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漁翁：《養兔逸事》

剛到呼圖壁不久，孩子們便同養老院中的老人混熟。雙拐叔養了許多兔子，引起孩子的好奇心。孩子每天拔很多草，餵養兔子，興緻勃勃的圍繞兔窖邊，觀兔子吃草，津津有味地指點着，向雙拐叔尋問許多稀罕古怪的問題。雙拐叔耐心地回答孩子們的各種提問，並教孩子如何辨認兔子公母，叮囑抓兔子要輕輕提長耳朵，還講了些兔子喜歡吃什麼草的常識。

有天黃昏，孩子們隨大人出外散步，走入不遠的戈壁灘，來到一座廢棄破土坯房屋旁，望着頹垣斷壁，孩子七嘴八舌議論。有人懷疑，房子被土匪搗毀；有人說，這裡無水，不宜居住，房主自己拆除；有人爭辯，牆壁煙熏火燎，是意外火災燒毀。大家興緻正濃，突然一隻小野兔子從廢墟中竄出來，哥哥手疾眼快，立刻撲過去，一把抓住它，將小兔子珍愛地摟抱在懷裡，大家異常興奮，爭着撫摸觀看。小傢伙麻灰色絨毛柔軟光滑，烏黑的眼睛，顯得機警帶點驚慌神態，卻很安靜老實地卧在哥哥懷裡。

第二天，孩子們起得特別早，爭相看望新朋友小野兔子，他們學着雙拐叔兔窖的樣子，也在房前挖了個長方形兔窖。孩子們來不及喘口氣，便跑去將逮住小野兔子的好消息告訴雙拐叔。

雙拐叔聞訊親自一顛一跛來到孩子們新挖的兔窖前觀看究竟，孩子們格外自豪。雙拐叔沉思片刻，說，＂獨苗難活呀，畢竟是野生之物，且還很幼小＂。

孩子們瞪大眼睛，＂那怎麼辦呀＂？

雙拐叔皺了一下眉頭試探道，＂我拿兩隻家兔換你們的野兔子怎麼樣？再說野兔子在你們這兒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我那兒兔子多，小野兔容易適應，成活率高。將來我打算用野兔子和家兔配對生嵬，一定很漂亮。到時再給你們幾隻＂。

孩子們猶豫不決，雙拐叔滔滔不絕，＂我想用野兔和黃色家兔結合，或許會生出紅色兔子。如果同黑花白兔結合，可能生出青紫藍兔子，同青紫藍兔結合，不一定還會生出更加奇妙好看顏色的兔子呢，而且兔子新品種肯定會長得又大又壯實＂。孩子們被雙拐叔雄心勃勃的宏偉規劃吸引住，大家高興的跳了起來，滿口答應了雙拐叔的要求。

雙拐叔領着孩子們來到他的兔窖旁，說，＂除了兩隻紅兔子外，你們可以任意挑選兩隻小兔子＂。孩子們商量着逮住一隻純黃色雄兔，又逮住一隻雪白長毛雌兔。孩子則小心翼翼的將小野兔放入窖內。

頃刻間，兔窖內象炸了鍋一般，眾家兔見到一個外來入侵之敵，那些老兔子拚命追咬小野兔，小野兔在窖內一蹦很高，東躲西藏，吱吱尖叫，被追咬的到處碰壁，鑽入洞內，又被咬出洞外，四處亂竄，狼狽不堪。雙拐叔笑着說，＂時間長了就熟了＂。其實雙拐叔犯了致命錯誤，他不該將小野兔與老兔子混合在一起圈養。幾天後，雙拐叔不無惋惜的告訴孩子，＂好久不見小野兔身影，可能被老兔子咬死在洞內＂。

有了屬於自己的兔子，孩子們的積極性格外高漲，他們除了每天爭着去野地里拔草，挑撿鮮嫩，兔子最喜歡吃的秧子草，奶子草，抱回來喂兔子。因兔子很講衛生，孩子們只得鑽進狹窄的兔子窖內，清理兔屎及殘留物，毫無怨言。孩子們還偷偷將家中的胡蘿蔔、玉米粒、干饃等蔬菜食品水果拿出去喂自己心愛的兔子。

望着兔子用兩隻前爪洗臉，細心整理兩隻長耳朵，孩子很開心激動。兔子長得真快，幾個月的功夫，小兔子變成大兔子，並在窖里打了個很深的洞穴。又過一個月，孩子驚喜地發現，兔窖內又出現幾隻小兔子，有雪白的，油黑的，麻黃色的，簡直是太可愛了。

