溥儀便「不假思索」地在文繡的照片上畫了個鉛筆圈兒。
但是,端康太妃不滿意,說文綉家境貧寒,長得不好,叫王公們勸溥儀重選,於是,溥儀又順從地「在婉容的相片上畫了一下」。接下來免不了又是一番爭論,最後來了個折中,立婉容為後,文綉為妃。
她們兩人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了。
婉容是我國歷史上最後一位得到迎娶皇后禮遇的女性。雖然當時中國社會已發展到民主共和時代,但這次末代皇帝婚禮之隆重,同封建社會其他帝王的婚禮相比卻絲毫也不遜色。
單是迎娶之禮的規模,便足可見其隆重的程度了。1922年12月3日的《實事白話報》上載有一篇《清帝婚禮之所聞》,其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迎親次序,首先為步軍統領衙馬車隊;次為警察廳馬隊;再次為保安隊馬隊;再次為軍樂兩班;再次有黃緞銀頂轎一頂,黃緞銀頂車三輛(無人乘坐),鑾駕七十二件,又黃亭四駕(亭內裝印風冠霞帔等),宮燈六十個,清室官員暨民國軍警方面派去照料人員等;其後為警察保安隊,步軍統領衙步隊,又軍樂隊兩班;後為正、副大使(正為慶王,副為鄭王),一捧聖旨,一捧聖節;最後系皇后所乘之金頂鳳輿(三十二抬),左右前後系民國軍警護衛外,更有清窒官員三十二名隨從。
婉容少年時代曾在天津一所女子中學讀過幾年書,是一位受過五四之後新文化、新思想影響的女性,但小時候也受過較嚴格的封建傳統文化教育,封建傳統文化對她影響很深。雙重影響塑造了她的雙重性格,這是她一步步走向悲慘結局的內在因素。
婉容入宮的頭一天,就和溥儀鬧了點小小的彆扭。按慣例,淑妃要在皇后降鳳輿之際,親率女官及秀女在坤寧宮外行跪迎之禮。
可是宣統皇帝對這種舊禮制頗不以為然,認為後與妃只是稱謂之別,於是宣旨免去了淑妃跪迎皇后之禮。
此旨一傳,皇后大為不悅。是日晚間竟一怒而實施「閉關主義」,拒溥儀於閨房之外,一個洞房花燭夜,竟獨自一人冷冷清清過了一夜。溥儀亦無可奈何,只得在養心殿里宿了夜。
婉容婚後在紫禁城里生活了將近兩年時間,那時她住在儲秀宮里,文綉住在重華宮里,而溥儀仍是在養心殿中獨睡。當時有幸接觸婉容的人常看到這位年輕的皇后愁鎖雙眉,她有高貴的身份,卻沒有溫暖而充實的生活。一些御前太監回憶當年情形時說:
當皇上的,同外邊老百姓過日子大不相同,他們夫妻不同桌吃飯,也不同床睡覺。皇后和妃子每天照例按時到皇上這兒請安,真像客人一樣。..現在回想起來,帝王之家充滿了虛偽、客套,在這裡找不到家人父子夫婦間的真正感情。
婉容是一位非常「摩登」的貴婦人,總是打扮得非常漂亮。
1924年,文秀、婉容等一干前清貴族於日本駐京公使館合影。
據一些了解她的人回憶說,她當時用在打扮和粉飾方面的時間和錢財是最多的。她入宮不久,溥儀專門為她聘請英文老師教授英語。
一段時間之後,她的英語水平提高很快,不但口語好,而且還能寫簡單書信。她在宮中用英文給溥儀寫過大量的短訊。這一對年輕的皇家夫婦,同處深宮之中,每天見面,卻還要用英文通信,其內容當然無非是文字遊戲。
西餐,當時稱作「洋飯」。作為封建帝王,溥儀完全不懂這「洋飯」的「進」法。且不說刀叉怎麼個擺法,溥儀不會,就是那黏糊糊的黃油,溥儀也實難下咽。
婉容卻有「好為人師」的脾性,竟把溥儀從這個水平線上,教到會吃、愛吃,直到特赦以後還很喜歡西餐的程度。
漸漸地,婉容和溥儀對於「宮廷小圈子」的生活感到厭倦,總想看看紫禁城外的新鮮景色,於是他們想方設法,要從自己狹窄的生活中走出去。
溥儀、婉容以及溥儀的外籍帝師庄士敦。
他們第一次以「探問師病」為由,嘗到坐汽車走大街的快樂滋味。以後他們便一步一步地試着擴大遊玩的範圍,最後把範圍擴大到游頤和園和玉泉山了。他們每次出門,都得編成一列幾十輛的小汽車隊,並且每一次的開支也大得驚人,這些他們當然不必過問,只要能「開開眼界」便心滿意足了。
從表面上看來,婉容真是一位快樂逍遙的皇后,其實呢,她的內心凄慘得很,空虛得很。
1924年11月5日,馮玉祥派鹿鍾麟帶兵人紫禁城,逼溥儀離宮,歷史上稱之為「逼宮事件」。
溥儀搬進北府(載灃王爺的居處),繼而又逃往日本公使館。不久,被日本人護送到天津。正如溥儀失去皇帝身份一樣,此時的婉容也已失去皇后身份,但她仍在日本租界的張園中擺着皇后的架勢。1929年7月他們由張園搬到了原民國駐日公使陸宗輿的靜園。
