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阜平縣有戶姓崔的,一家三口人,戶主崔丙,妻子洪氏,夫妻倆只有一子,名叫崔元。
崔家有幾畝薄田,老天開臉時也夠吃喝,崔丙頗懂藥材,農閑時進山採藥,這樣一來,日子過得還算小富。夫妻倆仁義和善,村裡人有個大事小情,都能出手相助,所以人緣很好。
崔丙有個朋友名叫陳西,住在七里外的陳家坳,陳西有個女兒叫秀雲,與崔元同歲,崔丙與陳西一商量,就給兩個孩子訂了娃娃親,結了兒女親家。
常言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年秋上,崔丙進山採藥,不慎滾入山溝摔成重傷,在炕上躺了一年多,撒手人寰。
妻子洪氏悲痛丈夫之死,天天以淚洗面,半年後生了眼疾,看東西模糊,也只能做做家務。
這時候的崔元只有十一歲,莊稼地的活兒他做不來,虧得自小跟着父親認識一些藥材,小小年紀便進山採藥,維持生計。
村裡人善良,看不得這副凄慘,紛紛出手相助,崔家那幾畝田,鄰居胡大和王才幫忙耕種,所得收成全部給崔家,自己顆粒不留。
其他村民也幫忙照應接濟,在街坊鄰居幫襯下,母子得以渡過難關。
崔元雖然年齡小,但心裏明白得很,街坊們無私相助,一來是仁慈善良,二來是父親在世時給自己走下的路,鄉親們這是在報恩。
明白了這個道理,崔元也隨父親那樣善良仗義,村裡有個紅白喜事、蓋房搭屋的,他都去湊個人場,賣力幫忙;對那些家境貧寒的,也能出手相助,寧可自己清苦些,也毫不在意。村裡人都背後稱讚崔元,說他知恩情、懂禮數,是個好孩子。
崔家遭此境遇,陳西也很心痛,就時常送些柴米,妻子黃氏對丈夫的做法頗有微詞,不僅如此,她見崔家敗落了,還想毀掉這樁娃娃親。
這天,黃氏對丈夫說:「當家的,崔家現在這種境遇,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我可不願秀雲過去受苦,反正當初也沒立字據,更沒請他人作保,不如就辭掉吧,給秀雲令擇戶好人家。」
「胡說,我與崔丙相識多年,親如兄弟,怎能做此無情之事,做人要信守承諾,一言九鼎,這話以後不要再說,虧你跟我了多年,哼!」陳西明顯動了怒。
「你就知道凶我,就知道信守承諾,女兒的幸福你就沒考慮過,崔家孤兒寡母,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你忍心女兒嫁過去受苦嗎?」黃氏說完,嗚嗚哭起來。
黃氏嘴上說是為了女兒幸福着想,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女兒秀雲長相貌美,黃氏想讓她嫁入富家,好多要一些彩禮,這才是最終目的。
見妻子哭泣,陳西有些心軟,柔聲道:「別哭了,聽我跟你說,他們全村都在幫襯崔元母子,為什麼?還不是崔丙生前行善積下的福澤,鄉親們這是在報恩,你別看崔元年紀不大,但頭腦聰明,而且行事和他父親一樣,這種知恩圖報、懂得維繫人緣的孩子,將來必有出頭之日,女兒嫁過去,他們母子也會如珠如寶,錢再多、再富裕,若是人品不端,對女兒不好,又有何用?」
丈夫是一家之主,他不同意,黃氏也沒法子,可她卻是一百個不情願,心裏經常思慮,希望崔元有個好歹,或者重疾、或者沒命,到時候女兒就不必嫁過去了。
要說這黃氏還真厲害,想着他人遭災,還真有遭災的,不過不是崔元,而是丈夫陳西。就在兩個多月後,陳西突染惡疾,熬了沒倆月就去世了。
丈夫不在了,黃氏當家第一件事兒,就是毀了與崔家的婚事,三年後,將女兒秀雲嫁給鄰村地主趙基的小兒子趙斌為妻,彩禮自不必多少,狠狠要了一大筆。
陳家悔婚,洪氏並不氣憤,她對兒子說:「嫌貧愛富在所難免,誰都不希望女兒嫁過去受苦,元兒不必介懷,好生做人、好生過日子,還怕娶不到好女子?」
母親的話,崔元記在心裏,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怨恨陳家,而是加倍努力,採藥掙錢。
不久後的一天,崔元在採藥途中,攔住一輛驚駕的馬車,還將摔在地上的兩個人拉回家救治,想不到這竟成了他發家的起點。
