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姐帶我婆婆旅遊，不讓我出錢只幫她帶幾天5歲的孫子：想啥呢

＂大姑姐，您這是要幹啥？我孩子才五歲，這麼小帶出去旅遊不合適吧？＂婆婆一臉擔憂地看着我。

1987年的初夏，我和老劉結婚剛滿六年，兒子小虎已經五歲了，正是淘氣的年紀。

彼時，我們家住在江南小城一棟六層樓房的三樓，磚紅色的外牆上爬滿了爬山虎，樓梯間常年瀰漫著一股煤油混合酸菜的氣味，一家三口和婆婆擠在七十多平米的兩居室中，是單位分的福利房。

那時候的日子說苦不苦，說甜也算不上，就是平平淡淡地過着，像城裡千千萬萬的普通家庭一樣，每個月發了工資，先留出一部分米面糧票，剩下的錢才敢去考慮買件新衣服。

老劉在紡織廠當技術員，每天騎着二八大杠上下班，風裡來雨里去，曬得皮膚黝黑；我在國營百貨公司賣布，站櫃檯一站就是一整天，腰酸背痛是家常便飯。

婆婆李秀蘭從前是小學老師，教了三十多年的語文，退休後在家帶孫子，既省了托兒費，又讓小虎從小就字認得多，人也懂事。

婆婆今年六十有二，身體硬朗，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去小區旁邊的公園打太極拳，戴着老花鏡讀《人民日報》，燉的排骨湯香飄三里，是遠近聞名的好廚師。

我婆婆有一個大姐，李秀芳，今年已經七十歲了，一輩子沒結婚，一直獨居在城西的一處老宅子里，平房，兩間正房加一個小廚房，院子里種着幾棵桃樹，春天開花時格外好看。

據婆婆說，當年大姑姐為了供她和弟弟妹妹上學，自己放棄了讀書的機會，十六歲就進了紗廠當工人，一干就是四十年。

年輕時，也有人上門提親，但因為要照顧年邁的父母，加上要幫襯弟妹，就這樣耽擱了，打一輩子光棍，如今退休已有十多年，和街坊四鄰處得融洽，養了一隻花貓，日子過得清凈愜意。

那天一大早，剛吃完早飯，大姑姐提着一籃子新鮮的水果來到我家，鴨梨、蘋果，還有當季的杏子，紅彤彤的，看着就讓人流口水。

＂秀蘭，趁着身體還好，咱們姐妹倆出去走走，＂大姑姐神神秘秘地說，眼睛裏閃着興奮的光，＂這輩子我沒別的願望，就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黃山的雲海，感受一下＇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的意境。＂

婆婆遲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一旁擺弄着發條玩具小汽車的小虎，為難地說：＂姐，我倒是想去，可是小虎還小，他媽工作忙，他爸更是顧不上...＂

＂這有什麼難的？＂大姑姐笑呵呵地說，手裡擺弄着一串佛珠，那是她退休時廠里送的紀念品，＂讓孩子他媽帶幾天不就得了，小虎都五歲了，也該讓他娘親自帶帶了。＂

我當時正在廚房裡洗碗，聽到這話，手裡的搪瓷盆差點掉到地上，趕緊放下碗，擦了擦手走出來。

＂大姑姐，這旅遊費用我來出吧，您帶我婆婆好好玩幾天，＂我連忙說道，心裏直打鼓，我和老劉工作都忙，平時小虎幾乎全靠婆婆照顧，我連給孩子洗澡都生疏，更別說獨自帶他幾天了。

＂哎呀，不用你出錢！＂大姑姐擺擺手，慈祥的臉上寫滿了堅決，＂我這一輩子沒結婚沒生子，積攢了些退休金，就想着帶妹妹出去走走，你們年輕人掙錢不容易，攢着給小虎上大學吧，這趟旅費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只要幫我們照顧好小虎幾天就行了。＂

婆婆欲言又止，她身上帶着那一代人特有的含蓄和顧慮，顯然是擔心我帶不好孩子，畢竟平時忙起來，我連給小虎削個蘋果都嫌麻煩。

我心裏也沒底，手指不安地絞着圍裙邊，但看着大姑姐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絕，他們姐妹年紀都大了，能有機會一起出遊實屬不易。

＂媽，您就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小虎的，＂我擦了擦手，走出廚房，強裝鎮定地說，心裏卻七上八下的。

＂真的行嗎？＂婆婆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眉頭皺得像蚊香，＂你連他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帶他上廁所都沒經驗，他晚上還要喝杯熱奶才能睡着，你記得住嗎？＂

