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成親事宜安排得差不多了,韓露白又親自去為趙羽心買新衣服。
想起自家將軍走進成衣店買衣服的情形,護衛韓楊便忍不住想笑。
將軍就那麼站在店中,背着手,用下巴點點他看中的衣服,讓掌柜的全部包起來。
不在乎尺寸,也不計較款式。
選的衣服要麼顏色暗沉,要麼款式老舊。
韓楊很不明白:未來的將軍夫人明明傾城絕色,應該配明媚鮮艷的服飾才是。可將軍選的衣服,卻讓她的容貌大打折扣。
而將軍選的首飾,也都是樸實無華的木簪木釵,戴在頭上毫無光澤。
難不成將軍故意藉此方式掩蓋未來夫人的美貌?
成親儀式雖然簡單,卻也齊全,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老夫人魏氏果然難纏,成親當天便想給趙羽心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她故意讓人關上大門,還在門口設置障礙,不讓趙羽心堂堂正正進門,而想讓她像狗一樣,從重重障礙下爬進門。
趙羽心站在門口沒動,正氣惱之際,身體突然騰空而起,被韓露白抱在懷裡。
只聽「砰」的一聲響,厚重的朱漆大門應聲而倒,嚇得前來觀禮的賓客們面色蒼白,不知所措。
韓露白抱着趙羽心一路到大堂。趙羽心蓋着蓋頭,看不見魏氏的臉色,想來不會太好看。
魏氏怕真惹惱韓露白,斷了她們母子三人的生計,不得不板著臉熬到儀式結束。
「你睡床,我睡地板。」洞房花燭夜,韓露白沒有絲毫不軌,將被褥鋪在床下,和衣便睡。
趙羽心反而睡不着。
離開皇宮已有月余,韓露白從沒主動提過財寶的事,一心籌備他們的親事。
如今,他們已經成親,韓露白怎麼還對財寶無動於衷,問都不問?
這個男人,真讓人捉摸不透。
既然他不主動提及此事,她自然不會主動提起,能拖一時是一時。
如今她是韓露白明媒正娶的妻子,將來總有機會進宮去見養母和弟弟。
如此說來,她不得不跟韓露白搞好關係,獲取他的信任。
想到這裡,趙羽心起身下床,將被子蓋在韓露白身上,正想起身時,突感天旋地轉,她被抵制在床褥上。
韓露白伏在她肩頭,悶笑了一聲,剛想親她,反被趙羽心推開。
第二天,趙羽心去給魏氏敬茶,魏氏丟給她一個紅包,叮囑她好好孝順父母,照顧小叔和小姑。
除此之外,還讓她負責準備府里的一日三餐。
韓家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唯一的經濟來源,便是韓露白的俸祿。
再加上韓金寶揮霍無度,家裡總是捉襟見肘。
之前,韓府只有五名下人,三名丫鬟分別服侍魏氏,韓金寶和韓喬兒,兩名雜役負責看守大門,打掃庭院,修剪花草,餵養馬匹等。
大兒媳周氏負責為一家人做衣服洗衣服。趙羽心這個二兒媳,自然要負責做飯洗碗。
之前,是韓喬兒這個未出嫁的姑娘做飯洗碗呢。
「我家喬兒還未出嫁,若在娘家便累得瘦弱憔悴,手腳生繭,以後還如何嫁個好人家?你這個做嫂子的,總要體諒你妹妹的處境......」
見韓露白在場,魏氏不敢對趙羽心太過分,卻叨叨個沒完。
趙羽心:「......是。」
她聽金蘭說過,普通人家的女人要做很多活兒。如今,她也成了普通婦人,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可她根本就不會。
回到房裡,趙羽心才知道,韓露白為她買來的丫鬟最會做飯,一切交給她就好,趙羽心只需要從旁打打下手,幫幫忙。
原來,韓露白早就料到魏氏會將做飯的工作交給趙羽心,才專門為她買了個能幹的丫鬟。
韓露白拉過趙羽心的手,輕輕揉捏着,輕笑道:「我娶你,可不是為了累壞你,只是希望你暫時將這裡當成你的家,將來總有一天,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
趙羽心突然亂了心跳,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搖頭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是宮女,在宮裡什麼苦沒吃過,什麼活沒幹過,我會照顧好自己。」
「只要你願意留在這裡就好。」韓露白展顏輕笑,遞給她一個盒子,裏面除了俸祿,便是陛下的賞賜,「韓府一貫由魏氏當家,可她對外人向來刻薄,你怕是要委屈些。這些是我攢下的,你收好了,自己看着花。」
「......」看着膝上的盒子,趙羽心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身為亡國公主,竟要靠敵軍將領養着?
