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把30萬的老屋送給姑姑,爸爸住院,姑姑拎一箱30塊的即食麵

兩碗即食麵的溫度

那是一個雨天。

父親躺在縣醫院的病床上,臉色如紙般蒼白。

姑姑提着一個塑料袋站在床前,裏面裝着一箱即食麵,那種超市裡三十塊錢一箱的普通貨色。

"就這?"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被初冬的風吹過,"爸爸把老屋給了你,你就帶這個來看他?"

姑姑低着頭,沒有說話,雙手不安地搓着那個發皺的塑料袋,彷彿那是她全部的依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父親每晚敲打算盤的聲音,細碎而有節奏。

那棟老屋是我們家的全部家當。

一九八八年建的,那時候縣城剛開始大興土木,父親靠着在水泥廠積攢的工齡分到了一塊地,東拼西湊借了一些錢,硬是蓋起了那棟兩層小樓。

雖然只有兩層,紅磚青瓦,沒什麼特別,但在我們縣城的老街上,也算是一處像樣的房子,如今值三十多萬。

去年冬天,父親突然決定把房子過戶給姑姑,這件事在我們家掀起了軒然大波。

"你老糊塗了吧?"母親氣得手裡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那可是咱全家的命根子啊!"

父親只是抽着煙,一言不發。

"爸,您這不是瞎胡鬧嗎?"弟弟更是直接跟父親吵了一架,"您老了我們照顧您,您把房子給了姑姑,讓我們住哪?"

父親猛地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你們懂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發這麼大的火,平日里他總是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

只有我,似懂非懂地站在中間,看着父親那張倔強的臉,和他額頭上越來越深的皺紋。

那晚,我悄悄去了父親的房間。

他坐在床邊,手裡摩挲着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和十來歲的姑姑,站在老屋的地基前,臉上帶着那個年代特有的拘謹笑容。

"爸,您到底為啥把房子給姑姑?"我輕聲問。

父親抬起頭,月光下他的眼睛濕潤着:"丫頭,你姑姑這輩子苦啊。"

他沒再多說,我也不敢多問。

父親是個沉默的人。

他在縣水泥廠幹了三十年,手上的繭子厚得像樹皮,手背上的青筋像是老樹的根須,盤根錯節。

那雙手撫養我和弟弟長大,供我們讀完大學。

我們家不富裕,但父親總是竭盡所能給我們最好的。

記得上初中那會兒,我特別想要一輛單車,當時"飛鴿"牌單車可是個稀罕物件,足足要兩百多塊。

父親二話沒說,從廠里請了一天假,騎着他那輛破三輪跑了一整天,晚上回來時,手裡提着一個油紙包着的飯盒。

"你媽說你上學太辛苦,給你炒了你愛吃的油爆蝦仁。"父親把飯盒遞給我。

打開一看,裏面哪有什麼蝦仁,分明是兩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這..."

"明天去買輛車,上學別遲到。"父親說完,便轉身去洗他那雙沾滿水泥灰的手。

後來我才知道,那兩百塊是父親給鄰居家幫忙搬了一天磚頭掙來的。

姑姑比父親小十歲,我記憶中她一直身體不好,瘦瘦小小的,說話聲音都是弱弱的。

九十年代初,姑姑得了一場大病,需要做手術。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緊巴巴的,"看病難,看病貴"可不是一句空話。

一天,我放學回家,聽見父母在吵架。

"你瘋了吧?那地可是咱們留着給麗麗和小強上大學用的!"母親的聲音帶着哭腔。

"小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這當哥的怎麼面對爹媽?"父親少見地提高了嗓門。

後來,父親悄悄賣了分給他的一畝責任田,把錢給了姑姑。

這事還是後來母親無意中提起,父親從來沒對我們說過,就像他從不提起自己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心血一樣。

窗外的雨聲漸大,病房裡的沉默也越發沉重。

姑姑把即食麵放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輕輕地說:"我去給大哥煮一碗。"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我攔住她:"姑姑,你知道爸爸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我指了指父親床頭的檢查單,上面赫然寫着"肺部腫瘤,建議手術治療"。

"這手術費十幾萬,你..."

說到這兒,我的聲音梗住了,看着姑姑褪色的布鞋和洗得發白的衣角,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沒等我說完,姑姑的眼淚就下來了,像斷了線的珠子,滑過她布滿皺紋的臉頰。

她從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小麗,這裡有二十萬。那房子,我昨天剛賣了。"

我愣住了,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腦子裡嗡嗡作響。

"房子?賣了?"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姑姑點點頭,眼淚仍在流淌:"賣了二十五萬,那房子年頭久了,賣不上高價。我留了五萬蓋個小平房,其他的都在這卡里。"

我接過銀行卡,手指微微發抖。

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像是從我童年的記憶深處傳來。

"可爸爸把房子給你,就是想讓你有個安身之所啊。"我喃喃道,心裏酸楚不已。

醫院的走廊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護士推着葯車經過,橡膠輪子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姑姑擦了擦眼淚,目光轉向病床上的父親:"當年要不是你大哥,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房子算什麼?我這條命都是他給的。"

