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闆和那幾個人聽過雲子唱歌之後,便常常把雲子叫出來一起吃吃飯、唱唱歌。
雲子的底子好,年紀三十六七正是好時候,現在捯飭捯飭就顯得更漂亮了,走到哪兒再不是貧苦出身的小工人,而是一副摩登女老闆樣,這讓雲子從心往外地興奮驕傲。
這個世界男人天性好色,很多都是獵艷高手,他們想逮住哪個獵物,易如反掌,像雲子這種小獵物更不在話下,他們只要把這個獵物捧上天,讓她們覺得自己就是天使,然後再帶着這些獵物吃喝玩樂享遍天下美事,同時再拿些小恩小惠不停地誘惑誘惑,搞得這個獵物雲里霧裡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到時身不由己地往火坑裡跳。
梁老闆文質彬彬,長得也算一表人才,他把雲子帶在身邊,用男人特有的眼光欣賞她讚美她,帶雲子見世面開眼界,又不時地給雲子送塊手錶、項鏈、大哥大之類的禮物讓雲子驚喜一番,再給雲子介紹一些客戶,讓雲子的修車行自然地靠着他這棵大樹生存,而讓雲子滋生出強烈的榮耀感、滿足感和幸福感,對他產生依賴,讓雲子離不開他,最後自然水到渠成。
一天雲子和梁老闆幾個人在一起喝酒喝到很晚,雲子喝醉了,梁老闆便把雲子帶進了酒店,雲子這個苦出身的良家婦女終於徹底鑽進了梁老闆的圈套,大醉的雲子對微醉的梁老闆半推半就,兩人很自然地搞到了一起,雲子也在梁老闆身上體驗到了大齊給不到的飄飄欲仙的銷魂之夜。
事情的結果就變成之前所述,大齊捉姦,兩人離婚。
大齊和雲子離婚之後,大齊把修車行全部給了雲子,大齊對雲子也算夫妻一場仁慈義盡給她留個生路。
雲子依靠慣了梁老闆的支撐,現在梁老闆逃得無影無蹤,那些和梁老闆相熟的人自然也人間蒸發與雲子失了聯繫,雲子的修車行又打回到艱難的維持。
離婚之後,雲子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每天披星戴月地從修車行回來,飯不愛做,衣不願洗,沒了一絲的煙火氣,她經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獃。
屋子裡冷冷清清死一般的沉寂,靜極了,一點聲音都沒有,雲子不喜歡開燈,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黑暗裡,這濃重的黑暗和寂靜有時像潮水般襲來似乎要把她吞噬掉,徹底地淹沒掉。
在這屋子裡,雲子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就這樣痴痴地坐着發獃,任憑空虛、寂寞和寒冷像一條巨大的爬蟲包裹她的身軀,每每這時雲子全身的汗毛會根根直立,後脊梁骨冒冷汗,甚至驚悚到喘不上氣來。
雲子有時會想想大齊,想曉夢,想爺爺和奶奶,想那個擁擠不堪和貧困潦倒的家,現在她明白了每個人都要有個家,不管貧寒富貴,有個家才有人氣才有溫暖。
她想着從前大齊在廚房裡忙乎着然後喊她吃飯,想她和大齊進屋就爬到床上,想大齊那雙不老實的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想她每天看着曉夢坐在書桌前寫作業,想她生病時奶奶給她送過來熬的薑湯……
沒有了,從前她厭惡的一切現在卻突然變得彌足珍貴,而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她把它們都搞丟了。
只剩下屋子裡死一般的沉寂和寒冷,雲子覺得自己好像死了,在這間屋子裡死掉了,所有的一切都死掉了。
死亡的恐懼讓她爬起來去點亮燈,屋子裡有了一些光亮,可是這光亮帶來的除了照見冰冷的床、孤單單的被子、凄涼的沙發和坐在沙發上寂寥難耐的她之外沒有任何益處,這燈光反讓這孤單和寒冷變得更強烈、更刺眼。
雲子打開了電視,讓這清冷死寂的空間來點聲音和畫面,讓這裡有點活氣兒。
電視里正在播放李少紅導演的電視劇《橘子紅了》,雲子從前特別喜歡這部電視劇,她覺得每個人物都演的超級棒,刻畫的都很鮮明,她偎在大齊的懷裡看過一遍,劇里的男人、女人為了愛情、為了榮耀、為了家庭、為了孩子、為了金錢、為了衝破封建舊禮教、為了……每個人似乎都在苦苦地掙扎,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得到,得到他們各自想要的,但可悲的是每個人都沒有得到,用了必生的努力,最終也沒有得到他們自己真正想要的。
此時正在播放大偉來和嫣紅告別這段。
「我要走了,我來是和你告別的。」
「為什麼?」
「孩子沒了,我不能容忍一個母親不好好保護她的孩子,為了金錢去冒險而殺死了她腹中的嬰兒,你知道么?你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我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能過上好日子,我是為了你們去尋求公平!」
「不,你是為了你自己!因為你要的太多了,你和姥爺在一起你有金錢,但是你說你想要愛情,我給了你愛情,你有了愛情又開始嫌棄我貧窮回頭又想去要金錢,等到金錢和愛情都有了,你又想要公平和報復。你這個女人要的真是太多了,沒有男人能滿足你!」
「不,我是為了讓我們生活得更好。」
「你就是想過豪華的生活,我告訴你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貧窮,我從來也沒有害怕過貧窮,我覺得有了你和我的愛情,再加上我們的孩子,我過的就是最豪華的生活!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曾經那麼愛她的男人「嘭」的一聲關上房門走了出去,留下嫣紅一個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雲子痛苦地關上了電視。
也許她和嫣紅太像了,她們都是要得太多!
她和梁老闆之所以搞成這樣,她和大齊的婚姻之所以搞成這樣,都是因為她要的太多了!
要的太多,最後就什麼都剩不下。
有一句話說得好,女人似乎都是為了改變男人才和男人結婚的,男人都是為了女人能不改變才和女人結婚的。
這些年她不停地管大齊要,不停地想改變大齊,結果她沒有要到,大齊也沒有改變,但是她變了,徹底地變了,她從大齊那裡要不到的東西,就從梁老闆那裡要了。
可是梁老闆不是真的給,他給的是天上的雪花,飄飄乎乎,看起來潔白美麗,但是一落到現實的地上就化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最後大齊也不要她了。
雲子瞪着眼睛坐到了天亮。
— —小說《因為貧窮》第十四章 雲子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