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叔叔在農村 素材/周正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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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上面還有一個哥，我叫他叫大爹。大爹在5歲的時候患上了小兒麻痹症，從此留下了後遺症，大爹不僅走路顫顫巍巍，連說話都說不清，還總是一個勁的流口水，外人看見了非常不適應。
雖然大爹外表形象不怎麼好，但是他的為人非常善良。那個時候生產隊上有一條大水牛，大爹最經常乾的一件事情就是放牛，他把牛當人一樣，對牛非常好，經常牽着牛找最茂盛的水草，還時不時給水牛用刷子刷身體。寒冬臘月的，大爹腦子裡時常還惦記着系在山下牛棚的水牛，總是赤着腳去給水牛送稻草吃。
別人問大爹為什麼對牛那麼好，大爹扯着嗓門，含糊不清的說道：「牛每天吃的是黃草，卻給人干最重的體力活，為人省了不少力氣，人就應該對它好一點。」
大爹十七八歲的時候，生產隊里大水牛老死了，他抱着水牛的屍體哭得稀里嘩啦。爺爺還以為大爹是因為沒牛放才哭的，對着大爹生氣的說道：「你這麼喜歡放牛，明天叫隊上再買一條牛你放就是了，哭得這麼傷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裡是誰走了呢。」老死的牛也還是有作用的，可以改善一下社員的伙食。爺爺自然也是分了一些牛肉的，但是當牛肉拿回家， 奶奶做好分到個人的碗里時，大爹坐在那就是不動筷子。
奶奶慈愛的問大爹：「你怎麼不吃呢？」
大爹氣嘟嘟的說道：「這是我朋友，我不吃朋友的肉。」
這個時候，我父親在一邊趕緊把肉從大爹碗里挖過來，說道：「你不吃我吃。」說完狼吞虎咽起來。
奶奶看着這場面，無奈的搖了搖頭。
由於大爹的形象問題，他婚姻大事成了爺爺奶奶最頭痛的事情，奶奶託了不少媒人去幫他做媒，但是對方女孩子一聽他這個形象，都紛紛不同意。一年又一年，大爹沒結婚，我父親倒是先結婚了，因為再拖下去，我父親年紀也大了。
爺爺奶奶也漸漸對大爹的婚姻失去了信心，大爹自己倒是看得很開，他對爺爺奶奶說：「爹，娘，你們也不用操心我的婚姻了，我不結婚了，我就在家裡放一輩子的牛。」
時間一長，等大爹三十好幾的時候，爺爺奶奶也真的不抱什麼希望了。到了八十年代，分田到戶，爺爺奶奶也相繼去世，奶奶去世前的時候拉着我父親的手，痛苦的說道：「我跟你爹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哥了，現在我也要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剩你是他的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別讓他無家可歸。」
父親沉重的點着頭，奶奶這才欣慰的閉上了眼睛。
我父母是住在東邊正廂房，大爹是住在後面放農具的工具房，我跟哥哥是住在西廂房。哥哥跟我出生以後，大爹就成了我倆的保姆，我父母出去幹活，他就在家裡帶我們倆，沒讓父母操一下心。大爹對我跟哥哥非常好，小時候我哥倆最喜歡的遊戲就是騎大馬，大爹趴在地上，我跟哥哥其中一人騎在大爹身上，然後騎着大爹去追另外一個人，追到了就換下一個人來騎。
其實用我的眼光來看大爹，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他雖然行動不便，但是總是在我不經意之間給我做了很多玩具，我總是拿着這些玩具去別的孩子面前炫耀。有時候玩具被人搶走了，我哭着回家，大爹就會安慰我道：「沒事，沒事，大不了再做一個，比那一個更大。」
大爹還會識各種能吃的野果子，一到了三四月份的時候，大爹總是給我哥倆摘了很多的野草莓，吃都吃不完。八九月份的時候，山上的野柿子熟了，他就會摘很多野柿子，然後用小木棍刺破，悶在棉花或者被子里，過了十幾天，全都變成一個個紅彤彤、甜澄澄的美味柿子。
