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娶媳婦,只花3000元買了個金戒指。」思來想去,鄭金恆的媽媽說出了對兒子婚姻最積極的評價。
鄭金恆的家在山西省西邊中部,黃河東岸,一個坐落在黃土高原呂梁山脈上,叫做石樓縣的地方,歷來是全國倒數前幾名的貧困縣。
要想外地姑娘嫁到這裡來可以說是難上加難,也因為如此,當地需要給女方的彩禮錢,成了許多年輕小伙的頭疼大事。
所以鄭金恆用三千元就娶了媳婦,實在是省了二老不少功夫,2017年,在家中僅僅只需操辦一場婚禮酒席,鄭家二老就完成了這輩子最記掛的大事。
但媽媽也不是完全沒有顧慮,她的兒媳婦來自西非,是一個漢字認不得幾個,漢語說不像樣的「黑姑娘」,這往後的日子能不能過好呢?
血鑽之國
1991年3月,遠在半個地球之外,遙遠的非洲西部,一個叫做塞拉利昂的國家,一個當過攝影師、陸軍士兵的福迪·桑科下士,豎起「民主改革」大旗,組建一支「革命聯合陣線」,和鄰國利比里亞的利比里亞民族愛國陣線一起,向時任總統約瑟夫·莫莫發動了軍事叛亂。
桑科並沒有什麼政治水平和救濟蒼生的宏大理想,他不過是深知在農村地區,民眾對腐敗政府和財富不均的不滿已經到了沸騰的地步。
這一切的源頭,在於塞拉利昂地底下埋藏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鑽石礦。
1972年,塞拉利昂的科諾河流砂礦曾經挖出一個重達968.8克拉的「塞拉利昂之星」,是當時的第三大鑽石,至今也仍然保持着世界第五大鑽石的位置。
哪怕只是按照簡簡單單的人口平均法,每年僅靠出口鑽石,塞拉利昂百姓的生活應該不下於同樣完全依賴資源出口的沙特等石油國家。
可實際上,塞拉利昂在國際上國家和地區的競爭力,從未進過前200名,要知道聯合國今天一共也只有193個成員國。
一切鑽石產業的豐厚利潤,都被駐紮在首都弗里敦的西方大公司和掌握政權的政府官員奪走,福迪·桑科急切地需要掀翻這場餐桌,才能為自己贏得入局的機會。
桑科手裡有一支特別兇殘的軍隊,那就是從農村地區招募來的黑人兒童戰士們。
只不過在加入桑科隊伍之前,這些娃娃兵會被強迫羞辱自己的母親、姐妹等至親女性,然後再親自開槍射殺,這是為了斷絕他們內心對所有感情的牽掛。
桑科的做法很成功,僅僅一步,他就完成了把人變回野獸的操作,一旦落入娃娃兵的手裡,敵人能夠被掏心挖肺速速求死已經算是仁慈待遇。
外表光鮮亮麗的西方大公司非但不與這樣的叛軍保持距離,反而為了拉低供應成本,主動為福迪·桑科的聯合陣線聯繫軍火,因為對方可以強迫大量人力下河淘挖鑽石,挖出來的鑽石就直接用於支付軍火款。
1994年前後,得到西方大公司背地支持的福迪·桑科開始離開農村,把活動擴展到大城市,發誓「要把軍政權從首都弗里敦趕出去,並徹底剷除總統選舉制度」。
由於西方勢力的干涉,聯合國維和機制實際執行失靈,直到福迪·桑科在2000年被抓失勢,這場慘絕人寰的「血鑽「悲劇,整整打了11年才收場。
這就是1991年出生的弗里敦姑娘哈瓦娜圖的成長背景,可以說,她的整個童年都是在血腥內戰中度過的。
在她5歲那年,1997年5月25日,科羅馬上校發動政變,推翻了去年上台卡巴政府,把「革命聯合陣線」請進了首都弗里敦,大肆燒殺搶掠,約有近萬名婦女被強姦。
被肢解的屍體到處都是,因為屍體太多無法掩埋,人們乾脆把他們丟在街上四處堆起來,發出陣陣惡臭。
難以想像小姑娘當時的心理陰影,不過好歹哈瓦娜圖成功活了下來,至於其他死於內戰的人數根本無法計算。