婉容在天津的幾年生活基本上還是輕鬆愉快的。這是因為一方面原先宮中的那些清規戒律沒有了,獲得了比較多的自由;另一方面,她早年在天津讀過書,環境熟悉,她可以做溥儀的嚮導,領他四處遊玩。更重要的是,她終於排擠了文綉,「獨佔」了溥儀。
溥儀和婉容合影照。
她作為溥儀的高貴夫人,經常在社交場合露面,每到一處都能引起人們的極大興趣,婉容從人們驚奇與羨慕中得到了某些心理滿足,出了不少風頭。
在天津,她繼續學習英文,執教者是天津英文文法學校的教習任薩姆女士。這位女士不僅教婉容學點語言知識,而且向她傳播西方「文明」的生活方式。在任薩姆的誘導下,婉容追求時髦和浪漫生活方式的思想與日俱增。她花錢如流水,出沒於街市商場,買了不少高級化妝品和新潮時裝,把自己打扮得像模特兒那樣花俏,被人稱為「明星皇后」。
婉容很喜歡玩攝影,曾照過很多照片。有一張婉容與溥儀坐在長條沙發上的照片,她呈現出嬌媚而羞赧的神態。還有一張她穿着日本和服,戴墨鏡,坐在單人沙發上,儼然是位有教養的小姐。不過,她坐着的時候,從來不靠在椅背上,身體稍稍前傾,頭微微下垂,給人的印象是溫存賢惠,是典型的「中國古典美人」。
還在北京的時候,婉容便和溥儀一樣,常常以「濟貧」為手段,把自己打扮成救世善人,用以取悅於民。
閑暇之餘,婉容也會在玩樂中顯現出少女情懷。
在天津最後一年的盛夏之季,長江沿岸數省發生水災。溥儀慷慨捐贈坐落於天津日本租界伏見街二十四號樓房一座,婉容也獻出珍珠一串,一時傳為美談。不少報刊紛紛登出「皇后」玉照,有的還登了那串閃閃發光的珍珠照。
作為夫妻,在溥儀和婉容之間的確也有過如同凡人一般卿卿我我的情愛經歷。婉容是古典美人與西方女郎的結合體,在她美麗的年華里,熱烈地嚮往與追求自己的愛情。
溥儀有時也會對她說上兒句甜言蜜語,特別是當她身體不適時,溥儀會來到她的病榻前說許多撫慰的話。但是,這一切都不過是溫情脈脈的紗幕,充滿婉容生活的依然是無邊的痛苦。
有時溥儀吃過晚飯就到她的房中來閑聊。待到夜深時,皇上談興已盡,便照例回到自己的「寢宮」獨自睡覺去了,拋下「皇后」一人孤獨難熬。婉容實在是苦楚難言,一腔哀怨無處訴說。
婉容再「摩登」,骨子裡依然是封建禮教,她溫順,沒有膽量質問「皇上」是否真正愛她,甚至連半點埋怨情緒也不敢表露,不過自嘆紅顏薄命、自古皆然而已。
坐姿端莊的婉容。
她沒有勇氣像文綉那樣與溥儀各奔前程,因為她很看重自己的「皇后」身份,也口口聲聲把溥儀稱為「皇上」。可是一回到夫妻問題上,她就埋怨「皇上」,抱怨自己為什麼會嫁給他。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她跟隨溥儀一天,便是向她的悲慘下場挨近一天。這不是她個人的過失,而是溥儀當時所代表的那個社會與制度。
1932年3月9日,溥儀出任偽滿洲國執政,1934年3月1日,溥儀在全國上下一片唾罵聲中登基稱帝,年號「康德」,婉容從「執政夫人」又成為皇后。
而這一切,都是在日本侵略者的一手操縱下進行。溥儀和婉容成為日本帝國主義的傀儡,走上了公然背叛祖國、充當漢奸走狗的道路。
剛當上執政夫人那陣子,婉容的心情非常興奮,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了幻想,夢想有朝一日溥儀「光復大清江山」的帝業成功,他們重回紫禁城。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原來她鑽進了新的鳥籠子。溥儀就任「執政」不久,帶着執政夫人婉容等人坐專車到西公園。不等他們玩得盡興,關東軍司令官便接到情報,立即派出憲兵和警察,把公園團團包圍起來,直到把他們「安全」接回「鳥籠」並保證今後不再發生類似事件,事情才算告終。
此事對婉容觸動很大,她甚至有點後悔,為什麼要自己來鑽這樣的「鳥籠」呢?對執政府內的生活也逐漸失去興趣。她曾兩度試圖逃離牢籠。
據《顧維鈞回憶錄》一書記載。1932年5月,李頓調查團進入東北後,她乘機派人接觸代表團中的中國政府代表顧維鉤,請求他幫忙離開長春。但礙於顧維鉤的身份地位,此事無法成功。1933年8-9月,偽滿立法院的院長趙欣伯的妻子赴日,婉容便托她幫忙東渡,結果又沒能成功。