這兩人中,其中一個叫何士明,府城「何記」藥材鋪的東家,另一個是他的隨從,這次是來此地收購黃芪。據隨從說,當時路邊突然竄出一隻火紅的狐狸,將馬驚擾,這才狂奔起來。
兩人在崔家住了十來天,養好傷後才回府城。養傷期間,何士明發現,崔元頭腦靈活、而且對草藥比較在行,他為了報答恩情,就買了車馬送給崔元,讓他以後專門為自己鋪子供貨。
這等好事,令崔家母子喜出望外,崔元這人正直,收購的藥材質量上乘,很得何士明喜歡。
崔家日子慢慢好起來,何士明還在府城請了名醫,派人護送去阜城,為崔元的母親醫治眼疾,在名醫調理下,一年半後,洪氏眼睛康復。
這時候,崔元已經二十一歲,這幾年忙於生活,也就耽誤了婚事,母親洪氏比較着急,請了不少媒婆給兒子說親。
在當時,到二十一歲還未婚配,確實少見,許多人家誤認為崔元有隱疾,再說年齡相仿的女子也早已出嫁,所以崔元的婚事一直沒有着落。
這一日,崔元又去送藥材,貨物送下後,在城裡買了些母親愛吃的糕點,還有兩匹布料,辭別何掌柜返回阜城。
離家還有四十多里時,路邊草叢中突然竄出只狐狸,一下跳上馬車,衝著崔元「嗷嗷」低叫,崔元有些吃驚,但當他仔細一看,卻笑了起來,原來他和這隻狐狸有過一段故事。
五年前,崔元進山採藥,發現一隻紅色小狐狸,被獵人的捕獸夾夾住了後腿和尾巴,崔元見這小東西很可憐,就掰開夾子將其放出。
小狐狸比較慘,一條後腿被夾傷,尾巴更是被夾掉一半兒,崔元趕緊采了些草藥,給小狐狸止血包紮,還將捕到的一隻野雞給了小狐狸吃。
這小狐狸吃過東西,恢復了體力,在崔元身上蹭了一會兒,一瘸一拐跳入林中。從那以後的兩年間,崔元經常會在山裡見到它,後來就沒了蹤影。方才看到狐狸只有半截兒尾巴,崔元立馬就認了出來。
這狐狸比三年前長大了許多,它用頭蹭了蹭崔元,突然咬住崔元腰間的荷囊,頭一歪扯了下來,然後跳下馬車,沿着岔路口向西跑去。
這荷囊是母親親手縫製的,崔元視如珍寶,他催動馬車,一邊呼喊,一邊緊追。
狐狸毫無減速跡象,一口氣跑出十多里,前面出現一個村子,那狐狸跑到村西一家大宅旁,從牆下走水洞鑽了進去,崔元將馬車栓在門外,上前敲門。
片刻後,大門打開,裏面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這小丫頭問道:「你是何人?敲我家大門做什麼?」
這時候,院子裏面傳出一個老者的聲音:「翠荷,是什麼人啊?」
「老爺,是個年輕小哥兒,我不認識,正問他呢。」這個叫翠荷的丫頭歪頭回道。
崔元正待自報家門,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來到門前,崔元趕緊施禮道:「小子唐突,方才有隻狐狸叼走了我的荷囊,鑽入貴宅,荷囊是家母親手縫製,小子不敢捨棄,特冒昧叨擾,真是罪過,還請老爺見諒。」
老人一笑,說道:「既然狐狸鑽入宅內,就請小兄弟進來稍座,看能不能找到。」「那就打攪了。」崔元又深施一禮,然後跟着老人進了院子。
到堂屋落座後,老人命翠荷端來茶水,然後說道:「翠荷,你去後院叫上福寶,在院子找一找,看看有沒有這位小哥說的那隻狐狸和荷囊。」翠荷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崔元與老者交談,互報家門,原來老者姓柳,是本村的員外,大兒子在鄰縣當差,二兒子在府城做生意,大宅內住着家眷。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翠荷還沒回話,這宅子里都是柳家女眷,崔元也不方便親自找尋,只得和柳員外聊天兒。
正這時,門外傳來女子聲音:「爹爹,真是怪事情啊,你看我撿到了這個東西。」隨着話音落地,一個年輕女子進得門來,手裡拿的,就是崔元的荷囊。
女子見有陌生男人,「呦」了一聲,將荷囊交給柳員外,側身站在一旁。
柳員外說:「崔小哥,你找的是不是這個。」
「正是正是,真是多謝員外,多謝小姐了。」崔元說完,衝著二人又是一禮。
那女子很是洒脫,轉頭對柳員外說道:「真是好巧,方才女兒正在房裡刺繡,突然一隻火紅的狐狸從窗子跳進來,嘴裏就叼着這個,那隻狐狸好奇怪,只有半截尾巴,它將荷囊丟在我身邊,就跑開了,想不到竟是這位小哥的。」
