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三日(二)


等待侄媳下婚車場面

弟弟招待賓朋的地點,安排在盼盼飯店。

幾年前,弟弟買了天山集團樓下的一間門面房,現在裝飾成了經營煙酒的批發部,生意還行。門面的右手邊,就是佔了五間寬的盼盼飯店。飯店前面有一個闊大的停車場,對過是幾百畝的花園,景色宜人,空氣清新。

弟弟安排在這裡,自然有互相幫襯的意思。飯店和煙酒是共生關係,就像羊湯館前的燒餅攤,學校門口的書店,洗澡堂邊的照相館。

十幾年前的「三年大變樣」,讓進城務工的村民受益不少,很多人迷戀上打工,自家耕地荒蕪的現象時有發生。儘管老輩人不忍放棄養命的土地,但農產品價格一直很低,在土坷垃里刨出新媳婦,是絕無可能。

弟弟也不甘心一輩子窩在農村,和人結夥在市裡開了一家飯店。但在大城市開飯店,可不像有錢有人緣就能紅火那麼簡單,單是按下葫蘆起了瓢的雜事就讓人心疲力竭。不長時間就賠了幾十萬元。後來干過合作社,又經過三年疫情,談不上好,但也不是很慘。

父母在的時候,經常告誡我們兄弟:小窄路遇頂頭人,要側側身,讓對方過去,自己才走得安穩。我想這應該是弟弟這些年,屢經挫折還能挺立不倒的關鍵。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在關鍵時刻幫了別人,自然也會被雪中送炭。

在農村,兒子結婚是大事。弟弟安排在飯店,是有些鋪張,我也沒有反對。家裡添人進口最是喜慶,喝點好酒,講點排場,也沒什麼不好。好酒好煙給親朋鄉親們享用,總比請客送禮四處求人心裏踏實。

我被安排在禮賬桌上。主筆是我上小學時的張老師,共和國的同齡人,頭髮略微發白,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我記得有次我偷偷跳坑(就是在村邊的池塘玩水),到校晚了,張老師讓我們站成一排,用指甲在我們胳膊上劃道。結果有了白痕,讓張老師大發雷霆,打斷了手中的木棍。村邊坑裡的水不是很清澈,風吹乾皮膚後會留下一層泥土,這是鑒別是不是玩水的直接證據,我們也無從反駁。

張老師教了一輩子書,三鄉五里來的賓朋幾乎都是他的學生,而且張老師還能記住大部分人的姓名,我不得不佩服。我問張老師某個人,說教過他的父親,也教過他的姨夫,還對他上學時的點滴如數家珍。

說到我的故事時,我卻沒了什麼印象,也沒覺得上學時怎麼用功。說到我後來在城裡參加工作後,他去找過我,我隱隱約約能想起來,至於什麼事,是不是幫了張老師忙,怎麼也想不起來。但也不便細問,只好哼哼哈哈躲過。

我也是靠自己努力從農村打到縣城的人,鄉親們誰去找我,總是竭盡全力去幫,因此在村裡還有些人緣。幸虧自己這輩子沒做過大官,也就沒有了當了官怎麼不認鄉親們的詬病。

禮賬桌負責收紅包的是增爺。相比較張老師的瘦小身材,增爺算得上是高大魁梧,然後就是連續不斷開張老師的玩笑。張老師不惱,我不好意思接口,只能訕訕而笑。

因為多年的婚姻關係,村裡人的輩分很亂,年齡小的罵年齡大的娘,年齡大的開年齡小的媳婦的玩笑,很是常見。大家都不在意,哈哈大笑之後,反而自然隨和,更融洽了在場氣氛。

相比較官場上那些應付公事地握手,今天天氣很好的敷衍話,臉上堆滿笑心裏卻恨不得插上對方一刀的大場面,鄉親們之間罵上幾句嘴,抓對方的短處開個玩笑,甚至摟頭打上一巴掌,才是感情的真實流露和曾經親密關係的彰顯。

弟弟充其量是個買賣人,禮金不用躲躲藏藏,都是你給我初一,我還你十五的人情往來。有人問是否把禮賬抄一份貼在牆上,弟弟嫌麻煩,明確反對。

中午陪弟弟每桌敬了酒,下午就沒有再喝,整天酒醉會讓弟弟妹妹擔心。晚上八點多後,還有朋友陸續來,我卻困得不行。仔細的生叔看到後,問我回不回家時,我坐上了生叔的車。

生叔比我大九歲,是我初中時的老師,儘管時間不長,交往卻很深。生叔那時是代課教師,教我們初二英語。他不是科班出身,晚上學,白天教,倒也讓課堂有聲有色。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上學時,在老家土牆頭南邊的馬路上,我和生叔結伴步行。母親為我新作了條褲子,為了顯擺,我把上衣扎進系了皮帶的褲子里。生叔發現我褲子的皺褶擠在了皮帶扣的兩側,便讓我站好,蹲下身子,雙手幫我把皺褶向兩邊拉平。

這個動作雖不大,但讓我既舒適又惶恐。我以後不僅注意到了儀錶,而且後來當了老師時,需要在學生面前蹲下身子時,我從來沒有一絲的猶豫。

秋雨淅瀝瀝下了一天,生叔執意把我送到弟弟的房子門口,我只有站在雨中,揮手跟叔再見。

家裡有很多人,打了遍招呼,敬了幾杯茶水,聊了些天。等只剩下自己家人時,便也不再客氣,回屋就進入了夢鄉,腳也沒有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