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田靜。
一個女研究生的退學,在全網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她出身大山,是村子裏第一個研究生,剛剛邁入北京頂級學府。
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在「學業」和「家庭」中選擇了後者:和老家的理髮師結婚,休學一年生孩子。
她的勵志人生,突然朝着下落的方向拐了一個大彎。
大山飛出的「金鳳凰」
女生叫南依,來自雲南的少數民族佤族。
南依不是她的本名。「南」是佤族語中姑娘女兒的意思,而「依」則指的是二女兒。
她出生長大的雲南省滄源縣,在2019年才剛剛摘除貧困縣的帽子。
2020年,700多名高考生中能考到一本線的僅僅只有5人,一本率不足0.7%。
南依曾就讀的偏遠村小,至今在地圖上查無此地。
她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出大山,先是考入了中央民族大學,又被社科院的研究生錄取,用讀書實現了命運的逆轉。
不僅如此,她還是個時尚博主,經常分享頗具特色的化妝穿搭視頻。
她的家人也因此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在研究生報道之際,南依用大四時賺取的第一桶金,為他們買了飛機商務艙。這是家人第一次坐飛機,也是他們第一次來到嚮往已久的北京。
他們穿着佤族特色的服裝,在天安門前合照留念。
今年5月,她回到母校村小,激勵小學妹、小學弟:
「讀書不一定能增加財富,但可以增加許多機會,豐富人的涵養,讓我們以自己喜歡的更體面的方式生活。」
在大多數人看來,南依是山溝里飛出的鳳凰,靠着讀書改變了命運。
而休學、懷孕、結婚這一系列操作,無疑是勵志偶像的倒塌。
她用20年的努力,過上了許多大山女孩夢寐以求的生活,但卻又在朝夕之間選擇放棄。
對於鋪天蓋地的爭論,南依強調自己「休學並不是放棄學業」,而是和學校老師以及雙方家長溝通後的決定。
她會在生育後重返校園,研究生畢業後還計劃要進修博士學位。
有了孩子後,她會更明確人生的目標和方向,會有奮鬥下去的力量,也免去了以後年紀大生不了孩子的顧慮。
至於結婚生子時間點的考量,南依給出的解釋是:
「我只是不想把xxx(男友名)讓給別人而已」
「我要讓他圍着我一輩子」
南依的結婚對象肖某,是雲南老家一名中專畢業的理髮師。他們相識兩年多,談了三個月戀愛,懷孕兩個月。
雖然我們無從得知兩人真實的感情狀態,但肖某的回應態度頗為耐人尋味:
「如果不要這個孩子,我們可能走不到最後。」
網友的惋惜勸阻,和南依的一意孤行,彷彿天秤上的兩端。
而打破事態平衡的,是肖某被曝光的身份信息。
原來南依的老公並不只是理髮師,他的名下還有一家自媒體公司。
很快,輿論從嘲諷她「讀書都拯救不了戀愛腦」,一邊倒向了被欺騙的憤怒:
「他們夫妻是在引流炒作」
「不要做她的韭菜,她可能只是想帶貨賺錢」
被推到風口浪尖的南依,關閉了自己的社交賬號。
被罵,是她活該嗎?
有人說,南依活該被罵。
她糟踐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人生,而是她所代表的一整個女性群體。
錄取她的專業,今年只招了兩個學生。名額本就稀少,南依剛開學就休學,既耽誤了自身的學業,也打亂了學校導師的安排。
這可能會讓導師對女學生產生偏見,導致校方未來少招甚至不招女生,從而直接損害到女性的集體利益。
但其實南依的問題,是她對於自身資源的浪費。
出身基層的女性的上升路徑無疑是艱難的。想要跨越階級壁壘,她們可能需要同時具備以下條件:
出生在一個沒有性別歧視願意供女孩上學,且出得起學費的家庭;
就讀的學校有一定的教育資源,能提供足夠的升學競爭力;
具備潛力,不被外界影響專註於提升自我;
......
