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婚丈夫進城打工,我懷孕3月去他住處,發現門口放雙女鞋

2022年10月30日11:12:41 故事 1494


故事:新婚丈夫進城打工,我懷孕3月去他住處,發現門口放雙女鞋 - 天天要聞

1

「我看就挺好的,長得好,家境也好,依我說就定了。」

「還要看她自己的想法。」

母親和大哥的聲音從客廳里傳進來。她坐在窄小的床沿上,兩隻胳膊托在床頭桌子上,手撐着下巴,眼望着窗外。院里一棵榕樹,花開得正旺,風浪一過,柔軟無骨的榕樹花隨風飄搖。

她是滿腹心事的,那個坐在昏暗的,破舊床沿上的男人,在她的腦子裡久久揮散不去。

介紹人走後,他做了什麼?他還是很拘謹,兩隻手在膝蓋上相握着,一會左手握住右手,一會右手又捉住左手。他的目光不敢投向她,兩隻眼睛也像他的雙手一樣掩藏在兩條腿的縫隙里。

她比他大兩歲,比他要大方許多,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勇氣來和他說話。

她說:「你平時有什麼愛好么?」

他的眉梢俏俏抬了抬,很小聲地說:「也沒什麼,就忙完了看看書。」

她也喜歡看書,枕頭底下永遠壓着一份小說月刊,是大姐從鎮上的郵局裡給她買的。從來都是偷偷地看,怕母親看到了罵她,也怕弟弟看到了笑她。

他是符合小說男主公樣子的,不說有多英俊,但也是眉目清朗。他有一頭濃密的頭髮,自然卷,剪得不短不長,長在頭上像做了燙髮。他抬起他那一頭捲髮,終於朝她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很快地就躲開了,這一眼也足夠了,讓她看清他黑洞洞的大眼仁。

介紹人和母親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母親爽朗的笑聲提醒着相親的結束。她心裏是急切的,這短短的時間只有她傾了心,卻沒有弄清楚他的心思。

現在想來,他那時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樣的。

他從床沿上站起來,朝門口走,在經過她的位置時,用很小的聲音說:「我是沒有意見的。」聲音微不可聞,她還沒有消化掉這句話,門外的人已經進了來。

她看到他的耳朵根都紅了。

2

晚上嫂子到她的屋裡來,問她的意見,她羞答答地不好意思說,低着頭,兩隻手使勁搓着衣角,脖子里兩條長辮子隨着身體左搖右擺。

嫂子攬住她的肩膀,笑嘻嘻,「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她還是不答,嫂子抓住她的兩隻手腕,笑說道:「別再搓了,再搓衣服就爛了。」

她說:「娘是什麼意見?」

「要看你的了,娘不會強迫你的,但她覺得不錯。」

母親的一關算是過了,她又問:「那大哥呢?」

嫂子笑起來,朝她臉上看着,看得她又把頭低下頭。

大嫂不再逗她,說:「你大哥的性格不好,溫吞吞的,非得說再看看,說兩家差太多。」

她沉默了,家裡幾個人,母親和大哥的意見,她是一定要徵求的,雖然不一定照做,但聽還是要聽一聽的。

大姐的顧慮也多,但她支持她,她說:「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要相信感覺,別人不會知道你的感受。」大姐一再強調感覺。她是自由戀愛,開始也是相親認識的,母親一眼就否定了,奈何入了大姐的眼,母親左防右防沒防住自己家女兒。大姐夫高瘦的身子板,騎在大梁的單車上,偷偷帶着大姐串遍了村裡的衚衕。

大姐是幸福的。

3

他的單車開始出現在她家的門口,和大姐不同的是,母親默許了,她開始體會大姐所說的那種幸福。

她坐在后座上,兩手緊緊抓着車座下面的彈簧,遇到不平的地面,那車座子就咯吱咯吱地響,顛簸得厲害的時候也會夾住她的手指。她猛然抽手的動作驚動到他,但他從不說話,他只會做,用一隻手抓着車把,另一隻手伸到身後,捉住她的手,讓她摟住自己的腰,她的臉紅成蘋果。

