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消息,salesforce聯合創始人、首席執行官馬克·貝尼奧夫日前在接受專訪時表示,我們正處於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人工智能將對我們的工作及生活產生顛覆性影響。他在專訪中表揚deepseek的出現堪稱今年最具顛覆性的轉變,並特別指出微軟與openai之間已出現近乎決裂的巨大裂痕,而且無法彌合。
貝尼奧夫是美國科技圈極具影響力的人物。作為市值高達2620億美元的軟件巨頭salesforce的聯合創始人、首席執行官,他還以心直口快、善於言辭而聞名。
除了在科技領域的成就外,這位身家近90億美元的富豪還熱衷於天使投資,為眾多科技創業者提供指導和支持。
在創立salesforce之前,貝尼奧夫曾在甲骨文公司為拉里・埃里森工作了十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2018年,他與妻子林恩以1.9億美元現金收購了《時代》雜誌,進一步擴大了他的商業版圖。
如今,貝尼奧夫將重心放在人工智能領域,他認為數字智能體技術將在客戶服務、供應鏈管理等多個領域帶來革命性變化,並以此引領salesforce的未來發展。以下為此次專訪內容摘要:
01.行業變革與人工智能的影響
問:你在硅谷和舊金山灣區活躍已久。你生於此地,管理着舊金山最具標誌性的公司之一,對當前技術發展的洞察比幾乎任何人都更為深刻。當下人工智能似乎即將顛覆全球幾乎每個行業,這是一個令人興奮卻又讓人不知所措的時刻,你如何看待?
答:你說得沒錯。我們的行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迎來這樣的時刻。就像史蒂夫・喬布斯引領個人電腦普及、湯姆・沃森推動大型機的誕生、馬克・安德森開創瀏覽器時代一樣,我們如今正處於這樣的關鍵節點。
我們目睹了創新、能力與資金的融合,以及硅谷的獨特魔力。你親身見證了這一切,必定對身處硅谷深感振奮,因為只有身臨其境,才能真正理解正在發生的變革。而這種魔力大多在舊金山上演,這非常酷,也確實是一件大事。
問:你經歷過泡沫時期,現在人工智能領域是否存在過度膨脹的風險?
答:若沒有這些因素,便難以實現突破。因為在找到真正有用的東西之前,必須進行大量嘗試,這正是魔力所在。你會看到「這1萬家公司剛剛獲得資金,其中只有100家是優秀的」,但必須為所有公司提供資金,才能篩選出最優秀的100家公司。
我們在互聯網革命中已見證過這一點——我們曾不知誰會成為谷歌,誰又會成為ask jeeves和雅虎,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策略會隨着時間由戰術決定。而你現在正處於一個巨大的周期中,若沒有炒作周期或資金周期,便無法在另一端收穫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
問:你不僅運營着salesforce,還運營着《時代》雜誌。最近,你將deepmind創始人德米斯・哈薩比斯列入 「100 位最有影響力人物」 的封面。他是人工智能領域最重要的科學家和倡導者之一,無論是通過 alphafold還是deepmind人工智能實驗室。他對人類失去對這項技術的控制,或是惡意、不明智地部署它,發出了相當嚴峻的警告。你是否也是「末世論者與樂觀主義者」 ?
答:我不對《時代》雜誌的編輯決策負責,但我確實擁有它。你說得對,我們將德米斯列為全球100位最有影響力人物之一,這或許也與他的諾貝爾獎有關。
像德米斯這樣身處人工智能核心領域的人(可能還有人工智能先驅傑弗里・辛頓等許多人),一方面極具創新性,滿懷熱情;另一方面也意識到這項技術可能存在黑暗面。
技術本身並無好壞之分,關鍵在於如何使用它。
所有技術都可用於善與惡,基因技術、核技術或人工智能技術皆是如此,我們能列出許多展現善惡場景的電影。但關注這些事情是有益的。
與我密切合作的未來學家彼得・施瓦茨,是《少數派報告》、《戰爭遊戲》、《深空撞擊》等電影的主要貢獻者和創作者。當你觀看這些關於未來的電影時,確實會看到黑暗的場景,而這正是我們試圖弄清楚如何走向正確方向的原因,我們必須討論可能出錯的地方。
問:你更樂觀還是更悲觀?
