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水縣往西七十里,有個叫張敬的秀才,從小就生的聰明,十歲入學,十五歲考中了秀才,端的是少年得意,風光無限。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張敬家中頗為富裕,坐擁百餘畝良田,雖然說不上是大富大貴,但至少也不用為了飲食發愁,張敬是家裡的獨子,十六歲的時候,就在父母的操辦下,娶了同鄉趙舉人家的女兒月如。
月如姿容清麗,性子也溫順,夫妻倆婚後的生活十分甜蜜,可惜好景不長,不過二三年的時間,張父和張母就相繼離世了,張敬接連為父母守喪,一晃就過去了四五年的時間。
服喪期滿,張敬前去參加科舉考試,屢敗屢戰,自己都被磨平了心氣兒,再加上父母死後,接連遇上荒年,張敬賣地為生,十分家業已經入了五六分了。
眼瞅着夫妻倆就要喝西北風,張敬找到月如商議:「我少年得意,自以為滿腹經綸,想要蟾宮折桂,成就一番偉業,奈何天不遂人願,次次都名落孫山,我想棄儒從商,遨遊四海,能夠稍微有一些成就,也足以告慰雙親的在天之靈了。」
月如溫聲說道:「我聽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既然嫁給了你,事事當以你為重,只是夫君此去山高路險,一定要保重身體,一旦有所成就,別忘了家裡的糟糠之妻。」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月如說完,眼眶已經紅了一些,張敬抓過她的手,溫柔地拍了拍,說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你只管好生打理家務,我一旦獲利,立刻快馬加鞭回來找你。」
兩人商議定了,月如替張敬收拾好行囊,張敬又置辦了一些貨物,想到妻子風華正茂,自己一人在家恐怕多有不便,於是讓月如親自下廚做飯,請來了自己的至交好友王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敬起身向王虎鞠了一躬,說道:「王兄,你我情同手足,有件事我不得不麻煩你了。」
王虎趕緊起身扶起張敬:「張兄這是做什麼,就憑你我的兄弟感情,只要你說句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絕不皺一皺眉頭。」
張敬扶住王虎的臂膀:「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實不相瞞,兄弟我準備外出經商,此一去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別的都不愁,只是家中的妻子一人在家多有不便,還要靠你多多幫忙。」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張敬說完,就把妻子叫了出來,讓她拜見王虎,囑咐道:「王兄是我的手足兄弟,我走以後,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就去找他。」
那時候,男女之別的觀念比較重,女子一般不會輕易出現在其他男子的面前,因而王虎雖然跟張敬是至交,此刻也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月如。
這一看不要緊,人說色是刮骨的鋼刀,穿腸的毒藥,這話果然不假,王虎年過二十五,仍然沒有娶親,此刻一見月如,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只是面上不說。
一切都安排妥當,張敬這才放心地帶着貨物來到了成都,只是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六年,期間只是寫過無數書信,附帶着贈送了一些生活費用,再沒有相見的時候。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張敬走後,王虎隔三差五的就去月如家幫忙,一來二去之下,兩人漸漸產生了感情,自然而然的酒在一起了。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這一日,張敬心血來潮,突然想要回家看看,接到信件之後,沉溺在溫柔鄉中的兩人才如夢方醒,急忙湊在一起商量對策。
這邊張敬把貨物全部脫手,帶着賺來的金銀,包了一艘小船就往家趕,走到半路的時候,遇到一個渡口,張敬在船上待的煩悶,讓船夫把船停靠在岸邊,自己上岸閑逛去了。
走了不遠,只見一群人圍攏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張敬快走了幾步,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屠夫,將一隻狗綁住四蹄,放在案上,自己在一旁磨刀,四周都是看熱鬧的人。
那狗渾身的毛髮烏黑髮亮,沒有一絲雜色,似乎知道了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不住地嗚咽,張敬來的時候,那黑狗聽到聲音一回頭,與張敬四目相對,眼神中露出懇求的神色。
張敬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說道:「老兄,先別忙着磨刀,這條狗多少錢,我出錢買了。」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屠夫一愣,說道:「這狗你想要?至少拿三百個大子兒。」
張敬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正準備掏錢,屠夫見他答應的乾脆,立刻就反悔了:「別忙,我剛剛說的價格是昨天,今天我饞蟲上來了,非一千個大子兒不賣。」
一千個大子兒,幾乎可以買半頭牛了,張敬看着可憐兮兮的大黑狗,咬了咬牙,掏出了一貫錢交給屠夫,然後帶着大黑狗走了。
屠夫收下了錢,盯着張敬的身影看了良久,眼中的光芒明滅不定,沒人知道他在想着寫什麼,張敬在街上溜達了許久,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去。
晚上睡覺的時候,屠夫悄悄摸上了船,大黑狗率先反應過來剛要撲上去,被屠夫一腳踢到了河裡,船夫被吵醒,剛要起來查看,屠夫收起刀落,抹了他的脖子。