她輕輕撫摸父親粗糙的手,那隻手現在看起來如此蒼老無力,卻曾經是我們全家的支柱。

"你們不知道,這些年你大哥每個月都給我送錢,我都記着呢。"姑姑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沒文化,做不了啥好工作,但我知道報恩。"

聽着這話,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很多畫面。

小時候,姑姑雖然自己生活艱難,卻總是在過年時給我和弟弟塞壓歲錢,紅色的小信封里是嶄新的鈔票,有時候是五塊,有時候是十塊,對當時的我們來說是筆不小的財富。

姑姑還經常帶些自己做的小點心來,鬆軟的雞蛋糕,香甜的紅豆包,都是我和弟弟的最愛。

每次父親生病,第一個趕來的總是她,拎着大包小包的補品,在父親床前忙前忙後。

我一直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親情,現在想來,那裏面包含了多少我不曾理解的恩情與感恩。

"姑姑..."我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這時,弟弟推門進來,看到我們的樣子,愣了一下:"出什麼事了?"

我把事情告訴了他,弟弟聽完,沉默了好久,才說:"我們誤會姑姑了。"

他走到姑姑身邊,輕輕摟住她瘦弱的肩膀:"姑姑,對不起。"

姑姑笑了笑,摸了摸弟弟的頭,就像他還是個小孩子一樣:"傻孩子,家裡人哪來的誤會,都是一家人。"

弟弟突然說:"我記得您以前每次來,都會給爸爸煮一碗面,說是老家的做法,爸爸總說那是世上最好吃的面。"

姑姑點點頭,眼中又泛起了淚光:"你爸爸小時候最愛吃我煮的面,說我有煮麵的天分。"

她望向窗外的雨:"那會兒家裡窮,常常揭不開鍋,你爸爸放學回來餓得前胸貼後背,我就給他煮一碗面,放點蔥花,再打個雞蛋,他吃得賊香。"

弟弟轉向我:"姐,咱們別耽誤時間了,趕緊去交住院費,安排手術吧。"

父親忽然睜開眼睛,目光清明地看着我們:"小妹,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聲音很輕,但我們都聽清了。

姑姑連忙說:"大哥,別說話,我去給你煮麵。"

父親微微搖頭,轉向我:"麗麗,你姑姑的即食麵,是世上最好吃的。"

他的眼中有淚,卻笑得那麼慈祥。

我突然明白,對父親來說,那不僅僅是一碗面,而是一段跨越半個世紀的親情。

父親的手術很成功,醫生說他還能再活十年八年的。

出院那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

父親坐在輪椅上,我推着他出了醫院大門,姑姑和弟弟走在兩旁。

"小妹,"父親突然開口,"你把房子賣了?"

姑姑低着頭沒說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房子是給你養老的,"父親嘆了口氣,"你這是何必呢。"

"大哥,你別說了,"姑姑終於抬起頭,臉上帶着倔強,"當初要不是你把田賣了救我,我哪有今天?這些年,我啥也沒能為你做,這回好不容易..."

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又流了下來。

父親伸手拉住姑姑的手:"傻妹子,那是我應該做的。我是你大哥啊。"

"我也是你妹妹啊,"姑姑抽泣着,"我也有我應該做的。"

那一刻,我看到兩個古稀之年的老人,依然保持著兒時的兄妹之情,歲月流轉,滄海桑田,那份純粹的親情從未改變。

弟弟也紅了眼圈,他輕聲對我說:"姐,我們錯怪姑姑了。"

"是啊,"我點點頭,"我們都錯了。"

一個月後,我們一家人站在姑姑的新房前。

那是一間不大的平房,青磚灰瓦,有些像我們小時候的老房子。

雖然簡陋,但收拾得乾乾淨淨,窗台上擺着幾盆綠蘿,牆角放着一個小火爐,屋子裡瀰漫著一種溫馨的氣息。

牆上掛着一張泛黃的照片,是父親和年幼的姑姑站在老屋前的合影。

照片旁邊是一個小小的木框,裏面裝着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是孩童稚嫩的筆跡:"大哥,我長大了一定報答你。"

弟弟看到這張紙條,好奇地問:"姑姑,這是什麼?"