這話扎心了，像秋天的芒刺一樣扎進心窩子里，是啊，我這個做母親的，對孩子的日常起居知之甚少，平時工作太忙，回家後也只是陪他玩一會兒，講個睡前故事，真正的撫養工作都是婆婆在做。

＂媽，您就別擔心了，我請兩天假專心帶小虎，老劉周末也會回來幫忙，＂我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心想這也是個好機會，讓自己和兒子增進感情。

當晚，老劉騎車回來後得知這個消息，拍着胸脯保證周末會回來幫忙，還打趣道：＂你每天對着顧客笑臉相迎，對自己兒子反倒生分了，這下可有得你忙的。＂

我白了他一眼，心說你還好意思說我，自己不也是下了班就和廠里的同事去釣魚，連兒子長高了幾公分都不清楚。

就這樣，婆婆半推半就地答應了大姑姐的提議，決定過兩天就啟程去黃山，坐火車先到屯溪，再轉車上山，來回需要五天時間。

婆婆出發前的那天晚上，幾乎把小虎的所有生活習慣和注意事項都寫在了一個紅皮日記本上：早上七點半叫他起床，刷牙要用溫水，不愛吃青菜但可以把青菜切碎放在餃子里，午睡必須睡滿一小時不然下午就沒精神，喜歡聽《西遊記》的故事但是不能講太嚇人的情節不然會做噩夢...

密密麻麻寫了好幾頁，還特意用鉛筆標註了重點，看着那本子，我既感動又愧疚，感動於婆婆對孫子的細心照料，愧疚於自己作為母親的失職。

送走婆婆和大姑姐後，面對精力充沛的小虎，我頓時感到手足無措，就像被推上了舞台卻不記得台詞的演員，局促不安又不得不硬着頭皮往下演。

＂媽媽，奶奶什麼時候回來啊？＂小虎仰着臉問我，那雙像極了他爸爸的眼睛裏滿是疑惑。

＂五天後，＂我蹲下來，摸摸他的頭，＂這幾天媽媽陪你，好不好？＂

小虎點點頭，卻不太確定的樣子，似乎對這個新安排有些將信將疑。

第一天，我按照婆婆的＂說明書＂一步步來，早上七點半叫醒小虎，給他熱牛奶，幫他穿衣刷牙，送他去幼兒園，一切都按部就班，倒也相安無事。

可到了第二天，問題就接踵而至了，首先是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拿起座機電話，是百貨公司的同事打來的：＂喂，小楊，櫃檯今天來了新布料，你請假了，主任讓我問問你記不記得上次那批花布的入庫單放哪了？＂

我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幾句，掛了電話才發現已經七點四十了！連忙去叫小虎起床，卻發現他賴床不起，拿小被子矇著頭，怎麼叫都不理人。

＂小虎，快起床，上幼兒園要遲到了！＂我急得直跺腳。

＂不要，我要奶奶叫我...＂小虎嘟囔着。

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他叫起來，又發現他晚上尿床了，被子和床單都濕了一片。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虎看到我難看的臉色，委屈地撇着嘴，眼睛紅紅的。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沖孩子發火：＂沒關係，媽媽不怪你，我們先去洗漱，好嗎？＂

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換床單，一邊催他趕緊洗漱，顧不上準備早飯，只給他泡了一杯白糖麵包片就出了門。

結果小虎在刷牙時不小心把水弄到了鼻子里，嗆得直咳嗽，還把牙膏沫濺到了新換的衣服上，又得重新換衣服。

等我們氣喘吁吁地趕到幼兒園，大門已經關了，我只好敲門，值班的老師一臉責備地看着我們：＂小虎媽媽，這都幾點了？孩子們都已經開始早操了。＂

我滿臉通紅地道歉，把小虎交給老師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忽然想起早上走得匆忙，連院子里晾的衣服都忘了收，趕緊往回跑，心想這哪是帶孩子，簡直是打仗。

傍晚去接小虎時，他一看到我就嚷着：＂我要奶奶，不要媽媽接我！＂

周圍的家長投來詫異的目光，我尷尬極了，蹲下來哄他：＂奶奶去旅遊了，過幾天就回來，現在只有媽媽能接你。＂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虎突然停下腳步，眼淚汪汪地說：＂媽媽不會照顧人，我要奶奶！＂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我的心，我蹲下來，抱住哭泣的兒子：＂媽媽會學着照顧你的，好嗎？給媽媽一點時間。＂

