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我知道房子對我們如此重要,我一定會在有能力的時候買兩套,一套給我自己,一套給我妹妹。因為我做夢都想不到,曾經如此親密的我們,如今竟然會為了一個老家反目成仇。
這是我佩服了幾十年的發小,也是我侄女萍的故事。
她自小就那麼不凡
萍比我小兩歲,今年35,她還有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妹妹芸,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雖然我比她大又是長輩,但她開朗穩重、膽大心細,她很小就會在大人沒趕得及回來做飯的時候,給我們煮麵、烤玉米、燒馬鈴薯,所以她其實更像一個大姐姐。
萍自小就對賺錢十分着迷,在我們還在為了能要到一角兩角的零花錢撒潑打滾的時候,她已經會把家裡的酸蘿蔔切薄片再拌一拌,拿到村子口賣給其他孩子。周末我們忙着玩泥巴,她去給茶園摘茶葉,一個月下來,能攢下兩三塊錢,是我們中出了名的「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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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不多了,一是差了兩級,各自都有了新朋友,最主要的是萍擴大了「生意」。菜園裡的青菜、白菜、辣椒,樹上的桃子、李子、梨,都是她的貨品,星期六傍晚摘好,星期天一大早騎着單車去趕集,賣完了還會到鄰居家裡採購。那個時候大家都窮,菜賣得很便宜,萍賺到的錢並不多,但靠自己一個月給家裡添兩次肉的她,仍然成為媽媽們口口稱讚的能幹孩子。偶爾她也會買一點餅乾或者糖果,然後讓芸把我喊過去,悄悄往我嘴裏塞兩口,這個時候的芸眼裡都是對姐姐的羨慕和崇拜。
高中之後,因為學習壓力大,萍只有在假期才有時間考慮賺錢的事。她白天給肉脯賣肉, 晚上綉十字綉,硬是用一個月時間賺夠了自己的學費生活費。因為這件事,我媽當年誇了她無數次,還說連問個路都害怕的我跟她完全沒法比。我從來沒有因此嫉妒過她,甚至有一絲自己都說不清的心疼。
萍的父親是當年附近幾個村裡唯一一個正式編製的老師,可惜那個年代的小學老師工資很低,他的學校離家又太遠,一年只能回來一兩次,既不能給她們足夠的父愛,又不能帶來足夠的物質。她的母親每天起早貪黑,仍然只能填飽一家子的肚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愛上賺錢的原因。
上大學後我們幾乎沒什麼聯繫了,只是聽說她上了一個旅遊類的學校,她妹妹芸在兩年後考進了同一所大學。她要負擔姐妹倆所有的開支,所以上學期間依然熱衷於賺錢。
她的故事就沒有平淡過
再次相聚是在2020年,因為疫情我帶着女兒回到老家,那個時候她們已經回來快半年了。她還是那麼愛說愛笑,但很多次我都看到她的笑意並不坦然。都是經歷了太多的人,我並沒有過多的刺探和好奇。
直到前段時間我媽跟我說萍家裡鬧分家,我媽嘴裏的她不知什麼原因突然變得不懂事了,跟芸斤斤計較,分毫不讓。我卻相信,默默付出了那麼多年的萍,一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
那天看着在草地上玩瘋玩的孩子,她突然就哭了,過了一會兒使勁擦一把眼淚說:「波孃,我好後悔,如果當初知道房子那麼重要,我一定會在有能力的時候買好兩套。」我輕輕抱了抱她,靜靜地聽她說著這幾年的故事。
萍大學期間談了一個男朋友,北方的,人很好,跟她很合得來。畢業的時候男孩想回到老家發展,萍二話不說跟着他去了北京。因為學校不好又沒有經驗,萍的工作很難找,她乾脆批發衣服擺起地攤。本來以為日子可以就這樣過下去,但兩年後芸畢業進入當地一家旅遊公司,專門接待境外遊客,工資十分客觀,高的時候一個月可以有五六萬。芸向老闆推薦了萍,並極力遊說姐姐,男孩也勸她抓住這個機會。於是萍回到了省城,跟妹妹一起拼搏。
回來後萍工作很忙,一段時間後才發現男孩已經很久沒聯繫她了。她打電話過去問了才知道,男孩家裡逼他結婚,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萍痛哭一場後果斷地選擇了放手。他們熬過了一起住地下室吃泡麵的日子,卻沒能經得住異地戀的考驗。分手後萍遇到了現在的丈夫,這個在外人看來有些配不上他的男人,但萍認為丈夫溫和耐心的性格,跟強勢得有些霸道的自己十分般配。
