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句話,叫:「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大意說的是少年看了水滸,會模仿江湖義氣,學會意氣用事;老人看三國,會孔明附體,心機太深。
然而我五歲半上一年級,七八歲時就看了水滸。那還是公社年代,父親是公社文化站站長,平時下鄉無暇管我,就把我放養在文化站小圖書室看書。封神榜、春秋戰國、隋唐英雄傳、七俠五義、楊家將、岳飛傳,三國水滸紅樓西遊聊齋,都看得爛熟。有一次大舅爹(奶奶的弟弟)來做客,我聽說過舊社會時奶奶家是在武昌開武館的,突然想讓舅爹看看我也是個角兒,身披一個化肥袋,手持木棍滿大院揮舞了半天。
上初三時,我離開了家,到幾十公里外的一個長江邊的小鎮上住校,父親放下行李,找了找學校老熟人,反覆叮囑後就走了,少年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大操場上,看着父親遠去的身影,想哭又想笑。
當天晚上,本地鎮上的社會青年就到我們寢室「擂肥」了,新生是他們首要目標,從此每天提心弔膽的,尤其晚自習回寢室後,就怕他們來,學校看門的老頭不敢管。他們一般三五個,留着長頭髮,穿着奇怪的衣服,手上拿個小匕首,一張張還顯稚嫩的臉上,嵌着一雙兇巴巴的眼睛,說:「個斑馬滴,拿幾塊錢給老子買包煙。」
脫離了父母的管教,少年就像脫了韁繩的野馬。我們一幫骨骼剛長成的學生娃,在一個被欺負的冬夜,躺在被子里,商量着怎麼對付這幫人,說著說著熱血沸騰。睡在我下鋪的兄弟提議,把班主任家的雞偷兩隻,拿到街上換點酒菜去江邊結拜兄弟。說干就干,幾個少年起床穿衣,各自帶着鋁飯盒,躡腳躡手地走出寢室,來到教師宿舍前的路燈陰暗處,看着偷雞的同學順利得手。雞咯咯騷動起來,班主任家的燈亮了,聽到師娘一口仙桃話在那罵:「是哪個短壽的半夜不困瞌睡,來偷老子屋裡的雞子?」
我們竊笑,翻牆去了大排檔,大排檔老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們,討價還價,還是公平地換了幾個菜一瓶酒。我們麻利地來到長江邊小樹林,大家把菜擺在地上,一斤酒倒入飯盒,每人用小刀在手指上切破擠出幾滴血滴入盒中,一同跪在地上,對着寒夜,放開聲音說:「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江南八龍在此結拜為異姓兄弟。」每人抿上一口,排了座位,各自取了外號,我依稀記得我排行老三,外號是艾龍。
隊伍拉起來了,我們開始和他們對着干,他們一來就我們就一齊上前追着打,追得校園驚起一灘鷗鷺。我們不怎麼愛學習了,在學校里,我們也漸漸威風起來,成了不好惹的人。漸漸地,在原本正常的人生軌道中,我們都開始偏離了方向。
小二,來三碗好酒,兩斤牛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