有時會遇到村裡的人,扛着一把鐵掀,風大得吹起零亂的頭髮也擋不住他們的調侃:慧芝家的小女婿來了,又帶着慧芝上街買衣裳了。

他會對他們笑一笑,說:「是呀,慧芝的衣裳舊了,該買新的了。」

只有慧芝,把頭低進胸膛里。

有時候也會生氣,他問她怎麼了,她低着頭半天也吭不出一句話,等他去做別的事情,她突然又冒出話來,「你幹嘛總搭理他們?」

他們兩人互換了角色,當初那個羞澀的男人突然長大,而大方的她卻突然變成了小女生。

4

來年春天,他們結了婚。

那天的天氣並不好,大風吹得樹枝亂竄,迎親的隊伍在家門口放鞭炮,鞭炮的碎屑在空中飛舞,颳得到處都是。拴了紅花的大梁單車,一輛一輛地排在她掉了黑漆的大門外,送嫁的年輕姑娘擁簇着一對新人從門裏面出來,大風刮落的榕樹花落了他們一身。

她坐在他的單車后座上,看到後面跟隨的接親的年輕小夥子,咧着一張大嘴,用發現了秘密的眼睛看她,她原本想抓住他衣擺的手又縮了回來。

白天的熱鬧一直延續到晚上8點,送完最後一波人,她開始收拾床上厚厚的棉被,一條一條疊整齊,放進床邊涮了新漆的立櫃里。

那時候的8點天已經黑蒙蒙,她點了一隻紅色的蠟燭,滴一滴燭油,按在窗台上,就在回身再去收拾東西時,看到他站在半掩着的門前,朦朦朧朧的燭光里,看到他上彎的嘴角,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無比幸福的。

為了讓頭髮成形,理髮店的人在她的頭髮上噴了很多摩絲,亂蓬蓬的頭髮,想把幾朵紅花摘下來都是困難的。她坐在梳妝台前,歪着頭,費了許多的力氣,終於把花卸了下來,到這時她的胳膊已經酸了。

她坐在鏡子前發愣的時候,他走過來,拿起梳子一縷一縷地幫着她去把成形的亂髮梳順了。偶而扯到一兩根頭髮,她的腦袋就跟着他手的方向歪過去,從鏡子里看,是她一臉疼痛的表情。

他笑着說:「這個髮型不好看。」

她說知道,低着頭,去擺弄大紅的喜服。

他熱切的目光從鏡子里緊緊跟隨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羞怯的,悄悄地躲避着他,偶而不注意,那羞澀的眼神又會與他的碰撞,撞在一起她又輕輕巧巧地躲開,留一張帶了紅霞的面孔給他。

他說:「還是這樣好看。」

他把她的頭髮一分為二,分別放在她的胸前,拿了頭繩把兩束頭髮分別紮起來,順着她的長髮,他抱住了她。

5

這一年春天,她從母親家裡的那棵榕樹上剪了一段樹枝,在自己新家的院里挖了一個坑,像當年那樣,種了一棵小榕樹苗。

小樹苗發了芽,扎了根,到秋天,發出的小樹芽枯萎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去了省城工廠上班。

那天晚上,她的眼睛哭成了核桃,在影影綽綽的燭光里,她串了線為他縫製冬天裏的棉衣。針頭一次次地扎在指腹上,血珠沾染在藏青色的面料上,又很快地滲進棉花里。她的眼淚不停地往下落,棉衣做完,袖子上濕了一片,有眼淚,也有指頭上流的血。

天亮的時候他醒來,看到床頭上用沙巾包了整整一包的棉衣。鬆軟的內瓤,嶄新的面料,勻稱的針腳,每一個細節都有着她的用心良苦。而她呢?忙了一夜,趴在床沿上,用着最難受的姿勢睡著了。

憑着這個,他也要對她好一輩子。

他洗漱完進卧室,她已經醒了,用不知疲憊的雙手為他整理行囊。一邊忙一邊囑咐他,「在車間里冷,你要多穿衣服,食堂里的伙食要是不好,就去外面的小館子里吃頓好的,要是錢不夠你就寫信給我,你有村支書家裡的電話吧?」