邂逅中國人
2016年,在弗里敦米爾頓·馬蓋學院讀工商管理專業的女大學生哈瓦娜圖得知了一個來自中國的神奇手機APP微信,不久之後她多了一個叫做鄭金恆的好友。
鄭金恆是在大連一家海產公司的海員,在塞拉利昂海岸線,出產着在中國可以賣出天價的金槍魚、黃花魚、青魚和大蝦等著名水產,儲量約100萬噸,弗里敦本身也是大西洋沿岸良港,是各地船隊修整補給的重要樞紐。
不過塞拉利昂等沿岸國家國內的農業依舊停留在十分原始的階段,根本無力開發。鄭金恆的船就在幾內亞和塞拉利昂之間來回跑。
鄭金恆是一名90後,出生於1992年,他接觸這份海員工作還不滿一年,海上作業的工作強度和長時間不能回國的寂寞,令人難以忍受。
但鄭金恆又十分需要海員工作那豐厚的報酬,在他出生的石樓縣羅村鎮霍陽庄,小時候家裡的窯洞只有簡單的土坯泥瓦,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麼發財的機會。
後來國家給鄭金恆這樣的貧困戶建檔立卡,每年給予扶貧政策幫扶,依靠政府貼息的9.5萬元扶貧貸款,鄭金恆的父母辦養雞場積攢了一些錢,給兒子修上了貼瓷磚的窯洞,置辦了一些必須的家電產品。
得益於微信的翻譯功能,一個不會說中文的非洲姑娘和一個不會說英文的中國小伙竟然成功搭上了話,還建立起了穩定的溝通。
鄭金恆和哈瓦娜圖在微信認識的第三個月,他正好因為中暑,到了弗里敦的一家醫院休養。
哈瓦娜圖買了一袋蘋果前去探望這個中國人,而且她知道比起非洲當地的水果,鄭金恆還是喜歡吃這個。
從醫院回來不久,鄭金恆找上了哈瓦娜圖的學校,不用說,鄭金恆的收入,在塞拉利昂是難以仰望的天價。得知非洲姑娘在生活中遇到一些困難,鄭金恆出錢出力,為她解決了很多問題。
這個男孩勤奮體貼,讓哈瓦娜圖感到十分有安全感。
對鄭金恆來說,有了哈瓦娜圖,米爾頓·馬蓋學院彷彿就成了他在非洲的一個屬於自己的獨特據點,給了長期漂泊在外,在緊張工作之餘最需要的歸屬和溫暖。
一來一去,兩人都對對方漸漸產生了感情,並迅速進展到無法自拔的地步。鄭金恆也跟着哈瓦娜圖,認識了她的家人。
相識不滿一年,薄薄的窗戶紙就被捅破,鄭金恆和哈瓦娜圖在塞拉利昂領取了簡陋但合法的結婚證,從此結為夫妻。
在塞拉利昂,整場婚禮唯一還算可觀的花銷,就是鄭金恆花3000元,戴到媳婦手上的金戒指。
2016年底,鄭金恆為哈瓦娜圖單獨買了飛往中國的機票,先把媳婦送回中國老家,自己還要待到來年7月才能結束合同。
雖然當時哈瓦娜圖還沒有完成在大學的全部學業,但夫妻兩人對此都已經不在意了。
石樓黑姑娘
「跨國戀」、「黑人」、「不會說中文」,得知兒子戀情之初,鄭家二老卻沒有任何喜悅,這些樁樁件件問題,無一不戳着他們的心窩子,二老難以接受如此「洋媳婦」。
但是在海上的鄭金恆不在乎父母的反對,並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在塞拉利昂結了婚了。
聽說兒子上上下下也就花了三千塊錢買個戒指把這麼大的事情辦成,父母的思想開始有些轉變。「只要兒子能夠看,我們也沒意見啦」父親做出了妥協,母親最後也只能接受事實。
媳婦送到家中的時候,為了適應,他們只叫媳婦半個名字「哈瓦」。哈瓦和公婆擠在一個房間,相互卻一個字也聽不懂,全家都盼着鄭金恆早點回來。
不過哈瓦並非完全無法交流,她和公婆也保持着丈夫那樣的溝通方式,就是相互在微信上通過翻譯聊天。