張敬還沒出艙門,一把鋼刀已經抵住心口,看清來人的長相,張敬說道:「壯士,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只不過是從你手裡買了一條狗,並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為什麼要殺我?」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屠夫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沒有人告訴過你,出門在外,財不外露的道理嗎?你買一條狗都肯誇一千個大子兒,想必一定是個極有錢的人,下輩子記得學乖一點。」
屠夫說完就要動手,張敬害怕極了,趕緊懇求道:「等等,壯士,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我船上的東西你都可以帶走,能不能給我留一條全屍,這也算是你的陰德。」
屠夫想了想也沒什麼妨礙,於是找來一個麻袋,將張敬手腳都綁住,裝進麻袋之中丟入河裡,隨後拍了拍手,心滿意足地開着船離開了。
在他走後不久,一條大黑狗突然從水中躍出,口中銜着麻袋口,奮力地往河邊游,折騰了好久,才終於到了岸邊,將張敬拖拽到岸邊,解開麻袋,發現張敬已經昏死過去了。
大黑狗上躥下跳,跑到遠處狂吠,不一會兒就引來了一些人,這些人發現昏迷的張敬,急忙對他施以急救,直到張敬猛然咳了幾聲,吐出了一些水,悠悠轉醒,大黑狗轉身就跑,無論張敬如何呼喚都不回頭。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張敬休息了一會兒,等到天亮就去縣衙報了官,官差帶他到岸邊勘察,可此時屠夫已經遠走高飛了,半天痕迹也勘察不到,只能準備回去發佈通緝令。
就在這時,一陣狗叫聲傳來,眾人急忙看去,只見水中有一人一狗邊扭打,邊往岸邊靠近,過了一會兒,看清楚是大黑狗咬着屠夫的衣角,死命的往岸邊拖,無論屠夫如何毆打也不肯鬆口。
快到岸邊的時候,幾個衙役衝上去將屠夫逮捕起來,徑自送到官府結案去了,衙役根據屠夫夫人口供,將丟失財物找回來還給了張敬,作完證出來,看到大黑狗守在門邊,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張敬摸了摸大黑狗的頭,說道:「大黑啊,我救了你一命,你又救了我一命,咱們兩個是不是扯平了?」
大黑狗叫了幾聲,似乎在回應張敬的話,張敬忍不住笑了起來:「走,我帶你回家。」
張敬再次租了一條船,帶着大黑狗回了家,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月如見到丈夫回家,心中也是無限歡喜,急忙上前去接下丈夫,互相傾訴離別之苦,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月如為張敬燒好了熱水,催促他去洗澡,張敬來到浴桶之前,剛要脫衣服,大黑狗突然沖了進來,對着浴桶狂叫不止。
張敬不明所以,還要去驅趕大黑狗,大黑狗猛然一躍,跳到浴桶之後的帷帳之中,一個蒙面男子大叫一聲,拿着一把菜刀就沖向張敬。
大黑狗再次竄出,一口咬住男子的右手,男子吃痛,菜刀掉落,張敬上前揭開男子的面罩,發現他正是自己的好兄弟王虎。
張敬大驚失色:「是你?你為什麼要殺我?」此時月如也聞聲趕來,見到這一幕呆立當場,張敬看看她,又看看王虎,猛然間明白了什麼。
張敬抬起手指着月如,又指向王虎:「你,你們,是你們要殺我?」
月如癱坐在地上只是哭,王虎面色慘然,說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跟月如是真心相愛的,這些年你一次也不回來,讓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好生活呢,我承認我對不起你,要殺你也是我自己謀劃的,跟他無關,你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只求你放過月如。」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張敬的手緩緩放了下來。正如他漸漸沉入谷底的心,沉默了半晌 ,張敬問月如:「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月如淚如雨下:「你走的時候說最長不過三年兩載,可六年都不回來,我承認我對不起你,如果有來生,我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張敬咬緊了牙關,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雖然人沒有回來,但是這些年的生活費一分不少,你們花着我的錢,談着自己的情,就用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扯平了嗎?要不是大黑幫忙,我現在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了吧。」
月如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砰直響:「你的錢我們一定會還給你的,這些年一筆一筆都算上,我們就算沿街乞討,也一定會一分不少的還給你,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張敬吐出一口濁氣:「滾,滾得越遠越好,這輩子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們。」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兩人如釋重負,相互攙扶着離開了,王虎本就身無長物,不事生產,是個死讀書的窮酸,平日里全靠張敬的接濟才不至於餓肚子,這幾年也是拿着張敬寄回來的錢才能瀟瀟洒灑,陡然失去了張敬的供給,沒過多久就原形畢露了。
兩人返回家不到兩個月,家中就已經沒了下鍋的米,王虎只會窩在房裡看書,絲毫不提賺錢養家的事,月如找了一份替人漿洗衣服的工作,每天賺取微薄的銅錢,勉強使兩人不至於餓死。
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隨着時間的流逝,月如的工作越來越繁重,原本細膩的經受風吹雨打之後也變得粗糙皸裂,蔥白一樣的玉指變得又短又粗,才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從一個嬌滴滴的貴婦人,變成了飽受生活磨難的黃臉婆。
月如的面貌趨於醜陋,王虎逐漸看不上她了,夫妻倆經常為了生活的瑣事而爆發爭吵,到後來,王虎故態復萌,又找上了別的女子,月如前去對峙,反被王虎打了一頓,趕出了家門。
月如無家可歸,只能流落街頭,既羞愧與乞討為生,又不敢回去找張敬,帶着無盡的悔恨離開了這個世界,張敬聽說以後,嘆了一口氣,出錢為她收斂了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