小虎抽抽搭搭地看着我，眼淚汪汪的樣子讓我心疼不已，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與兒子之間的距離遠比想像中的要大，如同隔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接下來的幾天，我請了假專心帶小虎，用心研究那本紅皮日記本，每次遇到拿不準的事，就翻看婆婆的筆記，照着做。

第一次帶他去公園玩滑梯，第一次親手給他做肉末蒸蛋，第一次幫他洗澡時數他身上的小痣，第一次陪他摺紙飛機，目送它從樓上飛下去...每一個＂第一次＂都讓我既緊張又欣喜，雖然過程中磕磕絆絆，但我們之間的隔閡正在一點點消融。

小區里的王阿姨遇到我們時，驚訝地說：＂喲，今天怎麼是你帶孩子？平時都是看他奶奶帶。＂

＂我婆婆出去旅遊了，這幾天我照顧小虎，＂我答道。

＂那你行嗎？＂王阿姨上下打量我，＂你這一天到晚忙工作，恐怕連孩子幾點睡覺都不知道吧？＂

我臉上掛不住了，牽着小虎的手匆匆離開，心裏卻不由得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太少參與兒子的生活了？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天晚上，我正在廚房洗碗，聽了半集《渴望》的廣播劇，突然聽到小虎的哭聲。

我趕緊跑去卧室，發現他坐在床上，抱着膝蓋嗚嗚地哭，淚水打濕了小熊圖案的睡衣。

＂怎麼了寶貝？哪裡不舒服嗎？＂我焦急地問，生怕他生病了。

＂我、我夢見奶奶不要我了...＂小虎抽泣着說，小臉皺成一團。

我心裏一酸，坐到床邊抱住他：＂奶奶很愛你，只是去旅遊幾天，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你呢？你會不會也不要我？＂小虎抬起淚眼問我，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彷彿有人在我胸口重重地錘了一拳。

我一直以為自己工作忙是為了給家裡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卻忽略了孩子最需要的是陪伴和安全感。

想起我小時候，不正是這樣嗎？父母忙於工作，把我交給爺爺奶奶照顧，每次看到其他孩子的媽媽來接他們，我心裏總有一絲羨慕和失落。

＂媽媽永遠不會不要你，永遠永遠，＂我緊緊地抱着他，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媽媽很抱歉，以前沒有多陪陪你，但以後會好好陪着你長大。＂

＂真的嗎？＂小虎眨着濕漉漉的眼睛。

＂真的，媽媽保證，＂我親了親他的額頭，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那天晚上，小虎睡在我的臂彎里，我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聞着他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心中五味雜陳。

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時父母也總是忙於工作，我的許多第一次都是在爺爺奶奶的陪伴下度過的：第一次學單車，第一次學做飯，第一次獨自去商店...長大後，我不知不覺地重複了父母的模式，卻沒想到會在兒子心中種下不安全感的種子。

第四天，是周末，老劉回來了，一進門就問：＂小虎呢？這幾天你帶得怎麼樣？＂

＂在睡午覺，＂我放下手裡的針線活，是在給小虎補一件毛衣，＂比我想像的難多了，但也有很多收穫。＂

老劉挑起眉毛：＂哦？什麼收穫？＂

我把這幾天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包括小虎尿床那件事，包括小虎夢到奶奶不要他了的擔憂。

＂我發現，我對自己的兒子了解太少了，＂我有些哽咽，＂我連他最喜歡的玩具是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天我才發現，他最喜歡的是那個紅色的小火車，每次睡覺都要抱着。＂

老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其實我也一樣，總覺得男孩子嘛，粗線條一點沒關係，只要吃飽穿暖就行，但看來我們都想得太簡單了。＂

我點點頭：＂是啊，孩子需要的不只是物質上的照顧，還需要情感上的陪伴。＂

下午小虎醒來後，看到爸爸回來了，高興地撲進他懷裡，老劉難得地蹲下來，耐心地聽小虎講這幾天和我一起的經歷，還陪他玩了許久的積木，父子倆難得地有了親密的互動。

晚上睡覺前，小虎突然問我：＂媽媽，你還要去上班嗎？＂

＂要啊，媽媽得工作，＂我回答，＂但媽媽答應你，以後每天下班回來，一定陪你玩一會兒，周末也多陪陪你，好不好？＂

小虎想了想，認真地說：＂那奶奶回來後，我還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我鼻子一酸，點點頭：＂當然可以，只要你想，媽媽隨時歡迎。＂