然而其中的任意一條單拎出來,都足以篩選掉無數人。
資源始終是有限的,在剔除比她們條件好千百倍的人能夠享受的到部分後,留給她們的微乎其微。
這是當年張桂梅痛斥家庭主婦學生的原因。
也是引發大家惋惜和憤怒的理由。
當然,對於南依來說,或許這樣的選擇風險比常人要小很多。
畢竟,她是有收入來源的網紅,丈夫雖然中專畢業,但開公司也有一定經濟實力。
但對於大部分抱着「休學結婚生子再復學」的普通女孩來說,這卻是一條充滿風險和不確定的路。
女生小張,起初也和南依有着一樣的規劃。
她是杭州某大學2010級本科生,大三結婚後發現懷孕了,便決定休學待產。
「原本我以為休學一年,生完孩子再回學校也沒什麼大的影響,只是晚畢業一年而已,但現實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休學一年後,小張再次向學校請假,要求再延長一年。
「孩子生下來後,還要哺乳,根本離不開媽媽。而且如果回到學校上學,就要和寶寶分隔兩地,這會對寶寶的成長有影響。我的心態也很難再融入其他同學了。」
這是她的最後一次機會。一年後,她必須回校完成剩餘的課程,否則就算是自動退學。
但最終,小張迫於現實的種種困境和壓力,還是無奈放棄了學業。
南依或許能如願發展,不至於下墜。
但對於同樣休學結婚生子的女性群體來說,這一個個意外情況,都有可能成為改變她們人生軌跡的最後一根稻草。
被迫擔負一切的「逆行者」
我希望女孩們不要成為「第二個南依」。
本意並非為了劃分新的「女性等級」,或是強迫每一個人鑽入完美獨立女性的套子。
而是想讓人們意識到,「結婚」和「生育」不是一個單獨的動作,而是一段持續的人生。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這樣形容家庭主婦的生活:
她們就像是不停將滾落下山的石頭推回山頂的西西弗斯。反覆做着打理家庭的事,囿於廚房與客廳,喪失的是自我價值。
歸於家庭的女性,在如今充滿歧視的大環境下,更像是逆行者。
輿論將這種逆行歸為她們的個人選擇。既然是個人選擇,那就理所應當要擔負起可能產生的全部風險。
無論是身體受損,還是與社會脫節、遭遇讀書就業歧視等,都不被允許有一絲抱怨。
可事實上呢?
當被問到「為什麼選擇在讀書期間生孩子」的時候,不少人這樣解釋:「想用同樣的時間完成兩件人生大事」。
她們為了迎合環境,讓自己在未來職場里更具競爭力,而被迫做出的決定。
怎麼就成了她們的「個人」選擇?
浙江某高校輔導員金老師說,如果是研究生或博士生需要結婚生子,通常都會和導師商量,或者將生育時間安排在課程比較少的時間段,在不影響學業的情況下,把生孩子的任務一併完成。
正規途徑考上、校規允許、導師能溝通,在一切都合情合理合法的前提下,如果女性生育仍然會被歧視,最應該被責怪的,難道不是校方嗎?
高校唯一的錄取標準,應該是分數,而不是性別。
利用各種理由限制或阻斷女性權利,並將女性推上審判高台的說辭,在職場也並不少見。
不少公司以女性結婚生子、休產假作為由頭剋扣工資,公然鼓動員工歧視女性,並藉機減少女性崗位。
好像怎麼選都選不對,女性在面對人生選項時的無力感,並不是個體選擇帶來的。而是結構性、制度性的欠缺所帶來的。
同樣,女性為了愛情赴湯蹈火,為了婚姻激流勇退,也是一種被包裝成自由選擇的犧牲。
《始於極限》中有這樣一句話:個體越是堅持「自我決定」,結構就越能被免責。
當一群女性無意識地做出這種自我決定,將其美化成犧牲與奉獻。
那麼另一群女性,註定被結構推動着,獨自背負下墜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