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巧霞：這刮過「風」的日子（散文）

彼時，我還在小鎮上住，買日雜用品去一家叫「八部」的百貨超市。相比鎮子上其他賣日用百貨品的商店，規模不大的八部超市顯得商品齊全，價格合理，我去得頗為殷勤了點，一來二去與笑靨如花的老闆娘成了點頭之交。

那日，在小鎮的公共浴室里，我遇上了八部百貨店的老闆娘。她乍見到我，沉靜的星眸像湖水一樣晃動了一下，秀氣的鵝蛋臉上隨即漾上一層笑容來，招呼道：「你也來洗澡的么？」我對她恰到好處的熱情心生好感，一邊答話，一邊打量她，只見她一身絕美的象牙白肌膚，身材纖瘦有致，細腰翹臀，鵝蛋型的臉上一雙清水眼，在水氣蒸騰里像個活的玉雕，令人挪不開眼。

自從在浴室里遇見「八部」老闆娘後，我更喜歡去她家的百貨超市了。超市的貨架間倒是常有熙熙攘攘的客人，不過收銀的吧台處常常是她一個人在。偶爾見到一位老人在貨架後面的廚房裡喂孩子。有時候小男孩在貨架之間奔跑，老人就跟在孩子後面追逐，老闆娘會略帶歉意笑着對我說：「男孩子就是調皮！」我也滿含笑意地問：「你婆婆和兒子嗎？」她說：「是的，是的。」

極少在百貨店裡見到她男人，但去的次數多了，也碰着了一兩次，高個頭，四方臉，濃眉大眼，與老闆娘很相稱，像釉着青花的茶壺和茶杯般匹配。

好日子都在別人家，男帥女靚，經濟富足，老人健康，兒子伶俐可愛。不久之後，八部超市還買下了鄰家的房子，把房子進行了重新整合改造，擴大了空間，新添了貨架，新增了許多時興貨物，還請了四五個僱工，這家人的日子啊，真像那蒸包子的鋪子，熱氣蒸騰，令人垂涎欲滴。

先生調進城裡工作後，我們一家人跟着搬去城裡住，我少了光顧八部百貨超市的機會。直到暑假裏，我們又回到小鎮，晚上和先生去散步，看到八部百貨店的燈亮着，我像看見了舊友，一把扯着先生向「八部」走去。

出乎我所料，吧台後沒有一如往常端坐着那嬌俏鵝蛋臉的老闆娘。不足一尺見方的小吧台後塞了另兩個人，其一自然是那濃眉大眼的老闆，還有一位穿着打扮頗時髦的女人，她有張曼玉樣的小方形臉，令人過目不忘。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左右打量了幾眼，沒看到那碧玉般的老闆娘，就咋呼起來：「老闆，老闆娘不在家嗎？你親自做生意的嗎？」男人只朝我微微地笑，沒回我上，也沒回我下。

第二日，我們散步早，又走到八部百貨店門前，空地上擺了一張四方的小桌上，桌上盆盆碟碟地擺着，桌旁坐着八部百貨店的老闆，時髦女人與他對坐，旁邊坐在他的兒子，那小小男孩已經長成了半大的小子。我終於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這時髦女人怕是取代了從前鵝蛋臉的老闆娘。

回家後，趕緊找鎮上的女鄰居們問詢一番，果然不出所料，據說八部百貨超市的兩口子離了婚，男人給了女人一百萬和一幢房子，女人現在在城市裡過單身的日子。我們一幫女人一起感慨：「他們多麼好的日子啊，怎麼能離婚呢？為什麼要離婚呢？」

想不通他和她為什麼離婚的我們，就像弄不清好好的天，好好的地，為什麼要捲起一陣龍捲風？

過完暑假後，我又去了城裡。儘管我還在鎮子上工作，但自從鵝蛋臉老闆娘離開了八部，我就下定決心不再去八部買東西。有一日，我為了買一個急用的筆記本，又拐進了八部百貨超市，令我萬分驚訝的是，吧台前竟然坐着的那位鵝蛋臉老闆娘。她一如往日朝我點頭微笑，我心裏翻江倒海的話啊，但都忍住了，最後言不達意地說：「好久沒見你了，你一點不顯老啊！」她呵呵地笑了：「老了，老了，我聽說你家先生考去城裡工作了，你也去城裡教書了嗎？你家孩子在城裡上學了吧？念初中了嗎……」我不知道這老闆娘為何能如此雲淡風輕，似乎這日子什麼都沒有改變過的樣子與我聊天？

後來，我終於知道了，成年人的日子或多或少要刮些風，不是這樣的風，就是那樣的風。但，刮過風的日子也要一如往常地好好地過下去，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