成親第三日,韓露白便開始了忙碌生活,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趙羽心不得不獨自一人跟惡毒婆婆和荒淫小叔鬥智斗勇,跟隱忍的大嫂和單純的小姑拉近關係。
「喲,我說今兒廚房裡怎麼這麼香呢,原來是二嫂在這裡。」見韓露白沒在家,韓金寶拽啊拽地從房裡走了出來。
被趙羽心用剪刀划出的傷還沒徹底痊癒,他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又來調戲她。
趙羽心專心蒸饅頭,連頭都沒回。
韓金寶眨着一雙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趙羽心的腰線看。
受了上次的教訓,他不敢靠她太近,改為言語調戲。
「二嫂,你怎麼就長得這麼好看呢,我看遍了花樓里的姑娘,就沒一個比得上你。那什麼名滿京城的花魁,容貌還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呢......」
韓金寶隨手拿過蒸好的大白饅頭,猥瑣地揉弄着,盯着趙羽心的目光意有所指。
趙羽心心中厭惡,嘴角卻掛上了嬌柔的笑,「原來是三弟,今天起得格外早呢。」
韓金寶一看趙羽心對他笑了,身子早酥了一半兒,又聽到她勾人的溫言軟語,更是邁不動腳,「二嫂,我在房裡哪呆得住,早就急着來看二嫂呢。」
趙羽心柔柔笑着,輕易便吸引了韓金寶的注意力。他壓根沒看到腳下的那根木柴。
只聽「噗通」一聲,被木柴一拌,韓金寶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
腦袋離爐火太近,頭髮「呼」的一下燒了起來。
「啊——」韓金寶一邊往院子里跑,一邊發出殺豬似的叫聲,很快便將韓府的所有人招了來。
趙羽心被魏氏好一頓臭罵,若不是丫鬟擋着,魏氏恨不得打死她,最後罰她不許吃飯。
為了擺脫韓金寶的糾纏,趙羽心故意讓丫鬟傳播謠言:神相子說她生來不祥,會克身邊之人。
魏氏向來迷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叮囑韓金寶離趙羽心遠點。
勞心勞力,挨罵受罰,短短一個月,趙羽心便瘦了一圈。
韓露白回來時,趙羽心和周氏正躲在廚房裡啃桃子。
魏氏苛刻,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要留給她的一雙兒女,根本沒有周氏和趙羽心的份兒。
趙羽心便悄悄買些水果和點心藏在廚房裡,等夜深人靜時跟周氏一起吃。
周氏離開後,韓露白心疼地摸了摸趙羽心的臉,遞給她一張地契,「韓府狹小,住不了這許多人,你喜歡的話,可以搬去新宅子住。」
趙羽心將啃了一半的桃子塞給韓露白,起身便往屋裡奔去,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她實在受夠了魏氏的謾罵和韓金寶的覬覦。
韓露白看着她風風火火的背影,搖頭輕笑,將剩下的半個桃子啃完,也幫着一起收拾東西。
第二天一早,魏氏發現趙羽心不見了,房裡只剩下不值錢的傢具,還有韓露白留的一封信。
她立刻坐在地上又哭又罵,「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韓露白你個沒良心的啊,竟然拋下我們走了,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啊,我們娘仨要怎麼活啊。」