由於從小是大爹帶大，我對大爹的感情非常深，說也奇怪，別人聽大爹說話很費勁，但是我聽大爹說話卻一點都不費勁，就跟聽別人的話一樣，一下子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等我跟我哥到了上學的年紀，大爹的重心又放在干農活、放水牛的身上了。每次放學回家的時候，我老遠就看到大爹佝僂着身子拿黃草準備喂牛的身影，我大聲喊着「大爹，大爹」，然後歡快的跑到大爹身邊，大爹這個時候就會摸摸我的頭，然後神奇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糖果給我。
我喜歡跟大爹睡在一起，一到了晚上我就會溜到大爹的房間，鑽進大爹的被子里，讓他給我講故事。冬天的時候，大爹總會把他的暖水瓶放在我的腳底下，我感覺非常的暖和。大爹有講不完的故事，他每天都能給我講不重複的故事，這一點我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個年代早上起來上學要非常早，大爹總是比我跟哥哥先起床，起床之後，他就會用橘子皮加糖泡一杯水，等我哥倆整理好之後要出發，他就讓我們一人喝一半杯再走。喝完橘子皮水之後，走在路上我感覺精神十足。
有時候，我對大爹說：「大爹，等我以後有出息了，我一定帶你去大醫院給你治病，非把你的病治好不可。」
這個時候大爹就會笑呵呵的摸着我的頭，說道：「大爹這病是沒的治了，你好好讀書，讀出來之後，最要緊的是孝順你爸你媽。」
大爹在我家干起活來真的是拼了命，特別是在雙搶的時候，那個時候可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外面都是三十八九度。大中午的幹完活大家回來吃飯，我爸媽要休息一下避一下暑，大爹是不休息的，他吃完飯就又一個人下田幹活。每次雙搶結束之後，我總是感覺大爹瘦了好多。
由於我家是三個勞力，而我大爹又肯做，所以我家裡的經濟條件慢慢好了起來，村裡人都在說，我家的條件能好起來，有我大爹一半的功勞。到了九十年代，我家的老房子拆了，蓋了一棟樓房。樓房蓋起來之後，我爸媽卻經常吵起了架，我媽的意思是孩子慢慢長大，我大爹住在家裡佔了位子。
大爹不忍心看我爸媽吵架，於是找到我爸說：「你在屋子旁邊幫我搭個茅草屋吧，我的要求又不高，只要能住人就行，我自己做自己的飯。」最後我父親也沒辦法，只能同意了大爹的意見。他哥倆就找來了幾根木料，搭了一個屋架子，然後上面就用的干稻草蓋着，這樣就成了大爹一個簡單的家。
等大爹到了將近70歲的時候，他年輕時幹活留下的隱疾開始發作，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還需要人照顧。這個時候，父母就沒告訴我們，偷偷的把大爹送到了養老院。
後來在電話中，父母才輕描淡寫的告訴了我這件事。我當時在縣城工作，我那天下午就立即坐車來到了鎮上的養老院，大爹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睛裏噙滿了淚水，我知道大爹是非常不想進養老院的，於是我連夜就把大爹接了出來。
回到家的時候，我對父母說道：「爸，媽，做人不能忘本，大爹曾經那麼幫我們家，現在條件好了，我們就更應該感恩。大爹養老問題，你們不用擔心，我跟哥會商量好的。」
之後我把事情跟哥說了，哥也說不能把大爹送進養老院。後來我跟哥出錢，在村子裏找了一塊地皮，幫大爹建了一座小房子，房子雖小，但是五臟俱全，該有的都有。大爹行動不便，我們又找了一個人給他錢，讓他一天幫大爹做三頓飯。
大爹住進小屋之後，心情非常好，我每次去看他的時候，他總是對我說：「這是我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雖然我只是一個小老百姓，過着平凡的日子，但是我覺得做人一定要講本分，不能忘本，別人對你有恩，你就要報之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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