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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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南踉踉蹌蹌站了起來,母親當年死的時候,她還只有五歲,記憶尚未成型,只能依稀記得些許片段。
原本身體健壯的女人,從城裡回來時候高燒不斷,之後死在了鄉鎮衛生院里。
母親死後,幾年不見母女的周秉發忽然來到鄉下,說要為她安置後事,於是將前妻的墓地安置在江大的大體老師墓園裡。
原本這些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可是就在周南南上大學那年,學校要求提交雙親材料。她去調母親的死亡證明,意外查到了當年在鄉鎮衛生院留存的一份病歷檔案。
檔案上寫着懷疑死因為:臟器摘除導致的腹腔內膜感染。
她那時候就開始逐漸意識到,恐怕當年母親去過市裡回來,是被周秉發忽悠賣了器官。
而後幾年,她一直都在追查此事。
讀警校這四年,她查到了不少關於周家的事情,畢業後放棄了去市裡的好機會,留在四所做了一名普通民警。
周南南知道,周秉發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事情查得越深,她就越覺得恐怖,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大學副院長,私底下卻幹着這樣齷齪的勾當。
她站在走廊盡頭,望着前面空蕩蕩的一片,忽然覺得迷茫起來。
這麼多年求證的真相,在一剎那被證實。
猶如當頭一棒,耳邊只有悶悶地迴響。
周南南起身朝樓下走去,外頭陰雨纏綿的天已經放晴,春日的陽光普照大地,可她仍覺得遍體生寒。
冷意從腳底升起,這人間彷彿處處都是煉獄。
她掏出手機下意識撥通了張北川的電話,那頭只響了一聲就接了起來。
見電話這頭遲遲不說話,他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裡?」
她像是被人攥緊了喉嚨,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音節。
「定位發我,我現在過來找你。」
2
十五分鐘後,張北川在路邊的綠化叢中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周南南,他鬆了口氣道:「怎麼,中午沒吃飽,跑到這裡來吃草了?」
她抬起頭,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睛。
「張北川,我心裏難受。」
她心頭鈍鈍地疼,像是有無數根綿密的細針扎穿了胸腔。
他伸出手將她從綠化帶里拉起來,輕聲道:「難受就哭吧。」
話音剛落,她的眼淚就直直落下,猶如泄洪一般,無聲流淌。
周南南想起小時候,每到年末,就在幾個大家族的叔伯嬸娘家輪着過年。
大人們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還有那些藏着掖着不當著她面說的話,其實無一不是在暗示她母親的死因。
周秉發是整個周家唯一走出去的大學生,以合族之力供養出來的門面。
而她母親,只是一個鄉下女人,一段盲婚啞嫁之下的失敗婚姻將兩個人捆綁在了一起,她的死,相對於整個周家來說,是根本微不足道的。
這麼多年,周家人對她極盡關照,就連被趕出家門的三叔周雄發都在她上大學那年給了一筆足以支撐讀完四年的學費。
究竟這些關懷和金錢支持,是不是藏着他們的愧疚和心虛。
又或者說,這麼多年,其實整個家族的人都是幫凶,他們三緘其口,沉默着不說出真相,也只是為了維持所有人的顏面罷了。
張北川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周南南的肩膀,輕聲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有許多不得已。」
不得已謀生,不得已謀死,總歸是受苦又受難。
她抹了把臉道:「我只覺得我媽真傻。」
其實站在今天的角度,再回看二十多年前這件事,當年那個女人未必不知道自己蒙受丈夫欺騙,被賣了器官。
周秉發與鄉下不識字的妻子離了婚之後,來到江大做了教授,後來結識了當時任職於江大醫學院院長的女兒。
當時的鄭院長其實並不看好這個來自鄉下的窮女婿,可是就在那一年改變了主意,贊成了這樁婚事。
而這其中重要的轉折點就在於,那年鄭院長做了一場大手術。
旁人看來都以為是他年事已高,所以急於兒女婚嫁,可只有周秉發心裏最清楚,所謂的改變主意是因為什麼。
張北川靜靜地聽着,他能從這些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
人心不可直視,人性亦不可考量,一個急急求於權勢富貴的窮小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抵擋這樣的誘惑。