他從後面抱住她,抱得她又幸福又難過。他的臉貼在她的脊背上,高凸的脊椎骨胳着他的臉,他掰過她的身體,粗魯地吻她。

6

11月的時候,她拿報紙將那棵瘦小的樹苗圍起來,用毛線繩捆綁住。街上農閑的男人扯着大嗓門吹牛的聲音,順着風向吹進院里,她起身把院子的大門關了。不多久,就聽到敲門的聲響,孩童稚嫩的聲音傳進來,「嬸兒,有你家的信。」

她顧不得洗手就又衝到大門前,孩子給送信的郵差說:「諾,這就是白明嬸嬸了。」

郵差穿着深綠的工作服,笑着把一封信遞進她的手裡。

信是他寄來的,潦草剛勁的筆跡書寫着她的名字,信封的左下角寫着他的名字。她高興地把信捧在懷裡,捨不得把它打開,把信封上每一個漢字仔仔細細看過以後,才拿了一把裁紙刀,從信封的一邊整齊割開。

他說他在那裡呆得很習慣,工作也不累,每天下班和同班的工友打羽毛球,第一次打的時候,胳膊疼了一晚上。他說,她做的棉衣派上了大用場,因為車間里四處透風,一件件棉衣為他抵禦了風寒。他說工友想跟他借,他死活不同意,晚上抱着那一包的棉衣睡覺,就怕有人趁他睡着拿了去。

她拿着信,笑作一團,想像他晚上抱着包袱的樣子,想着想着又哭起來,她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7

過年的時候,她終於鼓了勇氣去找他,搭長途汽車坐了8個小時。他請了假到車站去接她,她在霧氣滿滿的玻璃窗上,看到站台上的他。他瘦了,藏青色的褲子穿在他的身上空蕩蕩的。那雙空蕩蕩的褲管,在看到她時,飛快地到了她跟前。

再瘦,抱起她來也是輕輕鬆鬆。

慧芝用勁推他,用眼神告訴他周圍的目光,但他顧不得,他太高興了。

他騙了她,他的工作遠沒有那麼輕鬆。他的雙手上長滿了厚繭,摸在她的身上扎着她的皮膚。她捧着他的臉說:「你瘦了。」

他說:「瘦也不耽擱我有勁。」

她的表情是完全不相信的,他並不反駁,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有多大勁。

他已經從原來的宿舍搬出來了,在工廠的附近一個村子裏,租了一間十幾平米的小房間。房間外面公共區域擺了一排鐵鍋,他指着一口底部乾淨的鐵鍋說:「這是咱們的,晚上就用這個炒菜吃。」

傍晚,來了三個工友,一個比一個高壯,她站在他的跟前,被他一把摟進胳膊里。他指着三個工友說:「大壯,二壯,三壯。」

她撲哧笑出來,拿手掩着着嘴,他笑着說:「很形象是不是?」對三個壯士說,「這是我媳婦。」

她發覺他變了許多,變得外向,也更健談了。她在外面給他們燒菜,聽着他們四個人在房間里吹牛,鍋里滋啦滋啦地冒着熱氣,窗子里的冷風一陣一陣從窗縫裡鑽進來,拍打在她的臉上,她站在灶台前,因這真實而平凡的觸感,心裏有着難得的踏實。

沈麗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穿着一雙圓頭的高跟鞋,粗重的後跟使勁敲擊着地面,發出強有力的聲響。後來,慧芝總想,或許就是從這雙高跟鞋出現的時候,她的心裏就已經隱隱有了不安。

去他的房間必然要先經過這一片公共區域,也只有去他那才需要經過這裡。

年輕的女孩子,摘掉臉上的墨鏡,用張揚的面孔看着灶台前的慧芝。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衣擺束進誇張的腰帶里,一條時下流行的喇叭褲,緊繃的面料把她臂部的線條表現得淋漓盡致,金屬鏈的挎包被她甩到背後。歪着一頭捲髮的腦袋,俏皮地問:「你就是白明的妻子吧?」她打量慧芝,「我叫沈麗,是白明的同事。」

他出來得正是時候,也或許是聽到聲音才出來的,他說:「你怎麼來了?」聲音很不高興,帶着疲於應付的表情看着她。

沈麗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在他的頭上拍了一下,隨着她的動作,慧芝的心裏咯噔一聲。儘管他躲開了,並用着厭惡的目光看着她,慧芝依然不能抹去心裏突然冒出來的那點不安來。

