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遠的落座使得氣氛熱烈了許多,也留下來本打算離去的田之魚。高志遠退休後老伴也去世了,一生無兒無女的他過起了閑雲野鶴式的生活,今天在這兒、明天在那兒,也沒個正經事,用他的話說把自己的退休工資和那點老本,都在交糧本之前吃光花完,搞他個來也光光、去也空空。
本來他是可以到學校去的,都兩年了,田之魚連高校長的房間都還保留着,這個小小的做派讓好幾個老校長激動了許久,都說還是老高有眼、田之魚有良心,其實,那間房也早被小梅給佔用了,不過小梅說了,啥時候老校長回來,她啥時候給騰出來。她知道高校長是不會回去的,志和都跟他說過了其中的隱情,她甚至比田之魚都明白高校長為啥不回學校。看來,剛才高校長所說的要找田之魚這事是真的,而要回學校這事是假的了。
田之魚猜得還真不錯,高志遠找自己還真有事,而且是正事。高志遠埋怨着田之魚:「小田,你成立田縣玄黃文化研究會,咋就把我給忘了呢?我幫不上你大忙,可對於方言方面的研究,我還是能幫點小忙的嗎。」高志遠說的不錯,他在田縣方言方面確實是有研究的,前二年還自費出了一本書,書名就叫《田縣方言研究》,書里不僅有詳實的田縣方言記錄,更有釋義、成因及實際應用與區別等等,內容詳盡而清晰,有許多方言版的笑話還被拍成段子在網上傳播開來,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高校長,這不還沒有報材料的嗎?到時候還能忘了你。」田之魚笑着說,其實他還真的沒有考慮這麼多,更根本沒有考慮到高志遠。
「那就好、那就好,說不定我老頭子還能再幫你一次忙呢,高自清知道不?田縣文化局的局長,我可是他親叔的。」高志遠不無得意地說。
「噢,怪不得有人說你高校長能量大着呢,原來還有這麼好的後台啊,過幾天你可真得帶着我去拜訪這位高局長去,咱的研究會可真離不開他的支持啊。」田之魚也興奮了起來。
「我哪兒有什麼後台、前台的,不過都是些老同學罷了,就說你提拔這事,他們一開始也是不同意的,現在我可以跟你明說了,我也不怕得罪志和的,我那時候可是一手托兩家的,最後才把天平給你小田傾斜過來了......」高志遠每當說到這事兒,都是會興奮異常的,似乎隗鎮校長這個職務是他送給田之魚的一樣。
「那是、那是,高校長,咱仨也算老夥計了,你二位可是我田之魚的好兄長,要不,咱找個地方,邊吃邊談,如何?」田之魚及時制止了高志遠的講話,要不然,還不知道前三皇后五帝的會說到哪兒呢。
「那,廟裡失火,光剩中(鍾)了,老賈,上次你不是說建設他老三、叫什麼慶祝的要搞個什麼農家院嗎?剛過來時我看見廣告架子都搭好了,不知道開業沒?」高志遠問道,其實田之魚也看到了那個大大的廣告架子,不過沒有留心,更不知道是幹啥用的,經高志遠這麼一說,還真想起來了,前幾天好像聽隗勝利說過要開什麼阿慶嫂農家院的,他當時並沒有太在意,更不曾想是誰開的,不就是個鄉村小飯店嗎。
「開不開業,你老兄來了他還敢不讓你吃?要知道他老大隗建設也好,老二隗勝利也罷,還有這個老三隗慶祝,你說哪一個不是你的學生?如今,就連他家那小蘭,都是田校長的學生了,再說了,我是他家的老姑爺,這事總不會假吧。走,今兒,就擱他那了,聽說前幾天就有人去吃了,現在不是流行什麼試?試試?......試啥啊?田校長?」賈直仕竟然想不起那詞兒了。
田之魚笑道:「賈老師,那叫試營業,走吧。」
賈直仕笑着說道:「對對對,就是叫試營業的,現在人真是有點意思,這試試不中就算完了,聽說好些年輕人現在也時興試婚了,老高、田校長,你們說這都是鬧騰啥的啊。」賈直仕有些不解。
高志遠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睛不經意地瞟了田之魚一下,田之魚笑着和賈直仕打着哈哈,三人便直接走出了賢王廟後院的偏門,沿着弓背路向隗伯山方向走去。
隗伯山在懸霧山南大約兩公里的地方,是一座高約幾十米的土丘,形似人的耳朵,背面朝著懸霧山方向,內側下方的平地上就是隗村了,不過現在隗村人家並不多了,大概也就是幾十戶的樣子,這些年,隗村很多的隗姓人家都搬到下一個台階,詩河灣所在地河屯村居住了,就連隗氏宗寢也搬到下邊去了,正應着隗伯山耳朵內側耳穴處的隗伯廟也早在文革中被破壞殆盡了,僅剩下幾塊殘磚爛瓦和幾株似乎生了銹的竹子。
三人說著話,很快便到了隗山東山腳下的隗慶祝家,隗慶祝家的東山牆上,一大塊廣告牌子已經張貼上去,上面寫着幾個大字:「阿慶嫂農家院」,高志遠笑道:「慶祝這小子,還挺會起名的嗎。」
三人看着廣告牌正說話時,隗慶祝拿着煙走了出來,笑哈哈地說:「三位老師來了,快,裡邊請!」說著領着三位向院里走去。
隗慶祝家的院子和北方地區人家的院子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打掃得乾乾淨淨,倒也生出幾多農家雅緻來。隗慶祝殷勤地把三位老師領到西屋裡一個雅座坐下,喊過來女兒小蘭送過水來,田之魚腦海中翻騰了幾回,也沒有這個白白胖胖不醜不俊不招人愛不惹人煩的小妮子的影子,不過小蘭叫他田老師,他還是裝作認真的樣子說著,這妮子聽話的好處來,一般女孩都聽話,尤其是學習和紀律上都不顯山露水女孩,「聽話」這詞兒都適用。
也不用報菜,沒一會兒,一盤涼拌玉米菜(莧菜)、一盤小蔥拌豆腐、一盤燒卷煎、一大盤暴炒柴雞便端了上來,阿慶媳婦滿臉帶笑地說道:「今天真是貴客臨門啊,叫俺去請恐怕也請不來,這會兒慶祝正忙着呢,一會讓他來敬二位老師、還有俺老姑爺一杯。對了,田校長,要不讓俺二哥來陪陪你?聽說你們關係可不一般。」慶祝家裡的那張嘴,一聽就是個做生意的料,你還別說,還真有點阿慶嫂的味道哩。
「噢,三嫂,不用了,改天吧,讓慶祝哥忙吧,我們三個也就是說點閑話,喝點閑酒,沒事的。」田之魚笑着應道。說話間,小蘭早已送過來一瓶銀杜康來,應該是飯店裡最好的酒了,高志遠好像說過這個酒拿頭,不怎麼對他口味,賈直仕是滴水不沾的,田之魚當然知道這酒的價位,但還是一把接了過來,很自然地打開了。