韓喬兒接過信看了一遍,小聲說道:「娘,二哥說他每月的俸祿分我們三分之二,他沒有不管我們,只想跟二嫂過二人世界。」
魏氏瞪了她一眼,惱道:「他每月的俸祿才多少?都給我們都不夠我們娘幾個花的,最重要的是陛下時不時的賞賜啊。」
韓喬兒:「可二哥在信里說他因錯被陛下降職,以後怕是沒什麼賞賜了。」
聞聽此言,魏氏才從地上爬起來,託人去打探,怕韓露白連累她們。
韓露白確實被降了職,因為他上書勸陛下勤政,劉君弛惱羞成怒,將上書的文臣武將貶謫的貶謫,降職的降職。
韓露白本是領兵的將軍,如今卻被派去看守城門。他非但不惱,反而樂得清閑。
當值時摸魚神遊,不當值時便陪趙羽心布置新宅子。
宅子並不大,下人也不多,趙羽心卻很喜歡,布置成她心目中的樣子。
韓露白總喜歡站在趙羽心身邊,看她忙來忙去,笑容清淺,神色縱容。
「聽說劉,陛下病了,是真的嗎?」趙羽心一邊給剛種下的花澆水,一邊仰頭問韓露白。
韓露白見她姿勢不舒服,便蹲在她身邊,正色道:「確有此事。陛下既要處理前朝事務,又要恩澤後宮妃嬪,勞心勞力,怎會不病?」
趙羽心總覺得韓露白在嘲諷劉君弛,可見他神色嚴肅,又不似開玩笑。
聽說,劉君弛坐上皇位,接管後宮後,便沉迷女色,不思進取,非但將朝政交給貼身內侍丑娃,還頻頻寵幸妃嬪。
他尤其寵愛郝貴妃和真妃,有時甚至會召兩人一起侍寢。
郝貴妃本是父皇的妃子,向來會些狐媚手段;真妃本是父皇冊封的郡主,一心想飛上枝頭。
這兩個女人為了鞏固自己在後宮的地位,不榨乾劉君弛才怪。
劉君弛沒有兒子,若他倒下,朝堂必會大亂,戰禍又起。
那丑娃本來不是太監,而是劉君弛手下的一名將軍,長得膚白貌美,雌雄莫辨。因與劉君弛的小妾私通,被劉君弛變成了太監,並改名丑娃。
這丑娃非但不恨劉君弛,反而百般討好於他,甚至討好到床上去。
劉君弛對丑娃很是喜愛,也越發依賴,總將他帶在身邊。
如今,劉君弛為了自己逍遙快活,竟將朝政交給了丑娃。
丑娃自從沒了男人那東西,性格變得越發乖戾難測。
在劉君弛面前,他極力壓抑克制,不願讓劉君弛看出來。
如今大權在握,統管群臣,免不了為所欲為,將朝堂攪得烏煙瘴氣。
文武百官自然不願受一個太監的窩囊氣,怕是會引發動蕩。
趙羽心看向韓露白,總覺得他這麼平靜地接受貶職有其他目的。
這些日子,韓露白悄悄跟不少人「私會」,也不知在密謀什麼。
很快,趙羽心便知道了韓露白的「陰謀」。
劉君弛昏迷不醒,丑娃不讓任何人見他,引發群臣抗議。
韓露白趁機舉事,在楊氏的裡應外合下,帶領親信屬下除掉丑娃,掌握了前朝後宮。
在此之前,他早已收買對劉君弛不滿的文臣武將,如今勢如破竹,無往而不利。
「母妃,你怎麼會幫韓露白?」趙羽心見到楊妃時,她正坐在皇弟趙元辰的宮殿里,手中握着他最愛的木偶娃娃。
楊妃將趙羽心摟在懷裡,這才說道:「韓露白派人拿着你父皇送你的碧玉鑰匙來見我,說要為你父皇和皇弟報仇,助我恢復自由,給你最好的生活,我便答應了他。」
趙羽心語塞,她竟不知道韓露白瞞着她做了這麼多事。
「羽兒,告訴母妃,你跟韓露白相處得不好嗎?」楊氏凝視着趙羽心的眼,想要聽她的實話。
「......也不是不好。」趙羽心輕嘆,「可他畢竟是跟劉君弛起兵謀反,逼死父皇和皇弟的幫凶。」
