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村子,就得先說說劉三這個人。
那時候,鄉下孩子沒什麼文化娛樂活動,就抱着個收音機聽個評書,趕上村裡來台戲,孩子們高興壞了一樣,老早搬着個板凳去看大戲,再少有富裕點的,能有個小人書,那就是了不起的饕餮盛宴了。
但對於村裡孩子來說,評書是最直觀的且便宜的精神食糧了,評書大概八點多講完,那時,大家晚飯也吃好了,澡也洗好了。小孩子不知道累,亮閃閃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一點兒困意也沒有。這時,頑皮的孩子,就借了我家裡的手電筒去屋檐下照麻雀,樹上樹下黏知了,或者去河邊撈魚,照明用。膽小怕黑怕蟲子的,就去聽故事,吵吵嚷嚷地到劉三家的大門口集中。
劉三比我叔大幾歲,雖說一字不識,但卻有一肚子的故事,怎麼講也講不完,用他的話說,這都是他用半生攢下來的寶貝兒。
劉三家的大門口地勢很高,夏天的晚上有涼風襲來,陣陣涼風讓人忘卻了夏天的炎熱。吃完晚飯以後,我們就從家裡拎着一張蘆葦席子過去,先去佔個好位置。等評書一結束,大家就往劉三家跑。有時候,小孩兒們就在大人腿上流着哈喇子,睡著了。
劉三坐在躺椅上,手裡攥着把破蒲扇,不緊不慢地搖着,看大家都來得差不多了,就咳嗽一聲,拿着用罐頭瓶子改裝的杯子,悶上一口茶,準備開講。
劉三的故事不是評書,講的大多是一些民間傳說,或者鬼呀狐狸呀什麼的,所以,我們小孩子就得先去佔個中間的位置,不然會害怕的。
劉三的故事很好聽,可講着講着,大家就嚇得起雞皮疙瘩,往大人懷裡鑽,再然後就睡著了,被大人背回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陽曬到了屁股。
劉三會講鬼狐故事,在他家的院門口上講。後來老屋拆了,又從這塊地上蓋了新房子,陸續住上了他的兩房兒媳婦。可他的大兒媳過門不久就瘋了,整日里說胡話,喝糞水,被劉三父子打得死去活來的。後來雖說治好了,但時有反覆,折騰了好多年。
劉三的二兒年輕力壯的,可得了白血病,沒治好,留下一個小女孩,死了。很可惜。
幾年後,他的三兒也成了家,媳婦和兒子就帶着孩子一直在外打工,後來,聽說在外面買了房,一次也沒在家住過。
劉三講的那些故事,現在我都沒印象了,可對狐狸精附體的事兒,卻留在了我的記憶里,一直無法磨滅,因為多年以後,當生活將我逼到了一條無法逃脫的死胡同以後,無可奈何的我,也曾經拿狐狸精附體這個說法,來為我自己撞開了一條血淋淋的通道。可是,那條通道打開以後,我又無法避免地撞進了另一條死胡同里,至今也無法走出來。
狐狸精附體的說法,民間自古以來就有。《聊齋志異》不少人都看過。小時候,最怕的就是畫皮的故事,一個妖艷的美女居然是個魔鬼,每天描畫一張美人皮,然後披在身上,專吃人心!
後來,聽說有個孩子無數次回味着那些故事,魔障了。等他父親一回到家,就發怒了,衝著孩子的母親嚷:「你要是再帶娃去聽這些,咱家孩子就完了以後天黑以前必須回家,聽到沒有?」
後來那個孩子母親低着頭答應再也沒見他們母子去劉三那兒聽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