哈瓦畢竟也是一個女大學生,頭腦還是不錯的,也懂得學習,她就像一個學前班小孩一樣,在自己卧室里貼上兒童用的拼音圖畫,開始自學中文。
因為塞拉利昂曾經是英國殖民地,其實哈瓦能說一口標準流利的英語,鄭家父母一度想讓她在石樓縣城裡找一份英語培訓的工作,但實際上受制於日常工作需要中文,這個願望最後沒有實現。
2017年7月,全家終於盼到了結束海上漂泊,回到老家的丈夫鄭金恆,張羅着在石樓辦理了結婚登記,補上了一場熱熱鬧鬧的中式婚禮。
一時間,石樓縣唯一一位非洲黑媳婦成了當地街頭巷尾甚至新聞報紙熱議的話題,至於在羅村鎮霍陽庄,整個村子都轟動了好一會。
中非發展之路
2022年,哈瓦已經在中國安家5年,她的女兒在4年前出生,今年已經在石樓縣城讀上了學前班中班。
哈瓦對還在上學前班的女兒寄予了厚望,和母親童年時代那噩夢般的血腥動蕩,充滿殺戮、戰亂、不幸的地獄比起來,女兒出生的國度充滿光明和安全,她將擁有一個完全不同的未來。
「我希望她在中國接受教育,以後能上一所好大學,然後找份好工作,不用再為生存擔憂。」哈瓦說。
從塞拉利昂來到中國,哈瓦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經濟奇蹟。在她童年那令人無比痛苦的內戰動亂中,塞拉利昂的GDP常年在6億美元到9億美元這樣的個位數區間徘徊。02年結束內戰才剛剛超過10億。
經過整整20年的休養生息,塞拉利昂全國的GDP也達到區區42億美元,還要應付埃博拉病毒的襲擊,至於對付新冠疫情完全是無能為力。作為對比,和塞拉利昂人口差不多的香港GDP達到了3681億美元。
中國的發展成果反應到鄭金恆這樣的普通人家,就是2年前2月,石樓縣宣布脫貧摘帽,並正在推動鄉村振興。
自疫情以來,因為中文還不是特別熟練,加上需要照顧年紀幼小的女兒,哈瓦現在並沒有出門工作,只是待在家中。
但是這一點沒有給鄭金恆造成困擾,他在石樓縣城裡當快遞員,在良好的防疫政策應對下,石樓縣的快遞業務保持了穩定增長。
月收入可以達到五六千元,算上父母種地打工,一年8萬元的收入綽綽有餘,這在當地已經符合脫貧標準了。
丈夫不僅不要求哈瓦早日上班,還時不時讓她給塞拉利昂的家人,上高中的弟弟匯款,解決家庭困難,改善生活。
在哈瓦有空的時候,她也可以來到丈夫的物流公司幫點小忙,賺點零花錢。
鄭金恆的工作涉及到淘寶京東這樣著名的網購網站,哈瓦也很快就學會了不用現金,點點手機就能買到自己心儀的商品,然後由自己的老公親手投遞到家。對於這種在塞拉利昂根本無法想像的便捷生活,哈瓦一直愛不釋手。
鄭金恆的家不算富裕,但是窗明几淨,窯洞鋪滿瓷磚,有個巨大的水泥院子,家中彩電、冰箱和燃氣灶等電器一應俱全,乾淨又溫馨。放到塞拉利昂,這已經是不折不扣的上流人家才能擁有的設備,哈瓦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中國。
在塞拉利昂的時候,哈瓦也是個身材瘦削,顴骨突出的骨感美女,愛穿一身潮流的衣裳。
誰知在中國這5年待下來,每天都有充裕美味的食物滋養下,哈瓦的身材也變得更為豐滿,穿着打扮也更像一名普通的中國婦女。
中國能夠生產世界需要的一切東西,在各行各業都需要許多人才和人力。
哈瓦希望自己的漢語水平能夠儘快再提高一些,等到可以流利交流的時候,她會去嘗試找一份自己滿意的工作,享受中國發展的機會,也為家人創造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