結婚後,骨子裡不服輸的萍放毅然棄高薪工作開始創業,她選擇了當時很好做的美容行業,芸默默拿出了自己的大部分積蓄支持她。開始一切都很好,店的位置選得不錯,項目很有競爭優勢,員工也很努力。萍在開業第二個月就開始籌備新店。當時她店裡的學徒一個月5000還包吃包住,誘惑力挺大,村子裏那些沒文憑啥也不會的女孩舔着臉讓她安排,萍都接納了,用她的話說「用誰不是用!」那個時候的萍是村子裏閃閃發光的存在。
萍和她的團隊
賺到一百萬她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母親勸她先把房子買了,但萍認為這些錢買一套房子都勉強,她跟芸兩大家子怎麼住?不如她再努力點,過一兩年全款買兩套,不用有房貸壓力。芸站在姐姐身邊,說相信她。
萍說如果知道後面發生的事,她當時一定聽母親的話,就算在省城買不了房,在老家買兩套不太大的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惜世上是沒有後悔葯的。
也許是步子邁得太快了,管理又不到位,員工分分跳槽,導致服務跟不上,大部分會員要求退卡,加上資金鏈斷裂,萍的事業崩盤了。「好高騖遠」「沒有財運」成了老家人談論她時的口頭語。但那個時候萍並沒有絕望,在她看來誰的事業不是起起落落。
可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總是喜歡關掉你的門後,再順手鎖上你的窗。當萍還在忙着尋找商機的時候,疫情來了,因為沒有客戶,妹妹芸被迫回家躺平。她跟丈夫商量後選擇回到老家,萍慎重考慮後也決定一起回來試試。但疫情帶來的影響遠比想像中的嚴重,在這個以旅遊為主業的邊遠小城,一旦沒有遊客,經濟幾近癱瘓。芸沒有了工作,萍一個周上兩天半的班,領着1500的薪水,這點錢還不夠買老二的奶粉。丈夫的工作也受到很大影響,他為了能經常回家申請調崗,工資從七千多降到四千不到。萍說由奢入儉其實也挺簡單的,生個孩子就會了。
萍作為長女在家招婿,贍養父母的同時能得到全部家產。而妹妹芸嫁出去,不再享受這些。但芸跟婆婆關係很差,丈夫家條件也很差,她就想回來,母親跟萍提了後她沒想太多就同意了,她覺得雖然加起來有四個孩子,不過他們都還小,擠擠也能住的下。可慢慢的人多帶來的不便和巨大的經濟壓力,使得姐妹倆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似乎都刻意迴避關於錢的話題。
但窗戶紙還是被捅破了,幾乎一輩子不作為的父親,那天突然在飯桌上宣布,新蓋的房子歸妹妹芸,老房子和一個小地基給萍,芸補貼給姐姐20萬塊錢。明知事情不可能這樣解決,但這些話還是讓兩人的心裏還是掀起了巨浪。芸覺得二十萬付個首付都綽綽有餘,萍也無法想像帶着兩個孩子,要從一磚一瓦開始攢起的日子該怎麼過。
萍家快要成為危房的老宅
萍說,她第一次有些怨父親,這個家像是他不用付錢的就能安心住着的旅店。這幾年他的工資一漲再漲,但從來沒有補貼過家裡一分,蓋房子的錢是自己拿出來加上母親贊下的一部分。他六千多的工資都用來享受生活了,一個人跟着老年團到出去旅遊,剩下的時間用來學音樂,葫蘆絲、二胡、手風琴、電子琴等等,學一個買幾件樂器,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父親憑什麼一句話就毀滅了她們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
從那天到現在,萍已經快半個月沒跟芸說過話了,不知道怎麼開口。作為長女、作為姐姐,她應該退一步,這麼多年她就是這樣過來的。但是作為母親,她不能讓孩子跟着自己風餐露宿。這兩年一分錢做兩分花,萍的野心似乎被磨滅乾淨了,說起以後,她的臉上一片茫然。
這件事不論結局如何,都沒有贏家。不過她們曾相互扶持着走過那麼多歲月,我相信她們的感情是不會那麼容易被打破的。而且那麼厲害的萍,再次站起來是必然的事。
——本內容來源於作者「波波」的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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