答:我天生更樂觀,但我認為人們確實會審視這些潛在的黑暗場景並做出調整。即便我們的朋友埃隆・馬斯克,這位令人驚嘆的遠見者,幾年前對人工智能還持有非常悲觀的看法,隨着時間推移,他變得更加樂觀,事情總是在變化。關鍵在於人們如何使用它以及如何調整。
我們都不希望出現類似廣島的時刻,沒人希望技術被以可怕的方式使用,導致人員傷亡,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就像人類製造的病毒導致許多人死亡一樣。
沒人希望這些事情發生,也沒人希望出現黑暗的人工智能場景,如失去對自主武器系統的控制。人們希望幸福健康,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和家庭,這是我們的願望。我們希望確保技術被用於善的目的,但正如你所知,世界上有許多不同的參與者。
02.salesforce 的人工智能戰略
問:你在公司層面對人工智能進行了重大布局。我們不談殺手機械人或基因工程病毒,而是你去年將其重新品牌化為agentforce的業務。我想了解其進展如何:目前關於技術潛力的討論眾多,從模型構建者到部署智能體的各方收入問題也備受關注,你是否觀察到實質性的客戶應用落地情況,以及實際收入增長?
答:我們確實看到了積極的進展。我們正基於一個核心愿景構建數十億美元規模的業務—我們正目睹一個數萬億美元的數字勞動力機遇在眼前展開。
這一願景的核心在於,全球最終將投入3萬億至12萬億美元用於技術形態,包括智能體,也包括機械人等其他形式,以構建數字勞動力,開啟一個全新的豐裕時代。
問:這是否也可能對salesforce的商業模式構成威脅?長期以來,我們通過客戶關係管理系統(crm)以軟件即服務(saas)模式向大企業銷售軟件,幫助企業組織數據並提供軟件解決方案。但如今已進入 「可要求人工智能設計軟件或代碼」 的階段—企業可讓人工智能訪問其數據,直接與模型初創公司合作,從而無需購買支撐salesforce業務多年的大型系統。你在1999年創辦salesforce時曾提出 「這是軟件的終結」,如何看待當下這一節點?這會是軟件即服務的終結嗎?
答:任何事物都有終結與新生。
你提到 「智能體將能夠訪問企業所有數據」 這一點沒錯:對於我們的客戶(銀行、保險公司、政府、科技公司、媒體公司等)而言,他們始終在管理自身數據,而數據是一種 「聯邦資源」。
「聯邦」 意味着連接,即企業內部已將各類數據源連接整合的資源體系。在大型企業中,若人工智能未能被正確的數據 「餵養」,便難以成功。
問:salesforce 未能避開市場拋售潮,公司股價今年下跌了 25%。這僅僅是市場波動,還是也反映出美國及國際客戶對經濟環境下縮減服務支出的擔憂?
答:市場波動對公司股價的影響毋庸置疑。但我們剛剛交出了一份營收與凈利潤均創紀錄的季度財報,並給出了相對保守的業績指引。我們的現金流一如既往地強勁—我認為這是商業史上最穩健的現金流表現之一。
當下,我們必須持續聚焦核心要務:助力客戶成功,並引領他們穿越這場顛覆性的變革周期。客戶將依託我們的技術構建各類新系統與能力,這是我們不變的戰略重心。
03.人工智能的社會影響
問:許多人關注的一個社會問題是,向企業出售智能體雖能大幅提升生產力並創造利潤,但隨着模型和智能體的日益強大,未來十年可能出現部分崗位流失。你認為政府和社會在應對這場變革時的準備是否充分?
答:這或許並非 「動蕩」,而是新技術驅動的勞動力結構變革。
當下的特殊性在於數字勞動力的崛起——無需增加人力即可實現gdp的基礎性生產力提升,這在歷史上較為罕見,也極具突破性。這意味着國家可能因部署恰當的技術功能而走向更繁榮的發展路徑。
以美國為例,若想通過產業轉型重振製造業,必須依賴像機械人這樣的數字勞動力,因為傳統工廠已面臨人力短缺。
我們都體驗過waymo無人駕駛汽車:當你首次乘坐時,可能會驚嘆 「這是如何做到的?」——呼叫車輛、無人駕駛、精準抵達,這本質上是 「輪子上的機械人」,也是數字勞動力的典型場景。
人工智能驅動的社會轉型已悄然發生,我們必須正視其影響,而非迴避討論—正如人類從馬車時代歷經的士司機、uber 司機,最終邁向waymo無人駕駛的演變歷程。
04.微軟與openai的關係破裂
問:從新聞視角看,直言不諱是你顯著的個人特質之一,你在諸多議題上從不騎牆。例如,你曾公開批評競爭對手產品,尤其是微軟基於openai gpt模型開發的copilot,直接稱其為 「clippy 2.0」,這一評價在微軟引發諸多不滿,甚至有高管回擊「貝尼奧夫根本不懂自己在說什麼」。此外,你多次提及openai與微軟數據中心合作關係的破裂。能否談談其中的關鍵矛盾?你與微軟首席執行官薩提亞・納德拉之間是否存在分歧?