到了婆婆和大姑姐回來的那天，我和小虎一大早就去火車站接他們。

遠遠地，我就看見婆婆拖着一個布面行李箱，手裡提着一個印有＂黃山風景＂字樣的紙袋，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眉頭微皺，顯然是在擔心我們會不會去晚了。

小虎一看見奶奶，立刻掙脫我的手，飛奔過去：＂奶奶，我好想你啊！＂

婆婆蹲下來，紓解了滿臉的風塵，緊緊地抱住小虎，眼圈有些發紅：＂奶奶也想你，我的乖孫子。＂

大姑姐笑眯眯地站在一旁，額頭上的皺紋舒展開來，見到我走過來，親切地問：＂這幾天累壞了吧？小虎聽話嗎？＂

＂還好，我學到了很多，＂我由衷地說，＂小虎很懂事，就是太想念他奶奶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公交車上，大姑姐興緻勃勃地講述他們在黃山的見聞：如何在清晨五點起床爬到山頂看日出，如何在雲海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形成＂佛光＂，還有當地的徽菜如何鮮美可口...婆婆則時不時地插話，補充一些細節，目光一直柔和地落在小虎身上，似乎在確認孫子這幾天有沒有受委屈。

我從未見過婆婆如此活潑開朗的樣子，平日里她總是含蓄內斂，很少表露情緒，看來這次旅行確實讓她放鬆了不少。

到家後，小虎迫不及待地帶奶奶去看他這幾天的＂成果＂：跟我一起畫的畫，折的紙飛機，還有學會系鞋帶的新技能。

＂奶奶，我和媽媽一起去公園了，我自己盪鞦韆，一點也不怕！＂小虎驕傲地說。

婆婆驚訝地看着我，眼神中帶着一絲疑惑和讚許。

大姑姐從行李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遞給小虎：＂給，這是奶奶和大奶奶給你帶的禮物。＂

小虎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黃山松樹造型的小擺件，青翠的松枝與嶙峋的岩石巧妙結合，底座上還刻着＂黃山松＂三個小字。

＂謝謝奶奶，謝謝大奶奶！＂小虎高興地說，小心翼翼地把擺件放在了自己的小書桌上，那是我前年在供銷社排了三個小時隊才買到的，花了我半個月工資。

婆婆笑着摸摸孫子的頭，然後轉向我：＂這幾天辛苦你了，孩子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我們相處得很好，＂我看着婆婆略顯疲憊卻滿足的臉，突然有些哽咽，＂媽，謝謝您一直以來對小虎的照顧。＂

婆婆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有什麼好謝的，他是我孫子，看着他一天天長大，比什麼都高興。＂

＂不，我是認真的，＂我握住婆婆粗糙的手，那手上的繭子是歲月的印記，＂這幾天帶小虎，我才真正體會到您的辛苦，一個人照顧孩子的不易。我一直忙着工作，忽略了對孩子的陪伴，讓您一個人承擔太多。以後我會多抽時間陪小虎，也會多關心您。＂

婆婆的眼睛濕潤了，她拍拍我的手，聲音有些哽咽：＂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畢竟我也不年輕了，能幫你照看孩子的日子也不多了。＂

大姑姐在一旁看着我們，意味深長地笑了，眼神如同看透了什麼：＂看來這次旅行的收穫不小啊，不光是看了風景，心裏的風景也變了。＂

我恍然大悟，回想起大姑姐當初提出旅遊時的那股神神秘秘的勁兒，突然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她是想讓我和小虎有獨處的機會，增進母子感情；也是想讓婆婆放下對孫子的牽掛，放鬆一下自己。

雖然嘴上沒說，但我心裏對大姑姐充滿了感激。

晚上，小虎睡着後，我、老劉、婆婆和大姑姐坐在客廳里聊天，收音機里播放着《東方之珠》，時隱時現的旋律伴着我們的交談。

大姑姐從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是他們在黃山拍的，膠片沖洗出來的照片邊緣有些泛黃，但依然清晰。

＂秀蘭，你看這張，咱們在蓮花峰頂上拍的，你笑得多開心，＂大姑姐指着一張照片對婆婆說，眼神里滿是姐妹情深。

照片上，婆婆站在雲海之上，微風吹拂着她的白髮，身後是連綿起伏的山峰，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彷彿年輕了十歲，不再是那個整天操心家務的老人，而是一個活力四射的中年婦女。

