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何生與九郎

何師參,字子蕭,書齋在苕溪東岸,門外是一片曠野。一天傍晚,何生偶然外出,見一位婦人騎驢前來,後面跟隨一個少年。這婦人年約五十多歲,風姿清麗脫俗。再看那少年,大約十五六歲,長得十分俊美,比美女還漂亮。

何生素來有同性戀的癖好,一見這少年,就靈魂出竅,他踮起腳來,目送他們遠去,直到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才回來。第二天,何生又早早地等在那裡,到了日落西山,暮色漸濃時,少年才從這裡經過。何生上前笑臉相迎,極盡討好之能事,問他從哪裡來,少年回答說「從外公家來」。

何生邀請少年到書館休息一會兒,少年推辭說沒有工夫,何生生拉硬拽,少年才跟他進了屋。少年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任何生怎樣挽留也沒有用。何生於是拉着少年的手相送,殷勤囑咐他常來做客,少年點頭答應後離去。何生從此如饑似渴地想念少年,成天在門口注目眺望,一刻也不消停。

有一天,太陽半落西山時,少年忽然來了。何生大喜,將少年請到書館中,讓書童擺上酒來。問少年姓名,少年答道:「姓黃,排行第九,尚未成年,沒有名字。」何生又問:「你多次從這裡經過是為什麼呀?」九郎說:「家母住在外祖父家,常常生病,所以多次去看望。」

喝了幾杯酒之後,九郎就要離去。何生抓住他的胳膊,擋住道請他留下,並把門鎖上。九郎沒有辦法,滿面通紅,只好又坐下。何生與九郎在燈下談話,九郎像大姑娘一樣溫和,一談到調戲之類的話,便含羞不語,扭頭面向牆壁。

過了一會兒,何生要和九郎同床而眠,九郎說自己睡相不好,不願同眠。何生再三強求,九郎才脫下外衣,穿着褲子躺在床上。何生吹滅了蠟燭,過了一會兒,移過身子和九郎同枕,一手摟着脖子,一手放在大腿上緊緊擁抱他,苦苦乞求搞同性戀。九郎憤怒地說:「因為你是個風雅文士,所以才和你來往。而你這種行為,真是禽獸的行為呀!」過了一陣兒,晨星閃爍,天色漸亮,九郎徑自離去了。何生怕九郎斷絕來往,仍然在門旁道邊等候九郎,來回徘徊凝神盼望,望眼欲穿北斗。

過了好幾天,九郎才露面,何生高興地迎接他,並為上次的魯莽道歉,又把他強拉進書館,兩人促膝而坐,笑語不斷,何生暗自慶幸九郎不念舊惡。不久,二人又解衣脫鞋上床,何生又撫摩着九郎哀求交歡。九郎說:「你的一片纏綿情意,我已銘刻在心,可是二人親愛無間,何必非要幹這種事?」

何生甜言蜜語地糾纏,只求親近一下肌膚就行了,九郎答應了他。等九郎睡著了,何生偷偷對他輕薄。九郎從睡夢中驚醒,披上衣服猛然起身,連夜逃走了。何生從此鬱鬱寡歡,悵然若失,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日漸衰弱憔悴,只能每天讓書童巡察探看。

有一天,九郎從何生門前經過,就要徑直離去,書童牽着他的衣服把他領進書館。九郎見何生非常消瘦,大為驚異,上前慰問。何生把實情告訴九郎,眼淚「撲簌簌」隨聲滾落。九郎輕聲說:「我的本意是,你我相愛對我無益,而對你卻有害,所以不願做。可是你既然這樣喜歡,我又有什麼可惜的呢?」何生聽了大喜。

九郎去後,何生的病情立時大為減輕,又過了幾天,病就全好了。九郎果然前來,與何生魚水交歡後說:「今天是我勉強接受你的要求,千萬不要把這種情形當作常例。」接着又說:「我想求你點兒事,肯為我出力嗎?」何生問他有什麼事,他回答道:「我母親患有心痛病,只有太醫齊野王的先天丹才可治癒。你和他有交情,一定能夠求來。」何生答應了。九郎臨走時又囑咐了一遍。

何生於是進城求葯,晚上交給了九郎。九郎十分高興,舉手向他道謝。何生又想和他交合,九郎說:「請不要再糾纏了,我替你找個美女,比我強萬倍。」何生問是什麼人,九郎說:「我有一個表妹,貌美無比。你如果有意,我便替你做媒。」何生笑着不回答。九郎拿着葯就走了。過了三天,九郎又來取葯。何生怪他來得太晚,言語中就有責備的意思。九郎說:「我是不忍心給你帶來災禍,所以才想疏遠你。既然你不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希望你不要後悔。」從此以後,二人夜夜相會,從無間隔。

每過三天,九郎必定要一次葯。齊太醫對何生如此頻繁取葯很奇怪,便問:「這葯從來沒有服三次還不好的,為什麼這個病人久病不愈呢?」於是包了三劑葯一起交給何生。他回過頭來又對何生說:「你的神色黯淡,是病了嗎?」何生說:「沒什麼病。」齊太醫便為何生把脈,吃驚地說:「你有鬼脈,病在少陰脈上,如果不加小心,可就危險了。」

何生回到家,把這番話告訴了九郎。九郎嘆氣道:「真是良醫啊!我其實是個狐狸,時間長了恐怕會對你不利。」何生懷疑他是在騙人,就把葯藏了起來,並不一次就給他,生怕他以後不再來了。

過了不久,何生果然病了,便請齊太醫診治,齊太醫說:「從前你不說實話,現在你的魂氣已經飛出體外了,就算是秦緩那樣的良醫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九郎每天都來看望侍候,對何生說:「當初不聽我的話,果然到了這種地步!」不久,何生病死,九郎痛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