答:事實證明我的言論是正確的之後,微軟那些高管便不再發表類似言論。
這裡涉及兩個核心問題。其一,微軟copilot確實令許多客戶失望。其產品形態更接近早期低效的clippy(微軟office助手),客戶難以從中獲取實際價值。反觀開發者生產力領域,硅谷新興公司cursor正迅速崛起,而且有消息稱openai要以30億美元的價格收購cursor的競爭對手windsurf。這一系列動態折射出微軟copilot與github整合的失敗—其未能實現預期的生產力提升。
其二,微軟本質上僅僅是chatgpt的轉售商,這是其人工智能戰略的根本局限。對此,微軟內部顯然已產生焦慮:他們聘請deepmind聯合創始人穆斯塔法・蘇萊曼領導新成立的人工智能部門,啟動 「普羅米修斯計劃」(prometheus),試圖構建自主研發的模型,而非繼續依賴chatgpt作為copilot的核心。
值得關注的是,前salesforce高管、現任openai首席財務官莎拉・弗萊爾在高盛會議上展示的技術架構圖中,數據中心層、應用層、api層及模型層均未出現微軟軟件的身影,甚至未提及azure數據中心。這一細節印證了雙方合作的實質性裂痕—微軟與openai的關係已從根本上破裂,且難以修復。
05.大型語言模型的商品化風險
問:業界存在一種更廣泛的批評:無論是anthropic、谷歌還是openai構建的大型語言模型,是否正日益陷入商品化陷阱?客戶最終可能不再關心具體使用哪個模型—畢竟它們在能力和技術排行榜上持續相互超越。openai估值高達3000億美元,其他公司也緊隨其後,而數據中心、電力和基礎設施領域的投入更是天文數字。你是否擔憂科技行業的這一層面正催生泡沫?若泡沫破裂,可能產生哪些連帶影響?
答:模型的角色是人工智能革命中最易被誤解的議題之一。
過去二十年,人工智能的進步很大程度上依託開源生態實現,salesforce在提示工程及模型技術的關鍵領域亦有重要貢獻—開源不僅是技術基石,更是創新的核心驅動力。在此背景下,deepseek(深度求索)的出現堪稱今年最具顛覆性的轉變:這家中國公司推出的開源模型採用mit許可,意味着企業可免費使用並嵌入產品。
以salesforce為例,若採用該模型,可將模型使用成本降低 90%—其創新的部署方法能為企業節省數十億美元,而當前商業模型尚未普遍掌握此類技術。
這一趨勢正推動行業從transformer架構向moe(專家混合模型)轉型—這種技術變革帶來的成本優化潛力,迫使meta等企業加速開發自主開源模型。
事實上,開源生態已免費提供大量技術能力:一方面,企業可基於開源平台獲取可互換的基礎能力;另一方面,頭部公司通過品牌化消費者服務(如 openai 的 chatgpt、谷歌的 gemini)構建差異化。
作為投資者,我既使用openai、谷歌的產品,也關注you.com(我個人投資的項目)及 anthropic(salesforce 投資的公司,其產品claude已集成至 slack)。但對企業而言,關鍵在於為客戶選擇最優解—至於底層模型來自哪家供應商,可能不再是核心關注點。
關於泡沫風險:開源技術的成熟正在瓦解 「模型壟斷」 的商業邏輯。當基礎能力逐漸趨同且成本大幅下降時,依賴高估值、高投入的商業模式可能面臨重構。但若泡沫破裂,其附帶影響或將集中於單純依賴模型套利的企業,而真正聚焦場景落地、數據整合與客戶價值的公司(如通過開源技術優化成本結構的企業),反而可能在行業洗牌中釋放更大潛力。
06.數據中心投資的風險與回報
問:你是否認為數據中心投資存在內在風險?你曾較早指出大量資金與資源正湧入該領域,但我們每周都能看到分析師報告稱微軟、亞馬遜、谷歌等企業正縮減相關投入,這似乎表明行業出現增長放緩跡象,市場對過度支出的擔憂切實存在。
答:我們在達沃斯論壇曾探討過這一趨勢。當前行業演變完全符合預期:模型正加速商品化,其價值將更多體現在消費級服務層面,而企業端將基於業務需求靈活選擇最優解決方案,並將模型整合至業務線系統中。
salesforce 的核心工作是構建此類解決方案—不僅幫助客戶篩選適配技術,更要使其具備抵禦未來技術迭代風險的能力。客戶選擇我們的產品與平台,本質上是為了規避 「押注單一模型」 的風險。
若基於 salesforce平台運行,企業可自由選擇當前或未來的模型,並隨技術發展動態切換,這正是agentforce戰略的核心邏輯。(文/騰訊科技特約編譯 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