歷史就是這樣安排的,婉容非但逃不出去,而且越陷越深,等她成為偽滿皇后時,就更是沒有人身自由可言了。
婉容在偽滿宮中生活了十四年,很少有公開露面的機會。就連1934年溥儀的即位大典,婉容作為「皇后」竟沒有亮相的機會。
於是她找到機會舉行一次茶會,邀請長春的貴婦人參加,名義上慶祝登極,實際上是想擺一擺自己的威風。她在偽滿政界只有一次正式露面,那是1934年6月間,日本秩父宮雍仁親王代表昭和天皇「訪滿」,要求同時會見皇帝和皇后,婉容才得以露面。這是多年難得的好機會,她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把多年不用的服裝、鳳冠和珠寶飾物都找了出來。她的虛榮心在這一次算是得到了極大限度的滿足。
因為公開露面機會少,她把大量時間用在梳洗穿戴上,孤芳自賞。婉容可以稱作一位職業的化妝師。自從剪去長發以後,已無法再梳滿洲風格的「二把頭」,她便時常梳成齊肩短髮,有時紮起兩根小辮。她經常穿滿族旗袍,但有時也穿上日本和服拍照。有一度,婉容還燙了頭髮。
當時任偽滿國務院總務廳囑託的日本人中島比多吉,曾寫過一篇《執政之日常放送詞》由電台播放,其中寫道:
執政富於情感,敦於倫常,與執政夫人真如所謂琴瑟和合者,每共同散步,或作網球彈子等戲,使人欽其和睦光景。
這篇文章胡謅之不可信的程度,恐怕只有溥儀和婉容最清楚了。早在北京和天津的時候,他們就沒有幾天真正的「和睦光景」,如何可能一到東北之後兩人就「琴瑟和合」了呢?
然而,不容置疑的是,婉容與別人私通而且有了孩子。究其原因,當然還在溥儀身上。他是在宮中嬌慣大的,體質極差,從青少年時代起就從精神到肉體歧視和反感女性,看見女人就不順眼,因此他們的夫妻生活極不正常。
一次在偽滿宮中,經別有用心的兄長和佣婦的牽線搭橋,婉容起初與溥儀的隨侍祁繼忠發生了關係。以後婉容與另一隨侍李某又有曖昧關係。
身穿洋裝的婉容。這時她已經迷戀上了抽煙,故而面容遠不如之前。
這些溥儀當然是被蒙在鼓裡的,直到婉容臨盆生產時,姦情才敗露。她被打入了冷宮,被嚴密監視着。那是比當年珍妃所住的冷宮還要冷的冷宮,因為珍妃心愛的光緒皇帝還會想着她,甚至讓心腹太監偷偷地去見她。
然而,婉容就沒有知音了,孩子被從身邊奪去,丈夫又恩斷情絕,連她的親屬也一律不準探視。在令人不堪忍受的沉重打擊下,婉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再也不知道裝扮自己了,從前的花容月貌變成了蓬頭垢面。她整年不梳頭,不洗臉,不洗腳。腳趾甲更是從來不剪,長得太長了,又彎轉過來,一直扣到肉里去,走起路來往外冒血水。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乍一見她披頭散髮、臉色灰青的樣子,就如同遇見了「活鬼」一樣。
就這樣,她在地獄般的環境中,掙扎着,煎熬着。1945年11月,她作為戰俘被我軍收審,但這時的她已是病人膏育,無可救藥了。她在隨部隊去通化的途中離散,不久病死敦化。中國最後一位皇后就是這樣香銷玉殞,魂歸西天。
末代皇后郭布羅·婉容,是歷史的犧牲品。與世隔絕離群索居的宮廷生活、社會動蕩和生活變故帶給她的心靈衝擊,以及後來一系列不盡如人意、失去人身自由的流亡生活給她造成的巨大精神創傷,使她的一生極富變化和戲劇性,同時也使她的人性開始了異化。婉容在鬼域中掙扎,最後她瘋了,陷入深層的內心痛苦和重圍中無法自拔,直至離世。
婉容的一生,看似輝煌,其實內心很凄苦!作為清朝史上最後一位皇后,婉容的悲劇自她被選為皇后就開始了。高貴的身份成了她思想的樊籬,婉容生活於皇權沒落時期,面對着宮廷中數不清的清規戒律,她扭曲自己的靈魂而去迎合這種規矩。她沒有皇后之威,爭風吃醋就是後宮的全部。她甚至連民間一個普通女人應當享有的自由和正常家庭生活的權利都沒有,自覺生活無望後,她開始走上頹廢的道路。雖然她身上有很多女性的弱點,如好虛榮、奢華、炫耀等,但如果她能如文綉般反抗命運的安排,也許末代皇后最終還能保持一個自由的靈魂。
參考資料:《末代皇后婉容》,陳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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