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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李是東北鄉下的一對老夫妻。我們兩個從小一塊長大,感情非常好。結婚十幾年一直沒要到孩子,到我四十幾歲的時候才生了個女兒,取名叫李芳。我記得小芳剛出生的時候,我高興得三天三夜沒合眼,生怕她就這樣離開我們。老李也喜不勝,天天抱着女兒逗她笑。
小芳慢慢長大,很乖巧聽話。我和老李把她保護得密不透風,生怕她受一點委屈。村裡有好幾個老漢都說我們這樣養孩子太嬌生慣養了,但我們只是當一耳邊風。我常常對老李說:「咱們小芳是上蒼賜給我們晚年的寶貝啊,我就是剜了肉喂她都心甘情願!」老李也熱淚盈眶地說:「是啊老婆,咱們好不容易要到這個女兒,我這剩下的命都是她的!」
小芳長到上高中的時候成績非常好,班裡常年前三名。我和老李平時打零工掙的錢都捨不得花在自己身上,都積攢下來準備作女兒以後念大學的費用。鄰居們勸我們別把女兒寵壞了,我們也只是笑笑不予理會。哪裡知道幾年後小芳高考結束,拿著錄取通知書跟我們興奮地說:「媽,我考上大學了!就念大學商業管理專業!」
我和老李聽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老李紅着眼圈抱着女兒說:「好孩子,你考上大學是應該的,爸媽這些年的努力都值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爭取學有所成!我們會盡量湊齊你的學費和生活費的。」
我也抹着眼淚說:「對對,芳兒,你一定要努力學習,將來要好好報答社會,也別忘了回報你老母親啊!」
小芳聽了點點頭,抱着我又抱着老李說:「媽,爸,謝謝你們這些年對我的呵護!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的,將來找到好工作了我一定天天帶你們出去玩,買好吃的!」
為了湊齊小芳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們老兩口開始四處籌錢。老李先把祖輩留給我們的幾畝地全賣了,我也把珍藏許久的金項鏈和玉鐲都變賣了。加起來有五六萬塊錢,但距離目標還差得遠。無奈之下,我們只能低頭向村裡和縣城的親戚朋友借錢。
我記得有一次跪在一個遠房表哥家,哭着求他借我們一萬塊錢。那人也不是鐵石心腸,最終從嘴裏蹦出一句:「我只能借你們五千,你們想清楚,拿去真的就全拿來做你女兒的學費?」我連忙點頭如搗蒜,一遍又一遍保證一定會還錢。
眼睜睜地看着女兒的車遠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李抱着我安慰說:「媳婦兒,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們丫頭聰明能幹,到大城市讀書准沒問題的。」我擦着淚點頭,心裏還是忐忑。
我跟老李說這情況覺得不對頭,我們是不是該去學校看看。老李勸我再等等,也許人家學習太忙了。我雖然心裏急得很,也不得不聽他的。
就在這時,老李突然中風倒下,送醫院時已經沒了命。我接到電話匆忙趕到縣醫院時,只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老李離世前嘴唇微動,我趕緊湊過耳朵去聽,他好像在低聲念叨「芳兒」。我淚如雨下,心如死灰。喪禮結束後我整日痛哭失聲,鄰居們都勸我節哀順變,還讓人去城裡幫我打聽打聽小芳的下落。
這時我突然意識到,我最親的老伴和女兒都不知去向,我連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能得見。想到這裡我痛苦不堪,悔恨交加。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老李死死抓住小芳一定會回家的這個想法,我就應該違背他的意思去城裡找女兒!
老李走後,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村裡鄰居見我情緒極其不穩定,就出錢出力幫我打聽小芳的下落。起初我還抱有一絲希望,想女兒多半是因為學習太忙,來不及聯繫家裡。然而找了幾個月後,鄰居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我如遭雷擊。
原來,小芳上大學不到一年就和一個男生私奔了。那男的後來甩了她,我的好女兒就此一蹶不振,流離失所。我聽了後只覺天旋地轉,嘴裏喃喃自語:「我的好丫頭,我的心肝寶貝,怎麼變成了這個模樣?!」
我悲痛欲絕,怨天尤人。我恨我的女兒,恨她不知好歹;我更恨我自己,恨我把一生的積蓄都毫無保留地交到一個荒唐女子手上。我和老李白鬢風餐露宿幾十年,就為了這麼一個結局嗎?我們辛辛苦苦給她攢下來的學費,不過是她揮霍糜爛的資本啊!
我越想越傷心,病情也日益嚴重。臨終前我讓人再去尋找小芳,要在我死之前見她最後一面。可是我的好女兒再次讓我失望透頂,她竟然連我最後一眼都不肯過來看,就這樣欠我媽媽一輩子的恩情!
老李一心想靠女兒改善晚年生活,我也過分地投射在她身上太多不切實際的美好憧憬。我們把她保護得太好,以致她長大後喪失獨立生存的能力,也許這就是她走上歧途的根源吧。
我也思索自己在老伴去世後為何沒能鼓起勇氣去找尋女兒的原因。我想,那大概是因為潛意識裡我其實早已預感到女兒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答覆。我內心深處明白她的自私自利,卻還是愚蠢地幻想她會回心轉意。
現在我終於看清她的真面目。她對我們的虧欠,註定會使她這一生活在良心譴責中。我相信報應不爽,總有一天她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那就是她這一生再也體會不到真正的母愛。
臨終前,我心中對老李充滿了歉意和愧疚。多年來我們兩口子朝夕相處,感情深厚。如果不是我一心想靠女兒改善晚年生活,他也不會掙扎着湊齊女兒的學費。更不會在失去女兒的消息後,強打精神守在家裡,只盼一日女兒回來。
我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老李一定仍然牽掛着女兒。他為人極其仁厚,定會為女兒無法回家照顧病重的我而內疚。我多麼希望他不要自責,因為這一切皆是我的過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