沈麗說:「我聽說你妻子來了,所以來看看嘍。」

他並不理會她,摟住慧芝,往屋裡走。對於他的不睬,沈麗完全不放在心裏,他們在前面走,她就在後面跟。

沈麗擠在四個男人之間,端着酒杯與他們划拳斗酒,她是個極為豪爽的女人,輸了不耍賴,一仰脖子,一干到底,舉着杯子向他們挑釁。

四個男人被她灌倒,東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白明舉着杯子說:「沈麗你個男人婆,沒個女人樣……」

慧芝想把他拍醒,卻被他推到一邊去,她站在那裡怔怔出神。

沈麗說:「你們是相親認識的吧?」

慧芝點點頭,她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拿到水管去刷。沈麗跟出來,她站在她的身後,兩隻手插進褲兜里。她又用她那弔兒郎當的口氣說:「像古代包辦的婚姻么?」

慧芝轉過身來,用很生氣的目光看着她,而對方完全不把她放進眼裡。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從氣勢上,從自身條件上,她全比不過她。

這點沈麗也清楚,她笑得滿不在乎,依然把包甩在身後,踏着她的高跟鞋走出去,嗒嗒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漸行漸遠。

慧芝並沒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訴白明,她覺得她應該信任他,也應該信得過他。

過完年以後,她準備回家鄉去。臨走那天,他請了半天假,帶她去市區的百貨市場里買東西。市場里的人並不多,但他一路牽着她的手,他說她在這裡不分東西南北,如果走丟了會找不到他。

出商場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指着櫃檯里一顆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讓櫃員拿出來。櫃員把戒指遞給他,「先生真是好眼光。」

慧芝看到上面的價格,她膽怯地不敢試,好像試了就必須買似的。那時的白明其實也露怯,慧芝不試,他便把東西還回去了,得來店員一個大大的白眼。

白明發誓,他這一輩子一定要賺好多的錢,要給她買比那顆鑽戒還要大的。後來,他確實賺了許多的錢,也確實買了更大的,可是,送的卻是別人。

8

慧芝回到了家鄉,鄰居的女人們來給她「接風」,站在院子里,抱着胳膊倚靠着牆面,在廊檐下向她打聽省城裡的見聞。晚上女人們回家去了,亂了半個下午的院子安靜下來,慧芝坐在傍晚擦黑的天空下,心裏說不出的失落。空空的院落,黑洞洞的屋子,只有初春的烈風吹得樹枝在空中打架,發出喳喳的聲響。

那棵小小的榕樹苗又重新發芽了,慧芝打開包裹的報紙,看到這些幼芽時,掩飾不住心裏的喜悅。她扔下報紙,從梳妝台的抽屜里找出紙筆,開始給遠在省城的他寫信。她說院子里的小榕樹活過來了,說他收到這封信時,也許已經開始冒細小的嫩葉了。

當她把這封簡短而又無聊的信寄出去以後,她暈倒在了郵局裡。

醒來時大姐在她的身邊,大姐說:「你個傻子,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到處跑,還飯也不吃?」

慧芝高興極了。大姐說是不是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白明,慧芝搖着頭,她說要給他一個驚喜。大姐說不是驚嚇就好,氣得慧芝伸手要打她,被大姐的二女兒阻止了,小小的孩童操着一口童音說:「小姨不許欺負我媽媽,媽媽肚子里有小弟弟。」她小大人的模樣逗得慧芝發笑,她想自己肚子里的小傢伙,以後是不是也像這個小外甥女一樣伶牙俐齒呢?

懷孕三個月的時候,那棵榕樹苗上已經長滿了枝葉,慧芝的肚子也慢慢地顯出來了。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準備不打招呼,要去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那天她坐了八個小時的汽車,腰都要坐斷了,當她拖着身體到了他租住的那間小屋子時,卻被告知他搬走了。她到了他的工廠,得到的結果是,他已經在這裡辭工有一個月了。

