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我們生產隊瓜匠是我大大爺,就是大爺輩里的老大。大大爺嘴碎好說,外號「嘴子'。起初,大大爺在隊里種菜,每三天分一次菜,都是按家庭人口分。提前借菜的,分菜時扣除。一次我舅舅來我家,我媽讓我去菜園裡找大大爺借菜。我提着菜籃子去菜園子,適逢大大爺幾天沒有刮臉理髮,滿臉絡腮鬍子,蓬頭垢面出來,嚇得我趕緊跑回家。媽媽問「讓你去借菜,你咋嚇成這樣?」我說:「媽媽,鬼子在地里,鬼子」。「什麼鬼子?」我媽說:「你大大爺外號叫嘴子,哪來的鬼子?」當時我總是害怕見到大大爺。
後來,生產隊長讓大大爺去種瓜,有甜瓜、西瓜等。有一種叫落花甜的甜瓜,特別好吃。一落花就不苦,這和其它甜瓜有顯著區別。甜瓜一般在麥收後種,暑假裏就可以吃了。甜瓜熟時散發出陣陣清香,惹得小孩兒直流口水。
我們幾個兒時玩伴兒,就約在一起,商量去偷瓜。因為當時有一首偷瓜技巧打油詩:「下定決心去偷瓜,不怕犧牲往裡爬;排除萬難撿大的,爭取勝利抱回家。」簡單易學,人人都會。第一次,我們來到瓜園,看見大大爺在瓜庵子里睡覺,呼嚕震天。就急忙跑進瓜地摘瓜,大大爺似乎有第三隻眼,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跑掉,他就把我們堵住了。一個一個教訓我們:「看看你摘的瓜,都是青瓜蛋子,能吃嗎?」威脅還要告訴家長。可過了一陣,家長也沒有訓斥我們,才明白是大大爺嚇唬我們的。
我們幾個在一起總結偷瓜失敗的原因,是大大爺比我們跑得快,他總能追上我們。所以必須使用「調虎離山計」,先有一個跑得快的去假偷,讓大大爺去追,等大大爺追遠了,藏在玉米地里剩餘的人再去一起去真偷。這招果然管用,得手幾次,就是偷的青瓜蛋子一點也不好吃。
後來,大大爺發現了我們的詭計,他就不追第一個人了,專門等我們這幾個跑得慢的下手,他才來追趕,偷瓜又失敗了,而且我這個狗頭軍師被抓住了。大大爺訓斥說:「聽你媽說你叫我鬼子,我哪兒像鬼子可怕了?」我說:「大大爺,你別告訴我媽,我以後就不叫你鬼子了。」大大爺說:「我啥時候也沒有給你媽說過啊,就是你小子能是能,將來比你爸有出息,不過也傻,偷青瓜蛋子能好吃嗎?就不知道挑落花甜嗎?」我說:「大大爺,啥是落花甜?」大大爺說:「我給你說了,你們幾個小猴崽子還不把我的落花甜偷光啊,回去想想。」回到家,我問我媽啥瓜是落花甜,我媽就拿一個隊里分的落花甜讓我看。
之後我們幾個合計,既然大大爺不追跑得快的第一個人,咱就讓第一個人真偷,專門偷落花甜,偷兩三個就跑,總比偷不着強。這樣,我們和大大爺鬥智斗勇了一個暑假,真沒有少偷他的落花甜。可是大大爺不管抓到我們誰,他始終沒有告訴家長,也沒有告訴生產隊長,因為當時生產隊長就是我媽。
或許當年小孩偷瓜不叫偷吧,或許他覺得和我們這幾個小孩玩迷藏有意思吧,畢竟當時瓜地離他家二里多地,他一個人和兔子、青蛙、蛇和鳥兒作伴兒沒有啥意思。
後來,大大爺患肝囊腫病故,當時我在鄭州上大學,寒假回來看見他的墳,十分悲傷。現在,每逢甜瓜飄香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大大爺,一個生產隊時的老瓜匠,想起這段偷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