小兔子剛出窩，聽見異常動靜，便敏感的迅速躲避進洞內。孩子們便悄悄的，耐心等待，屏住呼吸，偷偷觀望窖內動靜，不一會兒，機靈的小兔子從洞里警惕地探聽，發現異常聲響，立即鑽入洞穴，惹得孩子們大笑。

兔子繁殖極快，幾乎每月一窩，一窩少則三、四隻，多則七、八隻，窖內兔子很快暴棚，孩子們已力不從心，不堪重負，無法控制管理。他們便在窖邊開挖一個斜坡通道，任由兔子出入，跑到野外，自己養活自己。兔子顛着短尾巴，豎立着長耳朵，在周圍野地、菜地里亂竄亂跑，省得孩子再去操心費力。

宰殺第一隻兔子，難壞了孩子。瘦猴重陽膽大，將兔子頭強按入水盆中，沒能把兔子嗆死，兔子掙扎着，打着噴嚏，亂蹬腿。胖子昆陽操起鐵棍，照兔子身上一頓暴打，兔子吱吱嚎叫，最後殘死。我開腸剝皮，兔子身上留有道道淤血，令人殘不忍睹。大人做好兔肉，不知為什麼，孩子們吃不出一點香味，反爾難以下咽。

後來才了解，殺兔子其實很簡單，只要提起兔子兩隻後腿，然後照兔子後耳根猛擊兩下，兔子便會一命嗚呼。再將兔子吊起，趁熱用小刀從三角嘴開始剝皮，剝過頭部，兩手用力往下扯拉兔皮，兔皮就完整地剝離下來。

逮兔子要一手提兩隻長耳朵，一手托住兔屁股，那樣它會服服帖帖。夏季將青草採回涼晒乾，堆放收藏以備冬季飼料。孩子們經常餵養兔子，兔子見到孩子毫不躲避，反而願意到他們面前討吃食。新疆冬季漫長，每次大雪過後，曠野雪地上總是留下一串串野兔子腳印。孩子們養的兔子生活一點也不比別人的差，兔子皮毛光滑棉軟、絨厚，看起來特別神氣。

開春母兔子準備產仔，追攆着從其它同伴身上瘋狂撕咬下一撮撮絨毛，還常常從自己身上咬下絨毛輔墊窩巢產嵬。如果有一個洞口被土堵塞，說明兔子已經產崽，母兔會嚴守洞口，不準任何兔子入內，過一段時間，洞口打開，說明可愛的小兔子出窩了。經過一年多努力，孩子們的兔子總數已經遠遠超過雙拐叔的兔子，他們得意洋洋，雙拐叔也時常光臨孩子們的兔窖，誇獎他們的兔子。

後來我家離開呼圖壁，在其他地方，我依然對兔子獨有情鍾，養了好多年兔子。回到陝西再沒有養兔子，聽說陝西愣娃喜歡狗攆兔，身置秦地幾十載，卻始終未親臨其境，感受這種震撼人心的場面，頗有遺憾。偶翻雜誌，得知奧洲曾經兔滿為患，泛濫成災，當地人苦不堪言，感慨不已。

在外地上學期間，xx同學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隻大白兔，詭秘地問我會殺否，那時校食堂伙食差，很少聞到肉腥味，聽到他的話，我口中不由流涎水，眼中一亮說，算是你找對人了，小菜一碟。天黑後，我們便在大家眼皮底下，學生宿舍後窗下，藉著朦朧亮光，我手持切削果皮小刀，不費吹灰之力，非常嫻熟地將兔皮剝下，真乃神不知鬼不覺，一支煙的工夫解決戰鬥。

第二天，我們從實驗車間蒸箱里取出香氣噴噴兔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種感覺真叫爽快。興緻中我突然停筷，疑惑的探問，＂不對呀，怎麼聞到有股賊腥味＂？XX含糊其辭，＂少廢話，快吃吧，味道挺不錯＂，便大塊朵姬，隨後哈哈大笑。這是我第一次喝酒，感覺暈暈乎乎，回到宿舍，倒頭便睡，整個下午，也沒有下車間參加實習，過後反而感覺刺激開心。現在想起當年，反爾感覺自己何其愚也，簡直是幼稚可笑。

從哪以後幾十年，我再也沒有接觸過兔子，連兔尾巴夢也沒有做過一次。洽逢癸卯兔年將至，心懷感恩，幸哉，瘟虎已到窮途末路，大家都＂羊（陽）＂了，既不必談虎色變，更不該談＂羊＂變色。驀然回首，三年忐忑不安，真是有驚無險，隨手提筆寫下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瑣碎雜事，不知該表達什麼複雜的心境。

但願兔年吉祥，天佑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