「上哪裡去了?」

「誰知道呢,聽說自己干去了,出息得很啦。」

慧芝坐在工廠門口,她想自己還是太任性了,這樣大的事情總該告訴他一聲,可是他也任性,辭工這樣大的事情,他同樣沒有在信里說過隻字片語。

下班的大壯發現了她,並認出了她,他把她帶到了白明現居的地方,他還沒有回來,房門緊鎖着。

大壯說:「他現在住在這裡,可是我沒有他家的鑰匙。」

慧芝一直等到十點多鐘,看到喝得爛醉的白明回來了。他是被架着回來的,整個身體癱在那個人的身上,那個人從包里掏出鑰匙,把房門打開了,到這個時候才看到守在門邊的慧芝。

「是你?」沈麗把白明扔在床上,「你怎麼來了?」她站在床前,打量門口的慧芝。慧芝打量這間陌生的屋子,床是雙人床,放着兩隻枕頭,床頭柜上擺着化妝品,臟衣簍里的衣服男女混放,門口的鞋架上擺了幾雙鞋,有男有女。

新婚丈夫進城打工,我懷孕3月去他住處,發現門口放雙女鞋

這間屋裡的所有的東西都在告訴她,這是一對男女同住的房間。

沈麗說:「你肯定沒有地方住吧,」她把挎包又挎回到身上,隨時準備起步,「今晚你住這裡,我出去住。」

如果慧芝夠膽量,她就該拿起她的巴掌朝這個搶她男人的女人扇一巴掌,或者把躺在床上的這個背叛了她的男人打醒。可是她是個沒有膽量的人,她目送沈麗離開,她等待丈夫醒來。

白明說渴要喝水,慧芝倒了一杯白水,托着他起來放在唇邊。她看到他的襯衣皺作一團,胸前的扣子開了好幾顆,露着紅通通的皮膚。她突然覺得噁心起來,把盛了熱水的杯子扔在地上,轉身離開了這間骯髒的屋子。

淚水擦乾了又流,流了又擦。她走在陌生的大街上,暗黃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長,六月的微風吹得她的長髮起起落落,無人的街道透着一股子荒涼的模樣,她的心像被掏空了,無着無落。

慧芝是第二天傍晚出現在白明跟前的,那時白明已經找了她一天。她的樣子十分憔悴,她說:「我的包落在這裡了,我沒有錢回家去。」她徒步去了車站,又徒步返了回來,腳上的鞋子全是泥土。

她的包被他握在手裡,她的眼睛並不在他的臉上停留,緊緊盯在他手裡的包上。

他說:「你去了哪裡?」

慧芝不說話,他說:「這一天吃過飯么?」

慧芝還是不說話,他說:「我去給你做飯。」

他做了一盤炒餅,餅絲切得粗的粗,細的細,混着油汪汪的大頭菜,擺在慧芝的跟前,他說:「你先吃着,我去給你炒雞蛋。」

沉悶的聲響隔着牆壁傳進他的耳朵里,他跑進屋看到躺在地上的慧芝,還有她褲腳上的血,一直流到鞋襪上來,白色的襪子被鮮血浸得透透的。

慧芝流產了,哭的卻是白明。是個成形了的小女孩,慧芝想,這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就這樣離開了她,走得不明不白的。

9

慧芝沒有再回家鄉去,單幹的白明發達了,他花錢買了一套房子,他們紮根在了省城裡。但是慧芝和白明分居了,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一張床她一邊,他一邊,睡前,她從不轉過臉來,像楚漢的邊界,誰也不犯誰。

白明一開始以為她不過是生氣,氣過了就好了,他陪着她玩。隨着時間的延長,他發覺,她完全沒有要罷休的意思。他忍不住去碰她,被她一腳蹬在了地上。這一下把他惹急了,軟的不行用起了硬的,慧芝也急了,她把他推開,罵他臟。

白明愣住了,他說:「好啊,臟就分居吧。」

慧芝住進了客房裡。

半年以後,慧芝把大姐的三女兒領回了家。那天白明喝了酒,醉醺醺地回到家,看到坐在嬰兒車裡的小女孩子。她瞪了大大的眼睛望他,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把在廚房裡的慧芝哭了出來。

