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陳二狗鄉村創業史之二百零九

多年以前,嚴格來說的話,距今快有十年多了,在美陽鎮發生了一起傷人致死的事件。傷人的是一個小夥子,年齡不大,當時只有二十歲出頭。聽人說,是用修理車的長把起子,一擊致命。

那時的美陽鎮,除過縣城郊區的幾個鎮之外,是出了縣城往北一帶,十里八鄉,方圓幾百里之內最大的古鎮。因為它東與罕井接壤,有當時煤炭豐厚的罕井煤礦。北邊是北橋山,山上有很多開山砸石頭,生產石末,以及燒石灰的石灰窯,還有當時全縣最大的幾個水泥廠,例如紅星水泥廠等等。南與橋頭鎮相鄰,西與回水鎮毗鄰。不管你南來北往拉石末,石灰還是水泥的大車,還是東來西去跑生意的小車,美陽鎮是必經之地。所以,鎮上自古以來都是商業繁榮。很多人年輕人都跑車,開飯店,賓館,修車鋪,休閑娛樂場所等等。美陽鎮的集市也是全縣以北最大的集市,而且它的集市每月最密集,被人編成了一句順口溜,三一三七加二五。

掃黑除惡,嚴打以前,不管大小的鎮子上,都有幾個街痞流氓,人稱街肋子的人物。幾個帶頭的手底下,都有一些閑着沒事幹的小混混。在集市上負責收衛生費,攤位費以及維護治安。有的開着麻將館,暗地裡放高利貸等等。外地來的攤販,想要在美陽鎮集市上擺攤賣東西,必須對他們言聽計從,畢恭畢敬。當地人除了有實力和勢力的人之外,一般人對他們也是敬而遠之。就連街上一些開商鋪的,沒有什麼後台背景的普通人,都要想着法子的巴結他們。當時美陽鎮上名聲最響的街肋子,就是人稱黑撒老七的一個人。因為人長得黑,頭大,鬍子又黑又密,跟一個藏獒似的。再加上他出手很黑,整人往死里整,所以人們背地裡都叫他黑撒。在他們的團伙里,排行老七,也叫黑撒老七。

那一年,美陽鎮北街新開了一家賣電動車和電動三輪車的。那時候,電動車剛開始流行不久,正在慢慢的替換和淘汰着燒油的摩托車。電動三輪車因為小巧別緻,能拉又能拖,還能當代步車,深受在家種地的中老年人的喜愛。小夥子開店的時候,整個美陽鎮街道里,還沒有一家賣電動車的。所以,他的店一開張,生意就很不錯,而且是越做越順。再加上小夥子之前是修理摩托車的,修理起電動車來,順理成章,一點不費事,連修帶賣,加之小夥子為人本分熱情,坦誠公道,手藝精湛,生意就愈加的好。一年的時間,就從兩間小門面,換成了三間門面,門面的後面還有一個倉庫。小夥子還請了他本家一個堂弟當徒弟。

那一年的年末,小夥子就結婚了,娶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媳婦。聽人說,新媳婦不僅長得漂亮,還是小夥子的小學同學,並且是個高中畢業生。婚後,新媳婦就跟着小夥子來到了街里的店裡,開始給小夥子和他堂弟洗衣做飯,閑時幫忙遞個工具,再就是幫忙算賬,待人接物。新媳婦也很活道,雖然話不多,但說話很有水平,總是一臉微笑,也有眼力見,一看就是個會活人的聰明人。來了時間不長,就和一條街上的商家都成了和睦友好的鄰里。街里的人無不羨慕,和誇讚小夥子的運氣和本事,尤其是男人們,羨慕小夥子不僅生意好,還有一個非常漂亮能幹的老婆。女人們也都誇讚小夥子性格好,有本事,活該娶個漂亮媳婦,活該人家日子過得順風順水,紅紅火火。

就在小兩口的生意蒸蒸日上,小堂弟的手藝越來越好的時候,一場巨大的變故正在慢慢靠近。半年後,三人就遭逢了店裡最大的變故。

街肋子黑撒老七,老早就盯上了小夥子的生意。不僅盯上了小夥子的生意,還盯上了小夥子漂亮的老婆。雖然是聲名在外,惡貫滿盈的一霸,但怎麼說,他也不敢明搶。明搶倒好了,人還有防備和反抗。怕就怕的是背後給你搞鬼。明槍易躲,但暗箭難防。尤其是這些給人使壞使慣了,腳底流膿,頭頂生瘡的壞慫。

黑撒老七自己倒是沒開店,這種人也吃不了那種苦,也沒有那樣的經濟頭腦,成天想的就是空里來,霧裡去,不用攤本,不用賣力,不用辛苦就能掙錢的事。農村人說的,漂里吃哩。就慫恿他大哥開了一家賣電動車的門面,他大哥也是村裡一霸,仗着自家兄弟的惡勢。店面就跟小夥子僅僅隔了兩家商鋪。明眼人一看,這就是來搶生意的。

