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子不語》。
洞庭貢生葛文林很有文名,他們家,有故事。
葛文林的父親葛某曾經娶妻周氏,兩人感情還可以。只是幸福的生活沒過多少年,周氏就去世了,她去世後,家中無人主持,葛某在荊州續娶李氏。
李氏接過葛家的管家鑰匙,翻翻撿撿,發現周氏留下了一大箱衣服,裏面有一件特別漂亮,大紅緞面上綉着九枝蓮花,活靈活現的,李氏看後愛不釋手,她當場就試穿上了,準備給葛某看看。
只是衣服沒穿熱乎,李氏吃飯後就昏迷了。她明明已經昏迷了,可是忽然間就開始狠狠地用力扇自己的臉,說:「我是葛家主母周氏,箱里的衣服都是我出嫁時帶來的,我平時自己都不捨得穿,你剛來就大大咧咧的,當著眾人的面偷我的衣服,誰給你的膽子?我心裏不高興,我要你的命!」
家人齊齊跪下,都替李氏求情,說娘子已經不在人世了,這麼華麗的衣服也穿不了。周氏大怒:「雖然我在人間穿不了,但你們可以把它燒給我,我等着要呢。我知道自己個小氣量的,我從前的所有東西,一根針都不能留給李氏,統統都燒給我我才肯走。」
家人沒辦法,只好聽她的,把周氏帶來的所有東西一件不留,全燒了。
此時,周氏拍着手大笑:「現在我可以走了!」
李氏的病立時就好,家人很開心。
第二天李氏打扮梳妝好,忽然就打一個呵欠,又不對勁了!看那情形,是周氏又來了!周氏說請相公,葛某飛奔而來,周氏拉着他的手說:「新婦還年輕,家也理不好,我每天早晨都會來一趟,借她的身子幫你安排好家裡的活。」
從此後,正午以前周氏都會跑來附身,查問家裡的柴米油鹽,奴婢有做得不好的,狠狠地責罰,幾天下來,葛家安然,事事都有規矩,件件都很合理。這樣持續了半年多,家人也都習慣了,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有一天,周氏讓人把葛某叫來,對他說:「我要走了,我的棺材放在家裡,你們走來走去的,害得我都不安心,骨頭關節都痛得很(好奇異!),你趕緊讓人把我埋了吧,讓我安安魂。」
葛某說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墓地,很慚愧。周氏笑笑,說「西鄰賣爆竹的張家有一塊好地,我親自去看過,有松有竹,風景很美。他會開口要六十金,其實他心裏想的,只要有三十六金就好。你去談價錢,一文錢都不用多出,就按這個價來。」
葛某跑了一趟某山,回來和張家人談了價,一切果然如周氏所料,分毫不差。
周氏請葛某看個好日子,葛某說,現在地有了,但還得通知親朋,重要的是還沒有孝子,這可怎麼辦呢?周氏一想,說:「你說得對。你的老婆現在有身孕了,只是不知道男女,你給我燒三千的紙錢,我給你買個兒子來。」
十月懷胎期滿,李氏生了個大胖兒子,大名葛文林,全家樂滋滋的。
三朝時,周氏又和平常一樣附身在李氏身上,她婆婆責備她說李氏剛生完孩子,身子弱得很,現在還來糾纏,是不是完全沒有人情?周氏解釋道:「不是我不近人情啊。這孩子是我買來繼承香火的,我不捨得他。新婦年輕,貪睡,萬一睡得太沉,把孩子壓死了怎麼辦?我有一句話要叮囑婆婆,你等她給孩子喂完奶,就把孩子帶在身邊睡,這樣我才放心。」
婆婆自然答應,李氏打了一個呵欠,周氏就又走了。
定好辦事的時間到了,葛文林剛滿月,皮膚細嫩,葛某怕兒子穿粗麻傷皮膚,給他換上細麻,周氏不幹了,她上李氏的身來大罵:「這是齊衰,服太輕不行,我是他嫡母,必須斬衰!」葛某心知拗不過,只好讓兒子按禮裝扮。
臨葬前最後時刻,「李氏」大哭:「我體魄已安,從此永不至矣!」果然,從此後,周氏再也沒有出現過。
周氏沒有出嫁前,有兩個好閨蜜,三人結拜,發誓要同生共死,後來兩個妹妹先走一步,周氏也生了病,她對葛某說妹妹們來了,就坐在她床後呢。葛某大怒,拔下劍來就往床後砍,周氏氣得跺腳,大怒:「你不好好地求求情,還砍傷她的手,一點餘地都沒留,怎麼好挽回?」說完就去了,那年,她才二十三呢。
周氏已成女鬼,李氏可能會覺得咯應,但在旁人看來,這個女鬼其實還是很可愛的,敢說敢恨敢愛,大有聊齋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