「崔小哥,你是否認識這隻狐狸啊?」柳員外疑惑道。
崔元不敢隱瞞,將幾年前的事情一一道來,說完後,他又感謝一番,然後辭別柳家人,返回家中。
此事轉眼過去兩個多月,這日午後,幾隻喜鵲在崔元家房頂飛來飛去,母親洪氏說道:「喜鵲是報喜鳥,看來我家要有喜事,莫非是我兒的姻緣要來了。」
「娘,你看你又來了,這幾隻喜鵲,你經常喂它們吃的,隔上幾日就來一回。」崔元這話剛說完,一輛馬車停在了院門口,下車的竟是那個柳員外,而他此次前來,是為了女兒的婚事。
柳員外的女兒名叫香菱,已經十九歲,原本像柳家這種大戶,攀親者不在少數,但香菱看不上那些富家子弟,婚姻也就一拖再拖。
柳員外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視若珍寶,老伴兒已經過世,兩個兒媳也勸不動她,柳員外愛女心切,也只得由着女兒的性子來。
崔元一表人才,俊朗不凡,那日香菱見到他,已經心動,聽他講述完狐狸之事後,已經芳心暗許,認為這是天賜緣分,藉助狐狸牽紅線。她性子洒脫,直接和父親說了心中所想,
那天之後,柳員外也曾仔細想過:狐狸叼着荷囊跑了十里路,然後將其丟在女兒身旁,這事太過蹊蹺,除了「緣分」二字,還能怎樣解釋呢?女兒現在直抒心思,他便有了成全之意。
柳員外不是個莽撞之人,他用了一個多月時間,私下打聽崔元的為人,至於崔家的家境,他從未考慮,只要崔元人品好,那就可以了。
崔元善良、正直、好善,口碑自然沒得說,了解完這些情況後,柳員外非常滿意,這才登門而來。
天降姻緣,令洪氏喜出望外,隨即與柳員外商討婚事,柳員外也是個爽快人,二人很快將婚期訂了下來。當年十月十六,崔元與柳香菱成婚,全村都來賀喜。
香菱雖性情洒脫,但極為孝順,這讓崔家母子很是高興。不僅如此,香菱還從娘家帶來七輛大車,讓丈夫招一些車夫和夥計,以後擴大收葯範圍,專門為府城以及其他州府的各大藥材鋪子供貨。
與此同時,香菱還建議附近村民,空出一些土地種植藥材,這樣一來,村民在崔元夫婦的帶動下,也慢慢富裕起來。
轉眼過去七年,崔元已是大富之家,附近村民也都過上了好日子,香菱也為崔家生下兩男一女,一家人衣食無憂,幸福美滿。
與崔家相比,陳家日漸沒落,當初黃氏將女兒秀雲嫁給財主趙基的兒子趙斌,得了許多彩禮,靠着這些彩禮,過上人上人的生活,也富裕了幾年。
誰知趙斌是個紈絝,經常同朋友去縣城煙花之地消遣,秀雲若干涉,就會遭到丈夫打罵。後來趙斌得了隱疾,致使秀雲一直未孕,就在崔元成婚第三年,秀雲被趙家休掉。
沒了趙家這個富裕親戚,秀雲的兩個哥哥又不善理財,結果陳家開始沒落,又回到當初只能溫飽的境地。秀雲被休,自知無臉見人,沒多久便過世了。
看着崔元成了富商,崔家人丁興旺,洪氏除了嫉妒,更多的還是悔恨。
(故事完)
【寫在最後】
清代吳敬梓先生的《儒林外史》第四十六回。原文中寫道: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
意思是:寧可看不起沒錢的白頭老翁也不要看不起貧窮的年輕人,因為少年人前途不可限量。少年人如果努力遲早有天會飛黃騰達的,就不相信一輩子總是穿着有破洞的褲子。
這話用在黃氏身上,最恰當不過,其實她丈夫陳西早就有過結論,認為崔元頭腦聰明,知恩圖報、懂得維繫人緣,將來必有出頭之日。只可惜黃氏沒有聽進去,為了眼前富貴,斷送了女兒秀雲的幸福,也斷送了陳家的幸福。
崔元兩次機緣巧合,都是出於他的善心和善行。仗義救助何掌柜,有了起家的基礎,早年救助小狐狸,小狐狸投桃報李,為他牽下好姻緣,娶香菱為妻,香菱帶來富貴,是崔元大富的資本,這些不都是他的善行所帶來的嗎?
再比如柳員外私下打聽崔元的人品,得知他品性純良,才同意將女兒嫁給他,若崔元人品不佳,與街坊鄰居關係不睦,可能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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