楊妃搖頭苦笑,「你父皇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已久,江山早已搖搖欲墜,當時起兵造反的又何止劉君弛和韓露白,國破家亡是遲早的事。至少,韓露白保護了你,也幫我報了仇。」
她不恨韓露白,只恨親自下令處死趙元辰的劉君弛。
趙羽心自然感激韓露白的以禮相待,卻還是邁不過心中的那道坎,「母妃,既然你想離開,便帶我走吧,比起留在這裡,我更願意和你和皇弟一起生活。」
楊氏撫摸着她的頭,憐愛地嘆息道:「我看得出來,韓露白真心喜歡你,想要照顧你。他沒有動用你父皇留給你的嫁妝,也不願讓你參與這些危險算計的事中,一直在保護你,讓你遠離爭鬥。」
「......可我還是要走。」
趁韓露白在前朝主事,無暇顧及後宮,趙羽心隨楊氏和榮王逃離皇宮,遠離京城。
她不想留在京城這種是非之地,只想找個僻靜安全的地方,度過餘生。
只可惜,她才剛逃出京城,便被韓露白攔住了。
「你知道我會走?」趙羽心將碧玉鑰匙留在了皇宮,甚至還畫了一張藏寶圖,本以為韓露白得到財寶,便會放了她,沒想到他竟放下國家大事不管,親自來追她。
她好不容易跟家人逃到京城外的大山裡,本想等風頭過了再走,沒想到這麼隱秘的地方都能被韓露白輕易找到。
韓露白見她疑惑,搖了搖手中的布條。
趙羽心一看,竟是從楊氏衣服上撕下來的。這麼說,楊妃一直在給韓露白留記號,為什麼?
她扭頭尋找楊氏和榮王的身影,發現她們早就不見了。
趙羽心:「......」
「想聽個故事嗎?」韓露白負手站在山崖上,看着京城的方向。
「那年,我隨父親來京里討生活,正好遇到皇帝帶着妃嬪公主們離宮避暑。一陣風吹過隊伍,掀起其中一輛車的帘子,我看到裏面坐着一位仙子般的姑娘,她小小的,白白的,纖弱卻美麗。我只記得她當時好奇地探出頭來,瞪着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視線從我身上一划而過。」
「或許,她根本就沒看到我,我卻將她記在了心裏。我當時就在想:我要娶她為妻。」
趙羽心這才想起來,確實有過這麼一件事。
那年她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得到隨父皇出宮避暑的機會。
出宮前,楊妃和宮女們一再告誡她,路上千萬不可以掀開帘子,更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臉,以免玷污皇家威儀。
她坐在馬車裡很悶,只能豎著耳朵傾聽外面的聲音。
就在這時,帘子被風吹起,新鮮的空氣和明媚的陽光一下子照射進來。
趙羽心很開心,趕在宮女將帘子放下之前,探頭向外看去,正對上一名少年灼灼的眸子。
他正專註地盯着她,眸光閃亮而好奇。
她心頭微跳,趕緊將視線移開。
原來,韓露白就是那名少年。
「羽兒,我娶你,並不是因為你的身份,也不是因為那些財富,而是因為你這個人。」韓露白說著,將趙羽心身上的包裹盤纏搶過去,扔到山崖下。
「我之所以起兵奪權,除了自己想當皇帝外,還因為我想給你最好的生活。你真的不願留在我身邊嗎?」韓露白將趙羽心摟進懷裡,摟得很緊,嘴上詢問她的意見,可行動上卻並不打算放她走。
趙羽心看着山下的皇城,暗暗嘆了口氣,看來,她這輩子都別想離開這裡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