姑姑笑了:"這是我十歲那年寫的,你爸爸考上了高中,家裡沒錢交學費,想讓他輟學。是你爺爺奶奶的遠房親戚幫忙湊了錢,你爸爸才能繼續讀書。我那時候就想,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大哥。"

"那後來呢?"弟弟追問。

"後來啊,"姑姑的目光飄向遠方,"你爸爸沒能上成大學,因為家裡實在是太窮了。他十八歲就去了水泥廠,把工資都寄回家,供我讀完了初中。"

我們聽着,心中震撼不已。

原來,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光里,父親和姑姑之間,有着這樣深厚的情誼。

姑姑煮了兩碗即食麵,一碗給父親,一碗給自己。

就是普通的即食麵,她卻煮得格外用心,切了香蔥,打了雞蛋,還加了一些自己腌制的鹹菜。

"來,大哥,趁熱吃。"姑姑將面遞給父親,眼中滿是關切。

父親接過碗,輕輕吹了吹冒着熱氣的麵條,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還是小妹煮的面好吃。"

姑姑笑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她年輕時的模樣。

我忽然意識到,這碗即食麵對他們來說,不僅是一頓簡單的飯食,而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是他們之間獨特的情感紐帶。

那晚,我們在姑姑家吃了一頓簡單而溫馨的晚餐。

飯後,姑姑拿出一個舊皮箱,裏面裝滿了泛黃的照片和書信。

"這些都是你爸爸這些年給我的,"姑姑小心翼翼地翻着那些照片,"我都留着呢。"

照片中,有我和弟弟的成長過程,有父母的合影,有家裡每一次重要的時刻。

我突然發現,雖然姑姑住得遠,但她一直通過這些照片和信件,與我們的生活緊密相連。

"姑姑,您為什麼不常來看我們呢?"我忍不住問道。

姑姑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怕打擾你們。我沒文化,也沒什麼本事,來了只會添麻煩。"

聽到這話,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原來,姑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負擔,是我們家的拖累。

"姑姑,您永遠都是我們家的一員,"我緊緊握住她的手,"以後您就跟我們住一起吧。"

姑姑搖搖頭:"不用了,我住這兒挺好的,離你爸爸也近,我能照顧他。"

父親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喝着茶,眼睛濕潤了。

回家的路上,車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我心中思緒萬千。

"爸,"我突然開口,"您當初為什麼一定要把房子給姑姑?"

父親看着窗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說道:"你姑姑這輩子太苦了,嫁的那個男人不成器,早早就去世了,留她一個人拉扯孩子。我答應過爺爺奶奶,要照顧好小妹,可這麼多年,我做得不夠好。"

他轉過頭,眼中有淚光閃爍:"我想給她一個家,一個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家。"

聽着父親的話,我終於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那不僅僅是一棟房子,而是一份責任,一份承諾,一份歷經歲月洗禮卻始終如一的親情。

一周後,我和弟弟商量着,偷偷買下了姑姑賣掉的那棟老房子。

"咱們得把房子還給姑姑,"弟弟說,"那是爸爸的心愿。"

我點點頭:"是啊,那是姑姑應得的。"

我們把房產證重新辦在了姑姑的名下,然後找了個周末,邀請父親和姑姑一起回老屋看看。

站在那棟熟悉的紅磚房前,父親和姑姑都愣住了。

"這...這不是..."姑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弟弟笑着把房產證遞給姑姑:"姑姑,這是您的家,永遠都是。"

姑姑接過房產證,手微微發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你們這是幹什麼啊..."

"姑姑,"我拉着她的手,"這棟房子里有我們全家的回憶,有您和爸爸的童年,有我和弟弟的成長,它應該姓劉,永遠都是劉家的房子。"

父親站在一旁,臉上掛着欣慰的笑容,眼中閃爍着淚光。

我們一起走進老屋,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客廳的牆上還掛着我和弟弟的獎狀,廚房的角落裡擺着姑姑多年前送給母親的那套青花瓷碗,院子里的石桌上刻着父親和姑姑小時候刻下的名字。

姑姑來到自己曾經的房間,在床頭的抽屜里找出一個小木盒,裏面裝着她珍藏多年的寶貝——一張發黃的全家福,一個破舊的小布娃娃,還有一封父親當年寫給她的信。

"我一直捨不得帶走這些東西,"姑姑輕聲說,"就怕帶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父親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姑姑的肩膀:"傻妹子,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你隨時都能回來。"

那一刻,我看着他們相依而立的背影,突然理解了什麼是真正的親情。

不是金錢,不是房子,而是那些無需張揚的付出與回報,是那些看似平凡卻溫暖人心的小事。

當晚,我們在老屋裡吃了一頓團圓飯。

姑姑又煮了即食麵,但這次她煮了整整一大鍋,每個人都有份。

看着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着最簡單的即食麵,我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感動。

有時候,最珍貴的東西往往是最簡單的,就像這碗普通的即食麵,因為盛滿了親情,而變得無比珍貴。

父親吃完面,滿足地嘆了口氣:"小妹煮的面,還是這麼好吃。"

姑姑笑了:"大哥,你就會哄我開心。"

父親認真地搖搖頭:"我沒哄你,你的即食麵,真的是世上最好吃的。"

我看着他們的笑容,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是親情的溫度。

不是房子,不是錢,而是那些無需張揚的付出與回報,是那份歷經風雨卻始終如一的牽掛。

窗外,初春的陽光照進來,暖暖的,照在老屋的地板上,照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也照進了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