當時就有街里的商家,背後勸小夥子,要麼趕緊挪地兒,去別的地方另外開店,要麼就找人,哪怕人託人呢,最好能跟黑撒老七攀上關係。最好不要對着干,不然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你。小夥子聽後,心裏自然不服,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掙錢的門道,好不容易靠着勤奮努力,闖出了一些名堂,攢下了自己的人脈,擴大了的店面,這就搬走,豈不是拱手將生意直接讓給了別人。

小夥子說,只要公平競爭,我就不怕他。鄰居說,怕的就是人家不跟你公平競爭,到時候一個勁的給你找茬,你怎麼辦?你沒發現嗎?黑撒老七每次來,都盯着你媳婦一直看,色眯眯的樣子,估計早就不懷好意了。話一出口,小夥子的媳婦也害怕了。小夥子恨恨的一笑說,我就不信了,有種他弄死我,老子就是不搬,不動,看他能怎麼樣?當時小夥子的堂弟也在一邊,面無表情的樣子,嘴裏咕噥了一句,他要是敢找我嫂子的麻煩,我弄死他。

一開始,兩家還都相安無事。可到了後來,慢慢的,黑撒老七的大哥就開始不滿了。因為十個買車的,八個就去了小夥子的店裡。生意這東西,不對比還好,一對比,誰家好,誰家沒生意,一目了然。這也不奇怪,一般的老百姓,誰敢去惡人,街肋子的店裡買車。躲都躲不及。

再後來,小夥子搞了一個買車抽獎,送東西的活動。大到空調,小到雞蛋。生意連續火爆了三天。方圓十幾里的村子來了很多人。

同一條街上的兩家店,這家門前冷落,半天沒一個人進來,沒一輛車出去。那邊門庭若市,你來我往,新車一會兒開出去一輛,一會兒開出去一輛。再加上街里商家的背後的議論和嘲笑。黑撒老七的大哥,終於受不了啦。兩人碰頭,就開始商議對付小夥子的損招來。

一開始,先給小夥子的店門口,大半夜的時候倒了一大堆垃圾。等小夥子發現時,門都被堵了。由於當時沒裝監控,沒有證據,只能自己花錢找車找人,把垃圾運走。正在運垃圾的時候,黑撒老七找上門來,二話不說,就給開了一張罰單,說是他門口的垃圾,熏的一條街臭烘烘的。

小夥子當時很生氣,但看着他們人多勢眾,也沒敢出聲,就全部認了下來。

再後來,黑撒老七派人在街面上搗亂,不準買車的人去小夥子的店裡,連嚇帶騙買車的人。很快,便沒有人敢上門了。

有一次,有一個人的電動車壞了,開不到街里,加上年齡大了,小夥子就和他堂弟去上門修車。黑撒老七借兩人出門,晚上還沒回來的空檔,就進店尋釁滋事,還藉機調戲小夥子的老婆。多虧當時的房東來的及時,更多虧當時的房東在街道里算是老住戶,有一定的實力,人也正直,看在房東的面子上,黑撒老七這才不了了之的走了。

房東一直等到兄弟兩個回到店裡,將黑撒的惡性告知了兩兄弟,這才起身走了。臨走之前勸小夥子說,你鬥不過黑撒的,老哥勸你,還是另尋地方吧!憑你的手藝和本事,還有為人,走到哪裡,生意都能做成。人的路,有時候碰到硬茬了,沒必要硬剛,繞個彎子也是個辦法。

房東的勸說,小夥子終於聽了進去。再加上小夥子的媳婦的勸說,小夥子就決定,馬上找個人,給黑撒老七捎個話,等他找好新地方,馬上就搬走,最遲過年前搬走。小夥子心疼得說,只是不能幫你出那口惡氣。小夥子的媳婦說,他沒怎麼我,房東就來了。我們忍一忍,算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小夥子說,我們報警吧。小伙媳婦說,報警了,也只是關兩天,再說了,我們又沒有監控,沒有證據。等他出來了,還不是得報復我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趕緊搬走就是了。

就在兩人已經商量好下一步怎麼辦,打算問一下他堂弟的意見和建議,順便問他心裏有沒有好地方可以推薦。這才發現他堂弟不見了。

兩人當初都沒在意,都以為他堂弟不是去買煙,就是去吃飯了。

結果,不到一個鐘頭,隔壁賣電動車的店鋪里就傳來了打架鬥毆的聲音。店門口很快聚集一些人看熱鬧。正當小夥子和他媳婦準備出去看看隔壁發生了什麼時,就有一個鄰居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跟小夥子說,你堂弟跟黑撒老七打起來了,正被一群人打呢。