＂是啊，那時候看到雲海翻騰，我這心裏也是波瀾壯闊啊，＂婆婆感慨道，手指輕輕撫摸着照片，＂姐，這次多虧了你，我才能圓了這個夢，以前在課本里教過黃山的課文，一直想去看看，沒想到這把年紀了還能實現。＂

大姑姐擺擺手，手腕上戴着一串硃紅色的手鏈，那是她四十歲生日時老廠長送的：＂哎，別這麼說，咱們姐妹一輩子，小時候你幫我分擔家務，讓我有時間讀書；長大後我供你上學，你當上了老師，教書養家，比我有出息多了。如今咱們都老了，該一起享受晚年了。＂

我靜靜地聽着兩位老人家的對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原來親情就是這樣，不求回報的付出，相互支持的守望，幾十年如一日的牽掛，哪怕沒有血緣關係，也會因為朝夕相處而結下深厚的情誼。

老劉在一旁插嘴道：＂大姑，您這次可是一舉多得啊，不僅帶我媽出去玩了，還讓我媳婦體會到了帶孩子的不易，這幾天她可是變了不少，連擦地板都勤快了。＂

我瞪了他一眼，這個直男，說話總是這麼不經大腦。

大姑姐笑眯眯地說，嘴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年輕人忙是應該的，但別忘了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我這輩子沒成家，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自己的孩子，看着你們一家人和睦，我就滿足了。＂

聽到這話，我心中一動，走到大姑姐身邊坐下：＂大姑姐，您別這麼說，您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您把愛給了弟弟妹妹，給了我們這些晚輩。在我心裏，您就像我的親人一樣，小虎以後跟您也會很親的。＂

大姑姐眼中閃過一絲感動，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裏閃爍着淚光，拍了拍我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好孩子，大姑姐知道了，你這麼說，我這一輩子的付出就值了。＂

那一晚，我們聊到很晚，院子里的知了聲漸漸低了下去，路燈的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話題從黃山的風景延伸到人生的起伏，從家長里短談到世事變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特有的親情味道，像是熬了很久的老湯，醇厚而溫暖。

聽着兩位老人講述他們年輕時的故事，我彷彿看到了時光長河中那些閃閃發光的片段：姐姐為了弟妹放棄讀書的決心，妹妹為了報答姐姐而努力成為一名好老師的堅持，他們在困難時期互相幫扶的點滴...這些普通卻又偉大的親情瞬間，構成了他們平凡而豐富的一生。

從那以後，我調整了工作時間，跟主任商量輪休，每周抽出兩天下午提前回家，親自接小虎放學，陪他做遊戲，輔導他認字，有時候還會帶他去隔壁的小賣部買冰棍，一人一根，坐在小區的石凳上，看着夕陽西下，樹影婆娑。

婆婆也輕鬆了不少，有了更多時間參加社區活動，去老幹部活動室跟老姐妹們下棋聊天，隔三差五還去看看門口的露天電影，日子過得豐富而充實。

大姑姐則三天兩頭來我家坐坐，帶來她親手做的桂花糕、豆沙包，熱騰騰的，香氣撲鼻，有時還教小虎畫畫，兩人相處得其樂融融，小虎漸漸習慣了叫她＂大奶奶＂，親昵之情溢於言表。

一年後的春天，我們全家一起去了黃山，這次是我和老劉掏錢，專門請了三天假，帶上婆婆和大姑姐故地重遊。

站在雲海之上，陽光穿透薄霧，灑在我們臉上，看着婆婆和大姑姐滿足的笑容，看着老劉牽着小虎的手指給他講解山峰的名字，我的眼眶濕潤了，心中充滿了感恩。

人生如江河，有時湍急，有時緩慢，但始終向前流動，不舍晝夜。

在這漫長的旅程中，親情是永不枯竭的源泉，滋養着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靈，即使遇到風浪，也能相互依偎，共同前行。

而那次看似簡單的旅行安排，卻成了我們家庭關係的轉折點，讓我找回了作為母親的角色，也重新認識了親情的力量和責任的意義。

如今，每當我看到小虎書桌上那個黃山松的擺件，我都會想起那個夏天，想起大姑姐慈祥的笑容，婆婆擔憂的眼神，和小虎稚嫩卻意味深長的問題：＂媽媽，你會不會也不要我？＂

生活中最珍貴的東西，往往不是那些昂貴的物品，而是那些看似平常卻無可替代的陪伴和牽掛，是煙火氣息中最真實的情感交流，是平凡日子裏最深沉的愛與溫暖。

就像黃山的雲海，看似變幻無常，實則根植於亘古不變的山峰之上，永遠守望，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