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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一般不和我聊天,但只要聽聞他人不幸,一定會一驚一乍告訴我。
他人到中年,還有少年的乾淨單純。
大約因為被爹娘保護太好,又大約遺傳了爹爹過度共情的慈悲。
比如兩年前的深夜,他突然發來一個男人的照片,說是他朋友,心梗走了。
風度翩翩,家財不薄,夫妻恩愛,幼兒待哺,高堂已老。
不該死,不能死,這大約是我弟弟為朋友感嘆唏噓的原因。
他久久不能平靜,反覆發語音對我抒發感受。
我罵他:你好像沒見過似的?你姐夫不年輕嗎?風度不翩翩嗎?孩子不要養嗎?他該死嗎?能死嗎?
弟弟不聽我罵,繼續抒發感受。
昨天晚上也這樣,他從市裡修空調回來很晚了,還突然微信我。
他說:哎呀!姐姐你知道嗎?威威的姐姐癌症晚期了!哎呀!只比你大一點點,好可惜啊!不應該啊!
我這次沒有罵他,因為經過了幾年的成長,我慢慢原諒了他的體驗膚淺。
儘管他幾年中一直忙前忙後照顧姐夫,也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殘酷,但他還是無法感同身受。因為他身體很好,顧慮不多,不能理解他人告別世界的過程多麼艱難。
他給做完化療奄奄一息的姐夫打氣,手舞足蹈說:沒事的!再做幾次就會好的!你問題不大!
我看他表情誇張好生氣,直接叫他快點走,少啰嗦。
那個過程,如果你旁觀並用心體會,幾乎要帶着他人的眼睛去看世界。
劉先生走後,我無論走到哪裡,無論看見什麼,都覺得極其陌生。一事一物,彷彿從未見過。
那種隔絕感是和他一起告別世界的體驗。
不同的是,他告別後再不回首,我告別後捲土重來。
世界於我重新洗牌。
我像初生嬰兒一樣驚奇,又像耄耋老者那樣沉默。
原來發生是安靜的,沒有背景音樂。
新生與毀滅,時刻在發生。
在那生與滅之間,活着的唯一標準是保持時時覺察。
覺察一切合理,又來之不易。
在那合理與不容易里,更愛身邊一切。允許發生,同意背叛,感知豐盈,又不起貪念。
唯有如此,才是活着。
親愛的弟弟,能一驚一乍看待發生,大約又是他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