白明說:「誰家的孩子?怎麼在這裡?」

慧芝把孩子抱起來,到卧室里走,被白明拉得轉回身來,他說:「沒聽到我和你說話嗎?」

慧芝說:「她叫米粒,以後喊我媽媽。」

白明笑起來,笑得很猖狂,「我他媽怎麼不知道我多了個女兒出來?」

慧芝看着他,他已經變得讓她認不出來,她說:「她可以不叫你爸爸。」

白明安靜了,他盯着她,發覺她自從那件事以後,再也沒有對他笑過,她永遠板著臉,做事永遠不再和他商量。他說:「你打算不再和我生孩子了是么?」

慧芝用沉默回答了他,他笑起來,說:「可以,離婚啊。」

但是他們並沒有離婚,按理說婚姻到了這個地步,離婚對誰都是好的,可是慧芝不提,他也不提,兩個人好像完全忘記了他這句話。

白明開始夜不歸宿,夜裡慧芝起來給孩子沖奶,經過他的卧室,裏面總是空蕩蕩的。黑洞洞的屋子突然惹哭了慧芝,讓她想起了當年一個人住在那所院落里的情景。

白明的生意越做越大,房子換得也越來越大,從市裡一直搬到了郊區,從高樓里搬進了接地氣的,帶院子的小樓里。

慧芝在春天回到了母親家,回來時又帶回來一棵榕樹苗。

大姐說你怎麼那麼固執,這麼多年永遠喜歡榕樹。慧芝說,榕樹開的花是她喜歡的。大姐說是啊,喜歡就喜歡一輩子。

她想起當年種植那棵榕樹發生的事情,開始母親是不同意栽種的,那時村裡有一種說法,說家裡種榕樹是不吉利的,她不聽,母親把樹苗扔出去,她晚上悄悄地又撿回來,用比自己還高的鐵杴,在廁所旁邊的土地上掘了一個坑,小樹苗栽進去,一長就是二十年。

10

白明已經不再是慧芝的白明,聽說他和沈麗生了一個兒子,聽說沈麗又懷孕了。

懷孕的沈麗來逼宮了。

她比慧芝年輕,豐滿起來的她更顯得小了許多,不像慧芝,乾瘦,雖然白,卻總像是營養不良。

她說:「你們分居這麼多年了,也該離婚了,算起來要有七年了。」

經她一算,慧芝也覺得不可以思議,他們結婚有十年了,光分居就佔了七年。慧芝看到沈麗手指上戴了蠶豆大的鑽石戒指,一定是臨出門才戴上的,白明給她買的東西,要在她面前炫一下的。

慧芝說:「他自己怎麼不來?」

他們到底是把婚離了,從民政局出來,慧芝發現這一天的天氣和當年結婚時一樣不好,陰沉沉的隨時要下雨似的,也許那個時候就已經預示了今天的結局。

白明說:「去吃飯吧,最後一頓了。」

慧芝說:「不了,米粒在家裡等着我的。」

白明拉住她,眉頭皺起來,「你瘦了。」

慧芝不說話,他們的對話,不管哪一句總能讓她想起以前。以前好的時候,她曾對他說過這句話。

白明又急了,他受不了她的沉默,他鬆開她,兇惡地說道:「滾吧,滾吧,以後再也沒有半點關係了。」他坐進車裡,車子揚長而去,從後視鏡里,他看到她還站在那裡,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尾聲

許多年後,白明回老家祭墳,遇到了慧芝的大姐,他向她詢問慧芝的情況。

大姐沉默良久,說:「慧芝已經去世多年了。」

白明的腦子一下空白,大姐說:「當年她從家裡帶着榕樹苗返城的時候,被大貨車撞了。」

白明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他想自己一定要聚起精神來,把她埋葬的地址打聽出來。

他聽到大姐說,「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訴你的,當年慧芝不是不想和你生孩了,是因為那件事,她已經沒有生育的能力了。」

白明不知道怎麼回去的。

後來,他去了趟當年的那幢別墅,好遠就聞到了榕樹花香。她已經形成了習慣,走到哪裡把它種到哪裡。他想起當年和她結婚,她戴了紅花的頭髮上落了許多的榕樹花,那時還想幫她擇一擇的,可是她不讓。

她是一個固執的人,喜歡就是喜歡一輩子,那麼對他呢?是不是到離婚,到死都還沒有忘記他呢?(原標題:《榕樹下的愛情》)

本故事已由作者:七陽,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佈,旗下關聯賬號「談客」獲得合法轉授權發佈,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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