於是在之後的二十年之間,他以亡妻的命做鋪墊,一步步登高。
3
周南南平復了心情,緩聲道:「一年前我查到周家和霖州那邊的關係,然後順帶查到了你父親的案子。」
她抬起頭,小聲道:「抱歉,我一開始確實別有用心,可是我沒有惡意。」
張北川摸了摸她的腦袋,悶聲道:「我猜到了,你這麼恨周秉發,一定是有緣由的。」
愛恨枷鎖相加,困住了她的心。
說完這些話後,她覺得心中的一口濁氣散盡。
「你看我把家底都交代了,你是不是也得跟我說說心裏話。」
他啞然失笑,道:「我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了嗎?」
她指了指他的心,一字一頓道:「我想知道你現在心裏裝的人是誰?」
這樣猝不及防的問題,讓他心頭一滯,腦海中一片空白。
「張北川,我都這麼慘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嗎?哪怕說一句好聽的。」
「你有沒有對我動心,哪怕一刻。」
他眼神躲閃,頓聲道:「有。」
心動是騙不了人的,張北川承認周南南身上有讓自己動心的特質在。
可是他有他的顧慮,因為在不被愛的環境下長大,可能就連他自己也沒明白要如何去愛別人。
因為害怕結局,所以他不敢開始。
4
「周南南,你既然知道我的過去就應該明白,我的原生家庭到底是怎樣的。」
「我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無法保證這輩子能給你幸福。」
「你只有二十五歲,未來的路還很長,不如走幾步往前看看。」
或許前路風景旖旎又漂亮,她會遇到更好的。
可是周南南不想走了,她只想摘那朵長在懸崖峭壁上滿身荊棘的小白花,任由別的花多漂亮,都未及這朵矜貴。
她認真道:「就算前面有更好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張北川,只要你有百分之一喜歡我,我可以補足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
他無奈道:「那我要是連這百分之一都沒有呢?」
周南南認真地想了想,嘆了口氣道:「那我只好再回去琢磨琢磨,如何征服英俊少年了。」
見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張北川放心道:「等事情結束,你要是還喜歡我,那我們就試試。」
這段感情儼然已經到了「敵退我追」的時候了。
她乘勝追擊,得寸進尺道:「那我可以提前行使一下我的權利嗎?」
「什麼權利?」
周南南飛快踮起腳,仰着頭吻了一下他的側臉,溫柔的觸感拂過他的臉頰,就像一片羽毛掃過他的心尖。
多少年不嘗風月,一朝之間竟也品咂出一點滋味來。
她彎彎的眉眼,隱藏了所有難受,只留下似在雲霧中颯颯的星辰。
張北川還沒反應過來,隨即紅了耳朵,尷尬道:「你別這樣。」
周南南心滿意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只要是我蓋了章的東西,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就跟豬圈裡出欄的豬一樣,蓋了安全合格的印章,就得負責。
事後,江淮給他分析過這一段。
「原來你喜歡被動的,其實你心裏早就有答案了,你就等着對方來推動進度條。」
他十分喜歡樂見,並且表示下次一定要組個局叫上周南南。
5
於是三月初的時候,恒生在江大的捐樓儀式上,江淮特地提前打了個電話給周南南,請她來蹭飯。
本着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原則,她欣然赴約。
她爹周秉發也在,只不過臉上赫然多了好幾道抓痕,顯然是那天和妻子吵架的時候雙方動了手。
不過他添了個兒子倒是春風得意,喜氣洋洋地代表了學院發言,感謝恒生為江大捐樓。
江淮拄着拐杖悄摸走到正在埋頭吃甜品的周南南身邊,樂道:「周警官威武啊,這麼快就衝上高地了。」
她則謙虛地表示:「革命尚未成功,還差着一口氣兒呢。」
他稱讚道:「你也算是千軍萬馬廝殺出來的,這些年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喜歡張北川這款的。」
也不知怎麼的,這年頭的小姑娘就愛追老男人。
江淮看了眼不遠處的張北川,故意道:「但是人家大你一輪,這萬一以後真在一起了,他老了鐵定走在你前頭,你不得找個老伴兒啊。」
周南南一怔,放下手中的甜品,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然後極其認真道:「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肯定不找老伴了。」
江淮沒想到她這麼正經,剛想開口誇兩句。
只聽見周南南又道:「到時候,我想找個年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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