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單車,來到修車鋪。
修車的老人,正在認真審視一輛電動車,很快就開始動手收拾。順便聽了我的車子的問題。
望着那個忙忙碌碌的有些蒼老的身影,我不禁想起了28年前的往事。
那是一個雨後的下午。
我心懷叵測地蹲在他身邊。
根據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理論,我選擇了這個看上去老實的修車人。
半個月沒過,車子又哐啷啷地一路叫起來,實在令我懊恨不已。一定是上次那個精明的小婦人在修車時做了手腳。
我假裝專註地望着。
因為眼鏡妨礙了我五官中唯一稱得上美麗的兩扇窗戶,我一向裸視於世。
所以事實上我什麼也看不清。
他似乎有些局促,動作不慢卻更加認真了。
亂七八糟的零件換下來又換上去。
我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着關於車子的話題,一面在心裏迅速估算這價錢,時刻準備着他索價時能驚訝地高叫一聲:「太貴了」,以便和他討價還價。我得告訴他,我是徹底的無產階級---離鄉別親
自費上大學的莘莘學子;現在上學開銷大,我捉襟見肘的生活實在讓人同情......
「好了!」他憨厚的聲音讓我一愣神。
「哦,蠻快的。」我放慢快速轉動的眼珠子,正襟危蹲。
「幸虧來得早,否則整個都要換下來了。你瞧。」他像是怕我不信,遞過來一個換下來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其實我正暗自嘀咕,你們都會這麼說,上次那個精明的小婦人恨不得宣布我車上所有的零件全部報廢。
我接過來放在眼前,果然挺厚實的鐵皮已經磨穿了。想必是我「咬定青山不放鬆」堅持騎的結果。
「多少錢?」我扎着架勢問。
他瞅瞅我。「是學生吧?」
「啊。你瞧人真准!」我虛乎着說。其實憑我這張娃娃臉,再過5年,照樣年輕如學子。
「給一塊吧。」
「啊?」我瞪圓眼睛,這麼便宜?
「貴么?」
「不不,正合適。」
上次那個小婦人要了我十塊錢換的東西和這次都差不多,那個狠心的。
我直起身子掏腰包,心想真是便宜。
他伸手從地上抓起一件東西東小凳子上站起來。
「你----」,我捏着一塊錢的手縮回包里。
我突然注意到那是一根拐杖!
他看看他說:「我的腿瘸了,戰場上留下的紀念。」
「你是軍人?」我一向對一身橄欖綠的軍人抱着執着和純真的敬意。
他微微笑了笑,「退伍了。」
「你收費太低了。」我忽然覺得一塊錢愧對他方才半天的忙碌,將十塊錢遞過去。
「我不是為了錢,只是閑獃著總覺得對不起地下的戰友和那身脫下的軍裝。」
我伸手擋住他遞過來的九元錢。
「把錢省下來,」他塞過來,「多買幾本好書,好好學,記得你現在擁有的和平和寧靜是無數人用熱血和生命換來的。」
我望着這雙曾經握槍的手,油膩而裂痕斑斑,但依然堅韌,依然健壯。
「車修好了!」蒼老卻爽朗的聲音響起來。我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這裡是遠近聞名的修車技術好、收費最低的修車鋪。
28年了,從沒有讓人失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