小夥子二話沒說,就趕緊沖了出去。結果還沒到店裡呢,店裡剛才還打人的幾個人就衝出大門,倉皇而逃。等小伙到店裡,眼前的一幕,讓他徹底崩潰。只見黑撒老七的胸前,插了一把長把的起子。鮮紅的血,正順着起子把往下汩汩的流着。小夥子的堂弟被打的皮青臉腫,眼睛都睜不開了,躺在地上也是一動不動。

聽後來的人說,救護車還沒到,黑撒老七就咽氣了。小夥子的堂弟受了重傷。後來經過警察同志的走訪,確認了黑撒老七是當地惡名在外的街肋子,村裡一霸,打架的起因也是因為小夥子一時氣憤黑撒老七調戲他嫂子,他咽不下那口惡氣。小夥子的堂弟是前去理論,導致衝突打了起來。慌亂中,失手將人致死。最後被判了十年。

事情發生後,小夥子給自己的叔叔賠了十萬元,作為對他兒子的補償。再後來,小夥子在有了自己孩子的第二年,因為車禍去世。

街里曾有人傳言,小夥子的堂弟之所以受不了他嫂子被調戲的氣,是他早就看上並且喜歡上了他嫂子。但礙於兩人之間的關係,他只能偷偷的將那份喜歡藏在心底。

再後來,當小夥子因車禍去世幾年後。小夥子家族裡的人,突然有人建議,等年輕人出來了,就讓兩人搭伴一起過。既然年輕人喜歡他嫂子,肯定不會虧待他嫂子。他嫂子想必也不會反感討厭。畢竟年輕人當初是為給她出氣,才失手將人致死。這裏面有一份恩情呢。再說了,小夥子一死,留下孤兒寡母沒有人養活,還有兩個老人沒有人養老送終。兩個人結合以後,家裡就有了一個頂門杠,這個家就算完整了。小的有人養,老的有人給送終。這豈不兩全其美。

當小夥子的媳婦聽到這個建議後,迫於當時的壓力,沒有明確表態。在被問急了的時候,她抱着孩子轉身就走。家族裡的長輩一看,以為小夥子的媳婦還沒走出家庭變故的悲傷里。此事就被暫擱下來,想等年輕人出來了再說。

這個年輕媳婦就是趙夢婷。小夥子就是她前夫,叫李立偉。小夥子的堂弟,那個年輕人,就是前不久已經刑滿釋放的李建偉。

陳二狗長長的哦了一聲說:那你那次吃燒烤的時候怎麼沒跟我說呢。

電話那頭的朱雨辰說:我那時到美陽鎮也沒多久,是在脫貧卡上看到她家的大概情況。後來跟村民們閑聊的時候,才知道他老公出車禍的詳細情況。至於出車禍前的事,還是李建偉被放回來了,我才知道之前還發生了這麼回事。他們村裡的人,也都在故意幫着隱瞞和遮擋這回事。

陳二狗又意味深長的問道:你沒聽說這個李建偉是個什麼樣的人。


朱雨辰說:在村裡村民的口中,李建偉這個人不是壞慫數里的,在當時還是一個比較老實聽話的年輕人。當時犯事,也是因為年輕人血氣方剛,一時衝動,再加上,當時對趙夢婷心存喜歡,所以沒控制住。

陳二狗哎了一聲說:李建偉家裡人現在是什麼情況,想怎麼辦?

朱雨辰說:李建偉家族裡的長輩跟趙夢婷的公公婆婆提議,讓夢婷跟着建偉過。左總跟夢婷好的事,以及夢婷帶着孩子去左總家裡的事,村裡已經人人皆知了。

陳二狗再次哎了 一聲說:這個肯定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問題是,以前我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呀。夢婷也從來沒提起過。

朱雨辰苦笑一句說:夢婷怎麼好意思主動提說這件事呢。我聽人說,夢婷從頭到尾都沒明確表過態,而且好像挺反感那個提議的。

陳二狗再次追問道:那你知道李建偉是什麼想法嗎?

朱雨辰尷尬的一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眼下的情況是,李建偉也沒明確表態。暫時只是待在家裡貓冬,很少出門,除了跟家裡人能多說兩句話,跟村裡人也就只是打個招呼而已。也沒去過趙夢婷家。說實話,我挺同情李建偉的。要怪只能怪他命不好,沒碰到前兩年的掃黑除惡。小夥子可惜了。

陳二狗皺着眉頭,深深長舒一口氣,說道:行,你再給我打聽打聽,有什麼新消息,你再打電話告訴我。


說完,就掛了電話。

陳二狗把電話扔在茶几上,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中。坐等青峰和望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